这个时候,许长安无比羡至今还未恢复人形的许道宣。 三绿的魔鬼仙人球,被海浪颠得从木桌上坠落下来,连咚的一声都没发出,坚硬无比的刺就直接扎进了船板内,之后固若金汤的城池般巍然不动。 同样怡然自乐的,还有已经学会游泳的小银龙。 窝在装水的铜盆里,小银龙闹腾地水花四溅。 终于,风暴停歇了,许长安蓬头垢面地被薛云深扶起来,还未来得及整理衣襟,吴将军先过来敲门了。 “殿下,小公子,”吴将军在门外道,“界壁边缘到了。” 分别的这,亦同样到了。 “不急,先束发。”薛云深拉住了眉宇间略有忧的许长安,然后扬声对门外吴将军道:“一盏茶之后再来。” 吴将军踌躇了片刻,最终确定了自己没胆子再催一遍的事实,悻悻地回去了。 薛云深替许长安梳了个一丝不苟的发髻,又慢条斯理地将发簪入其中。许长安一动不动地任他摆布着,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唤了句“云深”。 说来与小银龙认识也不过半月,却因为同是重生的缘故,恍然间有种相识半生的错觉。 相识半生,便无论如何都算得上老友了。而老友分别,总归多少有些离情难忍的。 除此之外,许长安还担心另外一件事。 界壁无法打破,若是小银龙还找不到回它那个界的其它办法呢? 许长安这些隐忧,薛云深一点也不能同身受。 他非常讨厌那条会说人话的龙,好不容易盼到它要滚蛋了,此时十分开心,半点都不能体会什么叫做离别愁绪。他开开心心地应了声,从背后拥住许长安,兴致地问:“你看这个发髻好看吗?” 许长安无打采地瞄了眼铜镜,随口敷衍道:“好看。” 得了夸赞,薛云深很是高兴,又拉住想要起身的许长安,将他从头至尾地再折腾了一遍。 最后等了老半天的吴将军,不得不硬着头皮来敲门。 “殿下,小公——” 这回门只敲了一下就开了,吴将军看到开门的许长安,不由愣了下神,紧接着又被怒目而视自己的薛云深吓得赶紧收回了目光。 从吴将军手里接过小银龙,许长安走上了甲板。 “你真的不跟我回临岐吗?”许长安问。 小银龙用看傻子似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反问道:“托你的福,你家那朵牡丹花已经恨不得拿我放火上烤了,还跟你回临岐?” 圈养一条龙的梦想再次破灭,许长安摇头叹息一声,扬手把小银龙掷了出去。 “喂——” 小银龙愤愤不平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吴将军探头看了眼,瞧见它飞快地游了圈,半撑起了身子。 “既然教过你剑招,以后你就是我徒弟了。虽然我不见得会记住你叫什么名字,也不见得还能记得收过你这个徒弟,但是一为师终生为父,你得替我留着那个酸酸甜甜的糖果。” 还以为它要发表临别言的许长安:“……” “知道啦。”许长安应了声,接着郑重其事地鞠了个躬,道:“那师父您慢走,恕徒弟无法再十里相送啦。” 无论如何,小银龙,不,沈炼教过他是真,救过他也是真,这一声师父,沈炼当之无愧。 见状,吴将军楚玉等人,也板板正正地鞠了个躬,齐声道:“祝阁下一路顺遂,早返回白玉京。” 小银龙摆了摆尾巴,好似挥手告别,而后往下一伏身,复又重新投入到了海浪中。 第45章 我不允许你把我种进土里 待小银龙越游越远,直至完全看不见后, 目送它的吴将军招呼一声, 下令船只返航。 此时尚是严冬,意还远,海风如刀刮般冷, 面吹来好似可以穿透皮渗进骨子里去。许长安在甲板上站了没过多久,便觉得有些鼻头疼。薛云深见他脸不好看, 忙扶着他回了卧房。 墨王殿下下了甲板,一众被冻得险些涕泗横的余人, 亦得以互相藉着回到温暖室内。 只除了许道宣。 准确来说,是那颗仙人球。 仙人球原本放在许长安隔壁,也就是楚玉的房里, 结果被前来找楚玉上药的段慈珏,以男男授受不亲为由, 给丢到了许长安房里。 碍于屋内同时还有另一条盘在椅背的围观龙, 薛云深只好勉强忍耐了两。 现下小银龙离开, 好不容易揪到独处机会的薛云深, 立即趁许长安不备,连盆带球地将仙人球扔了出去。 咣当一声响, 先前装过小银龙现又装着仙人球的铜盆跌在了走道里。 “什么声音?”许长安听见动静,扭头来问了句。他脸依旧不太好看,泛着病态的苍白。随船而来的军医诊过脉,说他是亏了生命力而导致的体虚,除了回沙子里养一段时间,其他的法子都只治标不治本。 薛云深面上不分毫,他搀扶着许长安在边坐下,气定神闲地嫁祸道:“许是楚玉摔了盘子吧。” 端着托盘在门外堪堪站定的楚玉:“……” 楚玉默默将托盘转给同来的段慈珏,而后蹲下身,把戳进木板里的仙人球揪起来,重新放进了铜盆内。 “恩人,你端着道宣公子等我一下,我给公子送了药就来。”楚玉说着,与段慈珏换了手里的东西。 