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安公子,我们后天便启程。” 楚玉扭过头,声音清脆地代替许长安回答了问题。 “怎么这么快?离你十八岁不是还有半年么?” 安子晏皱了皱眉,他今天没带那把向来不离身的乌骨折扇,空出来的右手搭在孟衔掌心里,两个人以浑然天成的方式十指相扣着,丝毫不避忌在场还有好几个未成年。 “我爹说现在出门,刚好可以赶上我十八周岁。” 许长安的声音还是有些灰心丧气,他手里百般聊赖地转着一只茶盏的盖子,拨一下,等茶盖停住了,再拨一下。 转着转着,许长安突然记起安子晏前几说的成年了。 要是开花才能成年,回老家才能开花,那安子晏是去了哪里才能这么快回来? 皇城外的温侯亭,无论泥土润程度,还是恰恰好怡人的温度,都极其适合某种植物生长。 加上安子晏和孟衔在一起的奇怪反应,动不动就害羞红脸。 哐当的一声脆响,许长安倏地伸手盖住了正转动的茶盖。 受到掌心底下的清凉,许长安侧过头,问安子晏道:“你是不是含羞草?” 恰好正在喝茶安子晏险些噗地将茶水出来。 狈地咳嗽两声,安子晏道:“这个你不是从小就知道吗?说起来你小时候还揪过我的叶子。” 在回忆里翻找片刻,确实找了这么段记忆的许长安:“……” 那是许长安头回跟他爹去安尚书府里做客,彼时安子晏爷爷还在世。 作为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好不容易避开寸步不离的仆从,许长安在抄手游廊内闲逛,无意间看到了一盆长出约莫半寸长的含羞草,因而很是欣喜地上手摸了摸。 只可惜,才摸了两把,就让赶来的仆从给强行带走了。 安子晏还在那口若悬河:“话说那时小生年方五岁半,正青年少,不料生了场大病,无法变成人形。只好每里待在花盆里,奈何苦心孤诣,好不容易求小生娘亲同意,让小生出来晒晒太,就惨遭长安汝之毒手……” 闻言,在座的段慈珏楚玉及许长安,皆出了不忍耳闻的神情。 以此人活灵活现的表达能力,将来若是穷困潦倒,说不定能去茶肆当个说书先生,混口饭吃。 与朋友打打闹闹了一阵,许长安心里的愁苦去了一大半。 第三,许长安带着爹娘兄长收拾出来的一马车东西和厚厚一叠银票,挥手告别了牡丹皇城。 他与许道宣、林见羽、段慈珏及楚玉几人,踏上了前往传说中令人闻风丧胆的蓬颓漠征程。 薛云深:“王妃,你是不是忘了捎上我?” 第27章 论正确哄墨王殿下的方式 自从知晓男人与男人也可以生种子后,许长安完全避开了薛云深。 但是要去蓬颓漠的事情想瞒过薛云深并不容易——墨王府仅在一墙之隔, 大司马府稍微有点动静, 都逃不过薛云深的耳朵。 许长安对此心知肚明。 所以他也不打算隐瞒,只是薛云深遣人来问起时,随口扯了个不沾边的时辰, 然后特地趁薛云深进赴家宴的空隙里,启程出发了。 至于薛云深出回府, 得知人已走远会是什么反应,许长安暂时不想去考虑。 正是九月中旬, 天气晴好,秋老虎已于前几拖着庞大的身躯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于是路边迟迟不肯泛黄的树叶, 终于染上了秋。 一辆缁间赤金的马车,不紧不慢地行走在江北官道上。 马车后面跟了三匹油亮的黑骏马, 上头分别坐着高大魁梧, 一看便知出身行伍的壮汉, 一位浓眉大眼锦衣玉服的少年, 以及一位眉目俊黑,间配剑的青年。 正是林见羽、许道宣、段慈珏三人。 许长安与楚玉两人待在马车里。 一行人已经快马加鞭赶了好半天路, 此时都有些神不济,于是林见羽提议歇息片刻。 生平第一次出远门,许长安很快就被马车震地脸青白,进气多出气少了。若不是再来个上吐下泻,他整个人离奄奄一息估计也差不了多远了。 “那便照林大哥所说的,歇息会儿吧。” 靠在楚玉怀里,许长安有气无力道。 马车停了下来。 “公子,我去取些水来。”小脸上写担忧的楚玉道。 许长安应了声,楚玉轻手轻脚地扶着他躺下,而后掀开幽帘,轻巧跃下了马车。 段慈珏看见楚玉手上的水囊,问道:“去打水?” 对于这个救命恩人,楚玉向来都是且尊敬的。