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举办了一场钢琴比赛,我是为了她好。如果她能够在比赛中获得名次,对以后的履历和经验都有帮助。”路贞大约明白了他的来意,走回书桌后面,问道:“这就是小何总的来意?” “是么。”何知礼对她后半句话不予置评,嘴角牵起一个讥诮的弧度,双手撑在桌上,“四岁学钢琴,五岁学油画,七岁学书法,十岁学奥数……这些也都是为了她好么?” “还是说,”何知礼问,“只是为了你自己?” 路贞面不改,“你想说什么?” 何知礼将手里一沓资料扔在她桌面,“她为你做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资料散落,铺大半张桌面。全部都是路渺渺从小到大获得过的奖项,一张张,一条条,列举详细。 五岁获得少儿组钢琴比赛第一名,九岁上台与管弦乐队合奏,十岁参加国际青少年奥数竞赛,十五岁被迫转进艺术班学习,十七岁以全校第一的理科成绩毕业。 “或者,我换个说法,”男人目光咄咄,“你还要她足你多少攀比之心?” 路贞脸微不可查地变了变,不知是因为他的话,还是因为他的眼神。 然后,何知礼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蓝皮周记本,放在她的面前。 “这是我上回去渺渺初中,她的老师给我的。里面的内容我没有看过,但我想应该都是她最真实的受。你觉得是为了她好,不如看看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看着她,“希望你看完以后,能想起自己是一位母亲。” 说完这句话,何知礼没有久留,转身走出书房。 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了停,一句话说得沉静而掷地有声—— “如果你不能好好地照顾她,就把她给我。” 第53章 chapter 53 何知礼走后, 书房久久地陷入平静。 宋姨站在楼梯口,忧心忡忡地朝楼上看去一眼。 她原以为那名男人是为了工作来找路贞的,怎么都没想到是为了路渺渺。她虽然也觉得路贞这件事做得不太好, 但如果路贞真的会听他的话,那就好了。 想到男人离开时冷峻的面庞和坚定的话语, 宋姨遗憾地叹了口气。 书房,路贞坐在桌子后面,看着面前那本蓝封的小本子,一动不动。 本子外面贴了各种各样花里胡哨的图案,充斥着那个年纪女孩的天真与不切实际。 她只看一眼, 就淡淡地收回目光,继续做事。 过了一会,那个本子仍静静地躺在桌面,引她的注意。 路贞放下合同书,思索片刻, 终于还是拿了过来。 她并不是喜探究孩子私密的人,也不关注他们的内心,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来从未考虑过路渺渺的受。 翻开第一页,本子上写着姓名与班级。 路渺渺, 初三(5)班。 几个漂亮的小字后面, 还有一段看似随意,却是写给自己的语录,路贞愣了一愣。 “你们对我的百般注解和识读,并不构成万分之一的我, 却是一览无遗的你们。” 路贞看着那段话,停顿很久。 她想起路渺渺初二那年,和同住在一个别墅区的男孩子关系好,两人在同一所学校同一个年级,经常一起上学放学,互相教对方作业。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在恋,包括老师也这么认为。 学校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老师一通电话打到她的办公室。 这两人都是学校数一数二的尖子生,不能因为早恋影响了成绩。 路贞当时没有调查清楚,得知路渺渺成绩退步,很快就利用关系将那个男孩父亲的工作安排到海外。 那名男孩也因此跟着父亲迁移出国,再也没有出现过。 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路渺渺内敛,不再外情绪。 附近所有认识的邻居,说她毁了一个男孩的人生。 