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黑蛟骨(四) 任容不得杨凤霞在任家的地盘放肆,何况还是挑衅她的小徒弟。 当下立刻和几个任家弟子使眼,打算用自己的威来强行抹平此事,大不了捉住每个在场的杨家弟子,每人喂一只解忧蛊,抹去记忆便是。 似乎已经预知到妹妹暴的想法,俊如青竹的任夏行悄悄来到她身后,伸手按住躁动的妹妹,不知道在任耳边轻声低语了什么。 只见任面微变,再开口竟是改了主意,对着唐萤喊道:“毒蛇除了毒牙就没什么好怕的,你当心别被咬就行。” 杨凤霞哪能听不出来任明晃晃骂她是毒蛇,不怒目而视。任还嫌不够,又道:“任家龙船上不许出人命,你们要打便出舫打,谁把谁打下水就到此为止吧。” 其实杨凤霞倒也没真要唐萤的命,她见此女修与自己修为相当,皆是筑基中期,真要拚个你死我活最后怕也是两败俱伤。杨凤霞只是想对方自曝原形,毕竟正道步数循规蹈矩,灵力之浩气更骗不了人。 等到了人赃俱获的时候,自己再凭着众人之力,在任面前慢慢将这个女修凌迟折磨死。 思此,她娇俏一笑,轻拍封,一条赤黑的皮鞭如灵蛇般绕上腕。 “这是活剥鳄背蝎制成的灵鞭,下去头皮下的脑花就像菜叶迸裂,唐姑娘可要当心了!” 她往地上一执,凄厉的鞭执声好似婴娃尖叫。 二人上了龙舟,唐萤青丝披散,手上的白骨簪无声一转,便喀拉喀拉开始变化,延展出一截白骨。 杨凤霞只当她装模作样,二话不说便执鞭攻过去,那鞭法绵柔,勾拽诡魅,一不注意便是被鞭劈掉血淋淋的皮。 却不想唐萤先后经历过百鬼蛊、魔蛇、惊鸿钟,三个曾轰动修界的女大能的遗物摧残,杨凤霞这装腔作势的鞭法,在唐萤看来还没有那条魔蛇的尾巴尖儿来得响。 见少女身轻如燕,只以骨挡住最重要的心腹位置,却不作反击,只是一昧闪避,在鞭林中好似一只自在飞行的小鸟,甚至还有时间往船下的傅莲看个几眼,以防对方跟过来走不稳掉进水里。 杨凤霞渐渐到吃力,她想对方用灵气护体,但现在这个样子,别说灵气,唐萤甚至连反击的意思也没有,简直比任还羞辱人。 隐约瞥见那具活尸竟也跟着上船,心下不由得一骇,手上的鞭法慢了一些,唐萤没客气,手上的挥击而出,瞬间蜕为鞭,猛蛇出。 骨鞭不鞭不椅打在杨凤霞的股上,瞬间如同触电,随即就是灼烧似的灼痛,杨凤霞这个天之骄女哪里受得住,当下叫得比婴儿哭啼还惨。 “不用谢拉,替你爹教训教训你了哈哈哈哈哈哈!” 任在船下笑得不过气;一旁的杨风韵也有些失态,她立刻用手帕遮脸,肩膀微颤,似乎已经极力克制。 杨凤霞专蛊术,惯走旁门左道,正面敌的经验不多,只以为唐萤与她修为相当,又是任那娇小姐的走狗,定是强不到哪去,却不想被当众火辣辣打脸,这一打还直接打上股…… 杨凤霞气得五脏六腑都快冒出青烟,她忘了之前引蛇出的缜密计划,赤红着双目,只想着立刻杀了唐萤。 她强忍着下剧痛,将灵力全灌入灵鞭,那灵鞭尖由黑转赤,发出如蝎螫搬的沙沙声,每一鞭都卷起足以切割出气的利刃,顿时铺天盖地朝唐萤袭来,再不给她丝毫空隙可钻。 趁着唐萤认真起来抵挡时,杨凤霞却是突然挥袖,瞬间放出数百只小飞蛊。 每一只都彩斑斓,口器和翅膀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细响,任谁都不想被其近身,但唐萤现在两手挡着倾盆而下的鞭雨,哪有时间去避开虫群,唐凤霞便是声东西击,以鞭法作掩护,实则又是要用虫蛊害人。 “卑鄙无!!”任在船下破口大骂,那正义凛然的模样让任夏行觉得妹妹好陌生。 唐萤不慌不忙地捻指一点,瞬间放出无数萤虫大小的星火,悉的飞萤之光让任眼睛一亮。 光萤群与毒虫群分庭抗衡,只听吱吱几声,一只只焦尸落地。若只是一般的火攻诀,虫蛊也不是不会闪躲,但唐萤变出的星火实在诡异难,分散如虫群,又似有灵识般追着虫蛊不放,直到烧成一团团小火球,然后便是焦尸落地,火苗才肯乖乖熄灭。 却不知杨凤霞就等在这里,她捉住唐萤一个空隙,挥动软鞭,咻地一声卷住她的右手,如蛇绞般死死绕住臂。 