虽然他明里暗里地说了好多次不必客气,但楚玉自认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因而忙朝段慈珏躬身行了个礼,答道:“回段恩人,正是。” 听见这个“屡教不改”的称呼,段慈珏忍不住伸手掐了把眉心。他将马系在路边的柳树上,便楚玉道:“我陪你去。” 楚玉原本想说打水很简单的不用恩人帮忙了,结果对上段慈珏的目光,又犹豫了。 “可能是恩人想顺道走一走,毕竟骑马久了股是很痛的。” 楚玉想着,没控制往段慈珏大腿往上脊背以下的部位睃了一圈,接着点头同意了。 段慈珏被楚玉的视线一扫,登时有种股不胜凉风的错觉。 他勉强下这种诡异的觉,朝楚玉走了过去。 两人去打水了,许道宣钻入马车,去看刺变得更软绵的长安,留在原地的林见羽松开缰绳,让马去吃草。 就在他靠着柳树就地休息的时候,忽然听见一声极其细的尖叫。 林见羽闻声,立马回手按上了后背的长刀刀柄。 没等林见羽有什么过多的举动,一个绿孩子忽然变戏法似的从泥土里冒了出来。 那是个浑身上下都绿油油的小孩子,左右不过三四岁,穿一件绿的小袍子,除开皮肤,头发眉皆是泛着淡淡的绿。 绿孩子胖乎乎的手指捂着脑袋,绿大眼睛里盛了痛出来的大颗泪珠,神情很是委屈地望着面前比他高了五六倍的黑马,仿佛马嘴里咀嚼的不是新鲜的马草,而是他的脑袋。 “发生什么了林大哥?” 在林见羽打量绿孩子的时候,许道宣推开了马车的小窗户。 “我好像听见了叫——”许道宣显然也看见了那个绿孩子,他艰难地动了动嘴,坚持把话说完了,“声。” 不料绿孩子听见许道宣的声音,回头一看,当场吓得哇地哭了出来。 一次哭一边奋力迈动小短腿,绿孩子跑到了林见羽身后,扒拉着他的长衫就爬了上去,紧接着轻车路地把自己的脸藏在了林见羽的大胡子后面。 多生里头一回当树的林见羽:“……” 受打击的许道宣:“……” “我有这么可怕吗?”陷入自我怀疑中的许道宣问许长安。 “有点儿吧。” 许长安可有可无地安道,他撑着身体坐起来,透过马车两旁的窗户往外面看去。 然后许长安径直对上了一双绿眼睛。 紧紧抓着林见羽的头发,绿孩子从他脑后探出了一颗脑袋。 “这孩子怎么是绿的?”许长安想,他的眼神犹如看着自己刚生出来的大侄子,充了不可置信,“难道他是绿萝吗?” 然而不等他发表什么高见,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一道清晰软糯的嗓音。 “娘!” 冲着许长安的方向,绿孩子兴高采烈地嚎了一嗓子。 “他在叫你吗?长安他是在叫你吧?” 许道宣脸人生惨遭毁灭的绝望。 许长安喉咙滑动两下,否认道:“不,他是在喊你。” 两人互相推诿的片刻功夫里,许长安眼睁睁地看着绿孩子快手快脚地从林见羽身上爬下来,颠颠地跑到了马车……的右后方。 “娘!” 稚又欣喜的叫声,连着急促马蹄声响了起来。 劫后余生的许长安刚松了口气,紧接着他听到了一句冷淡至极的声音。 “下去。” 这道嗓音许长安很悉。 下一刻,一道绛紫的身影从马车后方慢慢踱了出来。 薛云深生平从未如此狈过。 素里打理地一丝不苟的乌黑长发,在疾驰中被颠散了,凌地贴在汗的脸侧。 他指骨分明的手指让缰绳勒出了血痕,两缕细细的血线自虎口蜿蜒到了食指指尖,出了触目惊心的痕迹。 甚至于洁净的衣袍都蹭脏了一大块。 腿上扒着一只绿孩子,薛云深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 他身后,一匹剧烈息的大宛良驹,忽然间口吐白沫,努力挣扎了数息功夫,最终无力回天地轰然倒地。 仅用两个时辰便追上来的薛云深,把扒在腿上的绿孩子撕了下来,看也不看地朝林见羽的方向扔了过去。 兴致地看了半天戏,被猛然加入戏码中的林见羽顿时一惊,下意识伸手接住了绿孩子。 而后另一个体积更庞大的东西扔了过来。 许道宣险险地在空中折了个身,及时避免了面朝黄土朝天的人间惨剧。 等他心有余悸地转过身,刚好看见马车车的小窗户砰地一声合上了。 “现在怎么办?” 许久,许道宣问。 林见羽看了看怀里怕得不停颤抖的绿孩子,又看了看不远处打完水回来的楚玉段慈珏,摇了摇头,表示这个局堪不破。ThOnGadA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