如果不是她,那么听话的男孩子怎么会和父母闹翻,只为了留在国内念书? 当然是不是也不重要了,她再也不会和人讨论学习。 每天上课,下课,对这些闲言碎语充耳不闻。 路贞回思绪,往下翻了一页。 私立一种有规定,每周都要记一次周记。 路渺渺第一周的内容是:“老师换了座位,我坐在第一组靠窗的位置,旁边是一个很文静的女生,上课跟她说话她都从不理我。她大概以为我想阻碍她学习,唉,是不是想得太多了?我只是想借一支笔而已。” 路贞不以为意地哂笑。 第二周:“所有人都认为我学习退步是‘谈恋’的错,可是没有人知道我一周要上三个补习班,参加两场比赛,晚上两点以后才能睡觉。明天早上要测验,而我还在背钢琴的琴谱。我问外公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学习,外公说是为了以后能像现在生活得这样好。可如果我以后的生活还像现在一样糟糕,那也太惨了吧。” 第三周,“没去学校。” 第四周,依旧没去。 …… 路贞面不改。 她知道那阵子路渺渺很叛逆,整整一个月没去学校。 再加上她要参加中考,路贞气愤,将她在房里关了几天几夜。 第九周的时候,她终于又回到学校,周记本里却出现这样一句话—— “现在所有的岗位都需要考试,为什么父母却不需要?如果我的妈妈去参加考试,她一定考得非常糟糕。” 每周的周记都会上去由老师批阅,老师在下面用红笔写道: “但父母是最你的人。” 路渺渺拿起笔,在红字下补充:“她不我。” ——她不我,却还是生下我。我知道只是为了和别人攀比,可是我获得了一个又一个的奖项,却从来没有得到过一句奖励。 我希望在我飞得很高的时候,她能问我一句累不累。 如果我从不优秀,她是不是不会对我有那么多要求? 然而老师没有看到这段话,每个年级的学生有很多,她不可能每一个都关注。 下一周,路渺渺自己又写道:“算了,也没什么。” 她没有父亲,所以格外奢望来自家人的关怀。 即使微弱,也拼命地想要抓住。 路贞一页一页地翻过去,本子不厚,总共只有十几页。 每一页都是少女藏着的,从不告人的心事。 翻到最后一页,是路渺渺即将中考那一周。 和以前一样短的几句话。 “今天上课时老师讲了一种永动机,在不需要外力的情况,仅仅依靠空气中的热量就能源源不断地动下去。我想我也是一种永动机,甚至不需要收光和热,只要给我一点微不足道的关怀,我就能不知疲惫地永远运作。” “她不我,其实我也不她。” “我只是太希望她能疼疼我了。” …… 微风徐来,吹起桌面的纸。 路贞坐在那里,许久许久没有动。 一本周记看了一整个下午,最后起身时,只觉得身体僵硬。 她抬手了眉心,走下楼去倒水。 橱柜摆放着整齐的玻璃杯,柜子最里面,是两个用陶艺制成的杯子。 那是路渺渺六岁的时候参加学校活动自己亲手做的,形状不太漂亮,杯耳捏得歪歪曲曲,却充孩子的心意。 她从学校回来,献宝似的把两个杯子举到她面前,“妈妈,好看吗?我刚才试了一下,可以喝水。” 路贞甚至没有看一眼,只问:“今天练琴了吗?不要老玩这些没用的东西,我一会检查。” 从那以后,这两个杯子就被放在橱柜里,再也没有见过天。 现在想来,她大概只是想要一句表扬。 路贞从厨房走出,站在吧台,给梁崇州打了个电话。 梁崇州接起,她说:“帮我订一张机票。” “去哪里?” 路贞略作停顿,还是说:“比利时。” * 这边,路渺渺已经吃完何知礼做的晚饭。 她大病初愈,加上一天一夜没有吃饭,不用何知礼着,自己就解决一碗米饭和一碗排骨汤。 何知礼看着她,捏捏她的耳珠,“小饿鬼。” 路渺渺配合地他做了个鬼脸。 吃完饭后,她去浴室洗澡。 她今天发了烧,浑身黏腻腻地难受。 只不过洗完澡后,要到楼下洗衣服。 洗衣房在一楼,路渺渺拿上换洗的衣服下去,将衣服一股脑儿地倒入洗衣机,按开开关。 正准备离去,就看到elouan也朝这边走来。 elouan是这栋房子的主人,平时把空出来的房间租给学生住,收取租金。他年纪和路贞差不多,高鼻深目,是典型的欧洲人长相。 他看见路渺渺,礼貌地朝她打了个招呼,问道:“刚才那名男士是你的男朋友?”ThONgadA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