对着楚玉乌黑明亮仿佛含着汪水似的眼睛,段慈珏单手接过铜盆,没忍住伸手了一下他的头发,低声道了个好字。 “等你回来。”段慈珏道。 “嗯!”楚玉重重点了下头,端着方熬好的汤药,叩响了许长安的房门。 “殿下,公子,楚玉送药来了。” 过了片刻,里头传来道气息不稳的嗓音:“进来吧。” 楚玉浅笑着朝段慈珏投去一瞥,而后推门进去了。 段慈珏亦微微展颜,等楚玉身影完全没入屋内,便立即把铜盆转手给了路过的士兵,并嘱咐人家有多远端多远。 于是,等许道宣从冗长的梦境里醒过神,就发现自己正天为被船为地躺在船头吹海风。 许道宣先是一惊,以为自己要被那群马贼给偷送到鸟不拉屎的地方。等他翻身爬起来看见船帆上的标志,顿时松了口气。 “还在自己人手里。” 许道宣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边说不清是失落还是虚惊一场地喃喃自语。 “奇怪。”拍了没两下,许道宣隐隐闻到身上有股奇特的气味。为了证实不是鼻子出了问题,他不住揪起衣领送到鼻尖,紧跟着深深嗅了口。 “哇好腥!” 许道宣捂住鼻子下意识倒跳三步远,片刻后反应过来腥味的源头是在自己身上,登时哀嚎一声,船瞎跑地直嚷长安救命。 不料没把许长安嚎来,反倒是惊动了薛云深。 “嘘。” 薛云深从门内探出半边身子,竖起一手指对许道宣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长安喝了药睡着了,你别吵他。” 薛云深说完,隔着两丈远都闻到了许道宣身上那股腥味,当场掩鼻变道:“腥气熏天了,还不去洗干净?!” 惨遭赤嫌弃的许道宣,扭头悲愤地扑向了下一层舱室。 许道宣回复人形,当初的几人便都齐在了。 睡醒的许长安倚着头,听许道宣眉飞舞地讲述他山大战二十八捕人藤的传奇故事,眉眼间带着点恬淡的愉。只是因为面过于惨白的缘故,倒显得那点笑意如同不详的回光返照。 军医一天三次地诊脉,奈何终究是在海上,药材不全,准备不足,诊来诊去,也只能暂时替他缓住颓势。 这,军医诊完脉,收起小箱子让楚玉送出了卧房。薛云深站在走道里等着,见军医出来了,才若无其事地问:“我把生命力还给他行不行?” 军医闻言,慌忙躬身劝阻道:“殿下!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薛云深说着,反手从口里掏出绿光团,接着道:“这本来就是他的。” “殿下!”军医被薛云深说掏就掏的举止吓得扑通跪了下来,忙不迭地以头磕地道:“且不说生命力能不能二传,单说小公子病情,本不是仅仅欠缺生命力所造成的。” 薛云深眉一皱:“什么意思?” “这、这……” 军医支支吾吾,说不出句全话,惹得薛云深没由来更烦躁了。他随手把生命力往口一,就要路过军医。 不料下一刻,军医一句话便将他钉在了原地。 “殿下,若是下臣没诊错的话,小公子之所以如此虚弱,恐怕是因为开花期提前了。” **** 许长安觉得薛云深这两的行为很有些奇怪。 经常不知所谓地傻笑也便罢了,还愈发粘腻起来。 “虽说他以前就很粘人,但这两也委实太过于粘人了吧?简直恨不得变成寸步不离的连体婴了。”许长安看着忙前忙后,又是问饿不饿又是问渴不渴的薛云深,忍不住暗忖道。 古话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即盗。许长安强忍着骨悚然,按捺住盘问底的冲动,让薛云深献了两天的殷勤。 到了第三天,他终于不用忍受薛云深火一样的热情了。 因为他们遇到了前来支援的一整支临津卫水军。 整整二十三只帆船,数万兵,兴师动众前来营救大周朝的墨王殿下与准墨王妃。 得知殿下与王妃安全后,船队兵分两路,一路前去四海波绞杀余下魔物,一路护卫殿下与王妃回临岐。 大周朝敬宗皇帝唯恐儿子与儿媳受伤,不仅将一直替许长安诊脉的木太医派来了,更是来位御医。 二位举重若轻的医官一到,立马就让薛云深请进了许长安的卧房。 “情况怎样?是不是果真如军医所言那般?” 半晌,不见太医说话的薛云深抢先开了腔。 “木太医有话直说,不妨事的。”片刻前才被薛云深着以某种特殊方式喂过药的许长安,见那位面生的御医被薛云深吓得颤抖了下,不由出声安道。 望着面前两位医官额间的花,许长安若说内心情绪不复杂,是不可能的。 左边这位,传说中无论开什么药都苦得惊天地泣鬼神的木太医,乃是苦木。至于右边这位,被薛云深一句毫无怒的话就怕得打颤的任御医…… 说实话,许长安没法把眼前胡子拉碴形象邋遢的任御医,和白白胖胖的人参娃娃联系起来。thOnGAda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