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琼胡将衣服扣上,头发随便扎起来,抓了披风便往外走。 长生忙跑前面去开门,提灯笼,招呼外院的准备车马和随行的人。 “大哥不在,我得帮他顶门户。今儿早点去,给皎皎壮胆。怎么也要让李恒晓得,咱们顾家不是没人。” 一时间,整个宅子吵闹得乌宣宣的,所有人都知道是该小姐回门了。 顾青山坐在窗前,对温夫人道,“老二这脾,也不知道像了谁。” 温夫人道,“我觉得好。老二真情,皎皎自然会觉得到。” “但愿如此。” 顾琼并不知父母的担忧,去正院告别。他呼喊了十来骑车马,冲出顾家庄,直奔龙口城而去。 官道的冰雪已经被清理干净,天光逐渐亮起来,马很顺利地跑上了速度。半道上歇了两回,抵达龙牙关口的时候将将巳时,完全来得及。 因是过年,许多庄户上的人穿了新衣裳进出,走亲戚或者进城买东西。前几那些血痕早不见了,只留下一些散的落石。他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不少人背着年货和年礼。 更新鲜的是,居然有一队兵丁和民夫居然在干活,从关口的那头开始清理落石和草。 顾琼停住马,指着长生,“你去问问,怎么回事。” 长生打马过去,下马好声好气地招呼军爷,拉着问了许久。军爷不耐烦,随口打发了他几句,他不死心,又去找了个民夫聊。半晌,他回来道,“少爷,就是为你之前说的那事。说将军收了城守大人和孙家许多剿匪的钱,要在这边建一个新的关口保护来往的路人和商队。现就赶紧干起来,免得化雪的时候忙不及。” “昏头了吧?现在就干活?”顾琼略有些颐指气使。 长生点头,“说将军催得着急,只给了一个月时间,必须将关口清理干净。另要挖出一排石窟来,派十来个兵丁把守关口。咱们进出,若只人和车马,不收费;若车马还带货,按照重量给钱的。” 顾琼骂了一声,“真是穷疯了。” 说话间,另有一户人家的大队车马从龙口城的方向来,想是在城中过了年,这会儿回平地走访亲友的。车马未停,派了个家人在前面开路和吆喝。顾琼约束随从,靠着河岸岸远远避开了。不想那边带了女眷,不好下车,也不好绕行,偏偏撞上了搬运大石头的民夫队。车马内的小姐夫人尖叫起来,家人立刻围拢过去,七手八脚将民夫推开,喊打喊骂。有兵丁上前将人马分开,互相赔了个不是,等着民夫拉走石头,才变得通畅许多。 只风中隐约有不的声音,“什么顾家女儿?……地薄三尺,天高六丈,什么钱都想挣。简直不给人活路啊!” 顾琼留心看了,应是一户姓王的,跟他家有些拐弯的亲戚关系。本是亲朋,为了即将到来的保安费,居然连顾家也恨上了。 他皱眉,李恒十分混蛋。 他对长生道,“走,咱们赶紧进城。” 顾皎的病反复了一次,整个年三十和年初一都在汤药中度过。幸好李恒叫了崔妈妈来,帮着海婆一起给府中的人发过年的红包,分各样年货,安排年后各种琐碎的事情,也算是囫囵过去了。 她只窝在上休息,等着魏先生切脉看病,眼睛却颇有意味地盯着他。 魏先生不怕人看,只专心手上的事情。 “先生,我这病要好,其实也简单。”她道。 李恒在旁边多嘴,“切脉的时候,少说话。” “不碍。”魏先生放开手,已是完事了,“夫人,请讲。” 顾皎看看李恒,再看看魏先生,只一个字,“钱。” 魏先生哈哈一笑,摸摸胡子去外间写新的药方。李恒也扯了扯嘴角,跟着出去。 什么玩意?俩臭男人当她在说笑话吗?世上无难事,只要肯出钱。就算现在是古代落后社会,但钱给够了,自然会有诸般堪比现代社会的享受。 