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最初听说名头的不以为然,到眼见薛放对她过分示好的微微恼愠。 一直到现在,牧东林突然发现,原来最糊涂愚蠢的是他们这些人。 薛十七的所有行为都得到了解释,而顺理成章。 因为杨仪……确实是值得他尽心呵护的至宝。 只有这样的女子,才值得那天生桀骜不驯的少年为之尽心折。 牧东林抬头,长吁了声,转身。 在牧东林身后的桑野阿跟鹿子三人,起先只是跟着牧督军来看热闹的。 不料竟被廖小猷跟索力士的对战之惨烈震撼。 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人,比那些寻常百姓们更清楚廖小猷跟索力士身上所受的伤有何其之重。 而廖小猷在那样不可能起身的绝境下重又站起,反败为胜,更是让他们虽然亲眼目睹而无法相信的。 那简直不是区区凡人所能做出来的。 他们虽然为这个局面而喜,但更多的是震惊。 因为每个人将心比心,在这种情形下,他们绝对不可能……不可能做到! 是杨仪出神入化的针灸之术,是廖小猷自己超越了极限本能的爆发……或者两者都有? 无法估量。不能猜透。 原本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却收获了足以铭记一生的震撼。 他们意犹未尽,可是牧东林已经转身。 桑野叫道:“五哥……” 阿椿沉稳,拉了拉他,回头看初十四。 初十四一直都在杨仪身旁,却也还留心牧东林这边儿。 见牧东林转身往外走,阿椿又对他使眼,他稍微犹豫,垂眸看向杨仪。 “永安侯。”初十四唤了声。 杨仪若有所觉:“啊?十四爷……” 初十四俯身,抚住她的脸。 杨仪竟忘了反应,怔怔地看着他,不知他要做什么。 目光相对,初十四微微一笑,忽然凑近了,竟在杨仪的额头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杨仪只来得及稍微一闭眼。 初十四已经起身,风一样从身边经过。 被初十四这么一扰,杨仪才总算恢复了心智。 茫茫然地抬眸,她看见近在咫尺的俞星臣,对方正有些错愕地望着。 杨仪听着身边山呼海啸的腾,正起身,却又跌坐回去。 她的身子都麻了。 俞星臣探臂,将她扶了起来,此刻杨仪身上兀自披着他的官袍,宽绰的袍子,像是一个怀抱,将她拢在其中。 只是看着这一幕,就让他心里一阵莫名悸动。 杨仪并没有意识到这个,扶着俞星臣的手臂,看向场中薛放跟小猷的方向。 这会儿罗洺众人已经扶住了小猷。 她稍微松了口气,正迈步,却是鄂极国的使者走到了跟前。 俞星臣先发现了,他望着此人。 此刻在俞星臣的眼中,使者看起来……就像是一张行走的丹崖启云的地图,因为这个,居然没有那么憎恨他了。 使者瞥了眼俞星臣,看向杨仪:“永安侯,请问方才是用了什么法子,竟有如此起死回生之效?” 杨仪的眼神微冷,道:“你想错了。” “嗯?” “我并没有做什么,能起死回生,是靠他自己。”杨仪淡淡地回答。 使者一惊:“什么?” 微惊的,还有俞星臣,只是他没有很显出来。 就在这时,场中传来一阵惊呼,是罗洺叫道:“大哥,大哥!” 杨仪来不及跟使者如何,快步向前而去。 她只顾急急地赶过去,并未在意别的,身上披着的俞星臣的官袍随着步子随风摆动,被风掀了几下,终于飘然落地。 灵枢急忙上前捡起:“大人……” 俞星臣看看杨仪的背影,又看向灵枢手中的官袍,终于伸手接了过来。 使者还徒劳地叫道:“永安侯,你方才什么意思……” 杨仪自然不会理他。 