这鳄背蝎软鞭不仅仅是坚韧无比,上头还生有无数倒勾,且每一个倒勾都是取自不同蛊毒的刺,一旦沾上,撕皮带的同时又会中上数种蛊毒。杨凤霞早忘了上头的勾刺是用了哪些蛊毒,只待一会看唐萤中毒发疯的模样来猜着玩。 少女笑得正快,却见唐萤那只被住的手反过来捉过毒鞭。 杨凤霞一时得意忘形,防备不及,整个人被猛地一拉,唐萤毫不客气,直接将人连着鞭子甩下了船,哗啦一声,溅起漫天泥水。 杨凤霞哪里知道,早在毒鞭上的倒钩刺入少女柔软的肌肤前,幽寒的灵气已经将一倒勾冻成小冰渣,一碰及碎,纷纷落在少女脚边。 任笑得整个人弯下,几乎需要任夏行搀扶,她声嘶力竭笑着唱:“毒蛇变泥鳅!毒蛇变泥鳅!” 唐萤见任开心,不面一松,少女严以律己,总认为自己的到来似乎给任了不少麻烦。 一旁观斗的杨风韵虽恨杨凤霞屡次暗害自己,但终归是杨家人,她不能放着妹妹在其他人面前出糗,只能遣人搭船去接妹妹,也算是仁至义尽。 从头到尾唐萤只是简单的闪躲反击,众人并没有看出她的门派步数,目光倒是都放在凄惨上岸的杨凤霞。杨凤霞浑身都是腥的沼水,一上岸就要冲向唐萤,但被杨风韵和杨家弟子死死按住,再不许她丢人现眼。 冲发为蓝颜的少女下意识想转头看一眼少年,却突然到身下不稳,紧接着船身剧烈一晃。 幽黑的沼海下似涌动着什么庞然大物,突然有人高声尖叫:“瀛鳌翻身拉!!快撤船啰!!瀛鳌翻身拉!!快撤船啰!” 唐萤眼皮一跳,觉得不对,正要召唤傅莲过来,却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青的身影,一个任家弟子大喊小心便将她推下船。 只见一庞然巨物从沼中翻肚而出,那身形之大,近乎蔽天,竟是一只生着鱼尾龙头的鳌鱼,只见它浑身金麟,龙头金须,大嘴一开,竟将傅莲和整座小舫腹下肚。 “傅连!!!” 少女目眦俱裂,立刻就要跳海去捞,却见那大鱼巨尾一煽,掀起的滔天巨浪瞬间断无数船炼,数艘龙船不稳,跟着一同翻覆,唐莹等人所在的龙船也被推去数里之远 唐萤颤抖不已,恍若被人挖去心脏。她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上装有少年三魂的鼻烟壶,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却是摸到了一片冰凉的肌肤。 她想起那个突然把自己推下小舫的任家弟子,心下腾起一股不祥,赶忙往四处看,却见到数十个穿着绿衣的弟子,没有一人手上有物。 唐萤失魂落魄,浑身止不住发冷。 同样目睹一切的任赶到她身边,对着一片藉的海面然大怒:“这瀛鳌一族是怎么回事?竟在任家船附近翻身掀起巨浪,这不就是挑衅吗?唐萤,你放心,我和五哥、风韵姐姐作证,把这事告诉爹,定要瀛鳌们给个代!” 只是这次任夏行却没有顺着妹,而是看着余波未消的水面,目光幽深,似乎看穿了什么,呢喃道: “怕是不会有结果了。” 第四十二章 黑蛟骨(五) 黑蛟若为黑水泽之首,那瀛鳌便是第二把椅, 蛇化龙称蛟,而鱼化龙称鳌,只是这龙鱼和蛟蛇比还是差了一些,蛟毕竟已经具备龙的雏形,但鳌不过就化出一颗龙头,那庞大的身驱看着骇人,终究不过是鱼身,离真正的龙还差得远。 只是继黑蛟闭关化龙之后的百年来,瀛鳌做为黑水泽最接近龙的妖物,势力也越发庞大;另一方面任家当年与黑蛟结契,可以说是其闭关后的打杂大总管兼黑水泽主代理。瀛鳌自上古以来就被黑蛟制,好不容易争一口气,随着彼此势力地盘重迭,两方隐隐有互别苗头的意味,近年来的沼海也越发暗汹涌。 大鱼翻肚,瀛洲见,每一次瀛鳖翻身都会对沿岸船只造成不小的损伤,这次在任家的船口翻身,说是侵门踏户也不为过。 水都淹到门口了,任家人自然立刻坐镇前线,探勘灾情,安抚人心。 一个又一个身穿绿衣的任家弟子如雨后笋般冒了出来,拉船、救人、运水、中有序的动作很快就维持住场面,生生不息的绿一下就填补目的疮痍。 唐萤和任等人所在的船也很快被拉回了,重新用玄铁链固牢,任夏行一上来便走向在中间坐镇的人。 “大哥!” 