魏明那老狐狸可恶至极,媳妇娶进门,媒人丢过墙,连基本的礼仪也不讲了。 顾皎闷闷不乐,很不开心。 李恒拿了药房进内间,见她丧气地坐头,好歹安了一句,“子还长。” 顾皎冷哼一声,“想看个灯,结果灯楼没了,确实子还长。” 他很罕见地好脾气,接了一句,“总能看到的。” 顾皎咬牙,魏明的路走不通,就不信李恒和顾青山也不行了。 年初二那天,顾皎起了个大早。 “不必着急,你二哥来也该是晌午了。”李恒道。 顾皎可不觉得,顾琼是个心大的急子,肯定等不到晌午。再兼了烧楼和收过路费的事情传扬出去,他该是一肚子火地跑过来。只不晓得顾青山是怎么个看法,这次回娘家,必须得和他单独聊聊。 “先收拾好,崔妈妈送过来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魏先生管府中内外事务,包括钱;崔妈妈管内院的人事和库房,包括人情送礼。顾皎本以为回门礼意思意思就行了,没想到居然送了十几个大箱笼过来。各样腌、冻、板鸭、板鹅、药材、香料,叫得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琳琅目。甚至,崔妈妈还特别来待,说送了些万州的特产来,让带回去给老爷和夫人尝尝味道。 如此多的东西,将几个丫头惊得要死。 杨丫儿带着含烟一起收拾,累了个把时辰,还没好。对了,含烟在火烧楼的次便回将军府了。按照她的说法,“城里言纷纷,一说将军被火烧了,又说土匪把夫人掳走了,还说将军追出去将人斩杀了。我听得害怕,赶紧回来看看。” 海婆对含烟的表现很意,终于对她笑了笑,也给她派活儿了。 顾皎站在窗边看含烟搬东西,问旁边看书的李恒,“延之,是你让崔妈妈和先生准备这么多的?” “没有。”他摇头。 “他们自己的?”她笑嘻嘻,“是不是魏先生心里过不去,特别在回门礼上厚了好几分补偿我?” 小恩小惠,怎么能买她心平气和? “你想多了。”李恒翻一页书。 “真没有?”她凑近了他看,“还是你觉得没必要?” 确实没必要。不过,李恒也知,这句话说出口,今必然不开心。 “其实我也觉得没必要。”她玩着衣角。 李恒抬眼,看她一下,‘哦’了一声。 “既然先生说收人家谢礼和过路费是为了养你的部队和帮忙修堤坝,就该直接将一部分钱入我这边的账才好。你说对不对?”她瞧着他,试探道,“你去找先生说,还是我去?” “给你?”他笑一下,“事情不能这么做吧?” “那该怎么办?”她半是好奇,半是打探。 李恒又不吭声了,继续看书。 顾皎隐晦地翻了个白眼,又来了。李恒虽然是陪她养病,照顾吃喝和换衣裳得力的,但话少得不行。寒暄两三句,好不好吃,吃什么,哪儿去,基本上是没问题的。可稍微问点儿有干系的问题,他就装聋作哑,既不回答,也不拒绝,全靠她自己恢复情绪。 她生闷气吧,显得自己小气;不和他计较吧,自己憋得慌;再继续和他掰扯,显得她的生活重心只他一人。因此,她转身出正房门,去回廊下找含烟和杨丫儿说话。 李恒却在后面慢悠悠来了一句话,“出去透口气也得,但一刻钟后须回来。先生待过,你不能吹凉风。” “知道了。” 顾皎便出去和丫头说话,杨丫儿往房间里看了一眼,小心地问,“夫人,将军跟咱们回庄上住多久?” “好几天吧。”她盯着一箱熏得金黄的鸭口水,想吃得要死。可惜海婆死活待,说这玩意烟熏出来的,上火,病没好之前绝对不可以吃。她随口道,“爹娘那边住几天,再搬去爹给我的那个小庄上住看看。