俞星臣掸掸官袍上的灰尘,缓缓卷起:“使者还是莫要理会别的,如今胜负已分,请到王爷面前听宣吧。” 端王那边,几位文武官员总算能把心揣回肚子里,礼部尚书擦了擦额头的汗:“好险,真是……生平未见!” 孙将军跟兵部卢侍郎也是掩饰不住的脸喜,“丹崖启云”,那是沉甸甸的一座城的分量,这场擂台的意义已经超过了所有! 端王坐在椅子上缓神,总算圆,能够向里差了。 众人各怀心思,沉浸于欣喜之中。 没有人留意到,在步兵衙门演武场外的三层军机阁上,栏杆前,有几道人影站在那里。 中间一人,着靛蓝的龙纹袍,威贵端雅的一张脸,赫然正是皇帝。 他旁边一左一右的,却是魏公公跟蔺汀兰。 皇帝手中的千里望扫来扫去,先是扫见离场的牧东林等人。 又看向廖小猷,薛放……包括地上的索力士。 然后他转动,是平复心绪的端王,众臣,以及脸灰败的鄂极国的使者。 一会儿又转向俞星臣,初十四,以及端坐的杨仪。 把千里望放下,皇帝面上显出一点淡淡笑意:“不虚此行。” 魏公公笑道:“皇上圣明,这一场擂台赛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奴婢都跟着大眼福了。” 魏明可不像是表面看着这么笃定,他出了一身汗。 公公先前魂儿都要飞了,尤其是在廖小猷被扔出去的瞬间。 他头重脚轻,简直以为自己也将从这三层阁子上纵身跳了下地,不……也许会被盛怒的皇上扔出去。 还好……天佑大周。 而蔺汀兰的目光围绕的,是底下那道清瘦如竹皎然如一抹月的身影。 皇帝扫了沉默的蔺汀兰一眼,也随之看向杨仪。 这时侯众人正七手八脚抬了廖小猷,杨仪跟薛放站在一块儿,不知在说什么。 “朕的永安侯……可值一整个丹崖启云呢。”皇帝自言自语,似乎透着一点自傲。 魏明笑道:“是啊,这鄂极国的使者真是大白天做美梦,偷不着蚀把米!” 皇帝微笑,举起千里望细细盯着看了会儿,发现薛放握着她的肩头,附耳低语的时候,又轻轻地蹭了蹭她的脸颊。 皇帝撇了撇嘴,马上把千里望放低,递给魏公公。 先前校场中,罗洺,薛放,艾静纶等人围着廖小猷。 见杨仪走过来,忙让开。 小猷的目光已经有些涣散,茫然中看见杨仪靠近:“小太医……”他喃喃地唤了声。 杨仪一声不响,半跪在地,给他检查身上。 廖小猷闭上眼又睁开:“小太医,我听了你的话……打他、打他……” 杨仪道:“你做的很好。” 小猷嘿嘿一笑:“我打中了他的膻中。真、真管用……” 薛放看向杨仪。 膻中,位于两之间,为人身上焦之气聚会所在,内便是心室所在。 若是被击中,便会导致气血凝滞,重则神志不清,甚至吐血而亡。 索力士吃了药,小猷打他别处,他还可以忽略不计。 但只要一直猛击他的心室,绝对会有效果。 而且,倘若是服用的五石散之类的药,这种强烈的药力催发,对于人的五脏六腑其实是有大害,就如同杨仪对康逢冬等的针灸法,都是在提前透支人体之能。 在这种药力作用下,索力士的心肺之气发,若被连续攻击,反噬同样会来的更快! 之前杨仪在给小猷针灸之时,便暗中告诉过他,不用理会别的地方,瞅准了,只打索力士的膻中。 杨仪是大夫,最擅长救人,但同样知道该怎么置人于死地。 只不过她从来不做。 今破例。 廖小猷腿上绑着的布条早已经被血殷的透了,骨头又戳了出来。 杨仪眼神一沉,回头吩咐:“找一面大的、厚实的……” 薛放已经明白她要说什么,回头对屠竹道:“让他们速速拆一面结实门板,再多叫几个力气大的过来。” 杨仪更在意的是廖小猷肋骨上的伤,她面对病情的时候一贯理智从容,此刻却不肯往最坏之处想。THONGADA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