那是一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生得红齿白,眉眼与任有七八成像,好似一对双胞胎。只见他一袭墨绿,袖肩覆有致贵气的金丝蟒爪,明明比身前的青年矮了好几个头,但举手投足都更具气势,竟已经是一个元婴期的修士。 “塌了五座楼船,十八艘翼舟下落不明,四只海鹘被击碎,先雇用二十只鲛人打捞财物。” 少年以一种老成的语气清点损失。 任紧跟在任夏行,还没等他说话,后头的她直接一把撞开兄长,急吼吼道:“大哥,你先替我调派些人手!!” 少年慢条斯理,连看都没看一眼道:“儿,现在大家都在救灾,莫不可任。” 任索挡在对方面前道:“那头蠢鳖了唐萤的活尸,我要他连皮带骨吐回来!” 少年扬眉道:“平没见你多敬父兄,怎么现在任家遇难,胳膊就急着向外弯了。” 任被他这番怪气下来,得愤怒又不解,怒气冲冲道:“任东临,你在说什么阿?爹说了,唐萤习了任家的炼尸术,不只是任家的贵客,还是半个任家人,既然偷的是任家人的东西,还不许我让人找回来吗? ” “不许胡闹,哪怕你把一半筑基弟子都带上去也打不过一头瀛鳖,之后爹会去和他们谈。你与其替你朋友打抱不平,不如快点修行,早结婴。” 任正想说什么,不远处的水面跃上了一个身影。少女浑身漉漉的,只见她甩手一抚,冰晶散落,已然恢复一身干燥净洁。只是她的面不太好,嘴白得发紫。 没有,还是没有找到傅莲。 唐萤耳晕目眩,上空的太没有给她丝毫温暖,反而是脑袋一会冷一会热,热冷缩疼得像是被劈成两半。 任咬咬牙,冲过去拉住对方道:“唐萤,我要你别去找了!瀛鳖一跃便是数里,你又不是鲛人,哪能长时间待在水里!等我借到最快的船,我们一同过去要人!” 任东临收回严厉的脸,对失魂落魄的少女颇为客气道: “唐道友,你的活尸既然是在任家船上失踪,我们自然会负起责任。一会我让人带你去冰库,那里尸体保存完好,且都有炼气以上修为,你可以任选一个炼制成活尸,我们可以从旁协助……” 任紧握着唐萤冰冷的手,怒极反笑: “大哥你是不是尸油闻多了,脑子不清了,筑基活尸不到万分之一的会进阶成白尸,哪能相提并论,何况那具活尸可是唐萤的…… ” 少女猛地缩回了手,似乎拒绝了任的好意:“不劳烦各位,只需要给我一艘小筏,我自便就行。” 任东临似乎没听道,只是继续提议:“唐道友,不然你看这样如何,我手下有一具金殭尸,是一只很罕见的金丹期活尸……” “我不要活尸。” 少女抬眸的瞬间,似蕴含着一种无声的力量,让在场的人不静默: “我只想找回我的亲人。” 鲛人下水声让任东临回神。见少女毫不给面子的拒绝,他不蹙眉,眼角瞥了一眼年幼无知的妹妹,心里虽然有些犹豫,但元婴修士的威已然隐隐蠢动, 任夏行突然出声打破沉默:“不然这样,我手下还有几艘空船,一会让我的人出去搜索。” 任东临和他对看一眼,两兄弟从中看到了默契,只是没等他们继续一搭一唱…… “行了,唐萤很累了,我先带她去休息,五哥一会把船准备好便是。” 任重新拉起少女,一如既往地娇气道:“我们先换件衣服吧,都是鱼腥味的,好难闻阿” 唐萤没说话,只是任由少女拉着自己走。她垂睫,几个绿衣的任家弟子擦肩而过,四周挥之不去的绿好似黏滑的青苔,每一个都在阻碍自己去找傅莲的脚步。 看着妹妹离开的背影,任夏行立刻收起温文的笑容,意味深长地看了少年一眼:“是爹的意思?” 身穿爪袍的少年看着幽粼粼的沼海,眼底似泛着波光。 “儿她天真灿慢,不会去多想,何况我们与瀛鳖明面上向来水火不容,应是不会引人怀疑” “为什么要……” 任东临一个眼神就让他住了嘴:这不是自己该问的。 “那个唐萤年纪轻轻造化不小,怕是不会这么算了,你让人看着点,别让她利用儿就行。” 唐萤不知道自己正被各方人马惦记上。她趁着少女叽叽喳喳,轻轻挣开手腕,在对方回身前,她自己回忆起凌海庄,回忆面对贵客的表情,虚伪而谄媚,那种防备一切的微笑。 “任。” 少女苍白的面容挂上一抹无碍的微笑。 “恩?” thonGADa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