先生也跟着去,他对修河堤有想法,得把那片河滩过一遍。” “我们要去小庄上住?”含烟问。 顾皎点头,“等回爹娘那儿了,海婆带你们几个先去小庄,把房舍收拾出来。得清点儿,我要住着好的话,指不定会经常去。” 后期种田和各类技术工作,需要踏踏实实地驻扎下来。 杨丫儿又问得更轻了,“夫人,将军没发脾气吧?” 顾皎看她们一眼,见她们忐忑那样,笑一下后低嗓音,“是不是他这几天呆家里,把你们给闷坏了?” 可不是么。李恒在,还打着照顾夫人的名义,丫头们哪儿敢放肆?说话得放轻些,走路最好没声音,眼睛和耳朵必须更灵活,不能漏掉将军的任何吩咐。也不能闲着,得找活儿干,神经随时绷得紧紧的。心理力之大,比伺候几个顾皎还要累。 她这么一问,杨丫儿和含烟就低头笑起来,怎么也不肯回答了。 顾皎便道,“放心,过了这几天,他肯定呆不住的。等他出去了,咱们就可以松快许多,对不对?” 一阵悄悄话,说得大家都咯咯笑起来,只房中的李恒气得发笑。 这些女人真当他是死人,耳朵聋的吗?说得那么大声,他听得一清二楚! 还有那个顾皎,当他的面说那些甜言语,背过身却那样嫌弃? 李恒用力将书本合上,待要起身说点什么,院门却被敲响了。 崔妈妈在外面道,“夫人,小舅爷来接你了。” 第30章 回家的路 “皎皎, 你又瘦了。” 顾琼看见顾皎的第一句话。 他抓着她肩膀,从头看到脚,心疼得要死。 “下巴尖了, 肩膀也窄了, 皮肤白得吓人,风都能把你吹走的吧?”他急吼吼地,瞪着李恒问, “皎皎,你说,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李恒完全视小舅子于无物, 冲他点点头, “进府歇歇, 吃了午饭再启程。” “不必了。”顾琼很有骨气道, “趁着天好, 咱们赶紧回庄上。午饭在路上凑合吃点干粮, 晚食回家吃好的。皎皎, 咱们马上走!” 顾皎觉得吧,这缺心眼的二哥不是来给妹子撑的,是来找打仗的。问题是, 他那小胳膊小腿,连周志坚都打不过,能打得过李恒?她清了清嗓子, 道, “你不累?” “不累。”顾琼头昂得高高的, “我很早就出门了,在路上歇了三回。对了,你知道不?” “什么?” 顾琼故作神秘地将顾琼拉旁边,低声音道,“龙牙那儿,在修关口呢。派了好些兵丁和民夫,清理落石和路面积雪,又要开凿窟。听说,过路来往的商队都要收钱。” 动作这么快?顾皎侧头看一眼李恒,怎么没听说呢?最重要的是,大过年居然能找到干活的民夫?魏明这死老头未免也太强了点儿吧?还是说,人家早就算好了? 因顾皎没给反应,顾琼低头看,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以为她也在鸣不平,道,“来的时候碰上王家人了,叽叽咕咕非常不。说闲话呢,嫌李恒刮地皮太过,很不开心。” 刮地皮的始作甬者,顾皎。 她顾左右而言它,“二哥,还是去见见魏先生吧。” 说曹,曹便到了。 魏先生和崔妈妈从里面走出来,后面跟着一串抬箱笼的丫头和仆妇。 顾琼好歹知道礼节,规规矩矩冲先生行礼,带了顾青山的问好。 只一个,他坚持马上出发。 小舅爷态度坚决,魏明也不是在小事情上计较的人,立刻便同意了。魏明随行,崔妈妈和几个偏将看门户。 箱笼上马车,随行的人员搬行李,顾皎自然被安排上车。崔妈妈因要留守,另了个包袱托运,自然是带给亲儿子周志坚的。 ThOnGAda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