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胡思想,不免开始好奇门后之人的长相。 “心不定。紫瑶的传承弟子,竟是这样的小ㄚ头。” 斑驳的木门后有人轻声嘲笑,如若安如瑶在场,便能听出这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声音。 这人说话时铿金戛玉,抑扬顿挫,洪亮异常,仅仅吐出一丝笑声都让整个铜室鸣鸣作响,却不能说是美妙,反而会使聆听的人腔不自觉与之共鸣,久而久之好似被金石缩,修为甚低的修士更是难以承受,甚至会筋脉逆,直至全身灵脉爆裂而亡。 这不是人类所能发出的声音,而唯一在室内的人类却不为所动。 光可鉴人的铜壁印照出男人清俊的面容,只见他生得细眉薄,颊骨削瘦,不难想象当他微笑会如清风抚人,但偏偏一双极美的凤眸给其清如淡墨的容貌了一笔重浓,使其清癯中又参了几丝无法言喻的妖美,是谪仙堕星之貌。 似乎想要破坏这份天人的美丽,铜壁上男人的脸开始扭曲,生出犄角、细麟,最后冒出了一个似龙非龙的兽头,铜鳞细密,身呈澄黄,栩栩如生,好似是一直生于此处的铜铸兽首。 但那兽头一开口,铜室轰然巨鸣,地面是止不住的震动,这次所有灵音化作无数金石的飞翎,咻咻齐发,铺天盖地袭向端坐在中央的男人。 那人抬眸,眼底似藏着一片深不见底的大海,室内骤然回归沉寂,那头异兽所发生的灵音无一被其收化解。 男人面如常,仅仅用一眼就扭转危机,可见其捻程度,怕是这样的针锋相对已经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但男人至始至终都毫发无伤,足见其修为深不可测。 又一次被无声无息地化解杀意,那铜兽倒映着男人的面容,似乎越看越不顺眼道: “可惜了,足足十五年了,哪怕是紫瑶的传承弟子也没能成功将你拯救出来。不过你大可放心,就算那ㄚ头最后将本爷炼化,本爷也会在最后一刻震断你全身的经脉,让你好生安息。” 男人闭眸,不再看那头扭曲的兽头,那兽头更是不啸: “怎么啦?终于开始贪生怕死,不敢直视本爷的强大了?” “哪怕只是蒲牢的一丝龙气,但总归曾是真龙的一部份,如今却任由人修差遣,又以折磨人修为乐。龙子被冠予飞禽之名,竟是堕落于此,我是不忍目睹,只能闭上双眼。” 男人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低哑清潺,好似翠林间的溪涧,温润至极,想来便是安如瑶所听到的高僧。 其实数年下来,男人说出来的话屈指可数,但一开口便是不气死人不罢休,唯有在方才指点安如瑶时正常许多。 果然,那铜首然大怒;“你给本爷闭嘴!别把紫瑶和你们这些人修相提并论!惊鸿是紫瑶替本爷取的小名,本爷意得很,你修要挑拨离间!” 见男人无动于衷,偏生面容如玉,哪怕坐着也是玉树临风,好似一尊白玉菩提雕。想到主人对男子的一往情深,铜兽咬牙切齿,发出的声响近乎撼动整间铜室。 “你有何资格笑话他人!你才是真正的可笑至极,曾经的靖虚仙君竟被自己的弟子囚于此……阿,对了,你已经叛逃九极门,早已经不是什么仙君了,我可以直呼你吧?” “傅恒。” 听到自己曾经的凡名,男人睁开半目,眼底幽深,似乎有些许动摇,铜兽不更开心地嗤笑道: “傅恒……这也不太对,你现在可是大彻大悟后、遁入佛门的净光上师阿。” 男人虽然睁开眼眸,却依然沉默不语,那铜兽尽管对其心存厌恶,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人修的实力。道心乃法种之,法种乃修为之定基。弃道重修,无异于自毁修为,但眼前的人修却是真真实实地做到了。 所以尽管叛逃之罪无可赦免,菩提塔依然将他力保下来,九极门也不忍抹灭这样一颗明星。最后,双方便达成共识,将其永久囚于此。 铜兽是蒲牢的龙气化成,到底心存几分兽,对强者难掩几分敬佩: “可惜了,如若你不受那头銀的魔蛟蛊惑……” 吭! 铜首的犄角断落在地上,匡当当,铜室回音不绝,不断回着断角声响,令人不到袭上脊髓的寒意。 男人再度闭上双眼,遮盖所有亟跃出的情绪。那铜兽虽断了两角,但似乎觉不到丝毫疼痛,头上很快生出与先前一模一样的犄角 “喔?终于到了一丝羞心?就因为那头魔蛟,你不惜叛逃九极门,袭击菩提塔,夺取起死回生的术。现在终于到后悔了?” 许是安如瑶拿取惊鸿钟失败,男人今状态没有以往好,铜兽难得占上风,不越发得意忘形。 它张开兽口,黄舌卷出一致的玉简,还特意在对方面前肆意舔拭一番,最后才长舌一卷,腹下肚。 它似乎颇美味啧啧道:“不愧是那位幽玄仙尊,竟能使人起死回生。她大概不会想到自己留下的传承,会使一位堂堂仙君堕落至此。” 很快收回笑意,铜兽厉声怒斥道: “得了吧,你失去了弟子,失去了自由,就连那头魔蛟,你也再无法与之相见!” 蛇口近在咫尺,却迟迟没有下一步,明明只要大口一,少女便会尸骨无存,但此时妖蛇身上每一寸的鳞片都害怕地竖起,远处悠远的钟声硬生生固定住妖蛇所有的行动。 何等悉的声音,是的,正是此钟将妖蛇镇在山下足足十五年之久。何况是这颗新生的蛇脑袋,当下只觉得耳晕目眩,头痛裂,脑袋好似有雷电作鸣,分辨不出方向。 唐萤虽然暂时幸免,但右脚踝碎裂,近乎无法行走。她只能一边凝住傅莲的三魂,另一边分神调动体内的尸魄,呼唤山下的少年活尸。 钟声终有停止的时候。 快、快……唐萤不愿意坐以待毙,她捡起玄石,只待妖蛇恢复意识,便要拼死相搏。 那妖蛇魂识大伤,好不容易摆钟声,一恢复五,便血盆大口朝唐萤的方向扑来,打算用这个人修好好补一补…… 苍白的手臂穿透黑铁的鳞片,捉住里头跳动的血,一股更加寒的煞气瞬间灌入,绞碎妖蛇全身经脉。 来人毫无声息,妖蛇防备不及,只觉到尖锐的犬牙刺入体内,大口大口的鲜血涌而出,竟全数被那人噬下肚 那妖蛇自知命在旦夕,便将妖力全部集中到尚且完整的尾巴,用尽全力朝来人的脖颈袭去。魔蛇虽未化形,但也是妖修大能分出的神识,要打碎一个人修的头颅是轻而易举。 只是就快要得手时,蛇尾却突然急转而下,不像是失去力气而软趴趴垂下,突然停止的力道更像是强行收回了攻击。 少年活尸咬住妖蛇的三吋,便大口大口地允着热血。 新生的蛇脑袋同时也生出了一双澄亮的铜眼,铜黄的镜目倒映出少年纤瘦的身影。银发赤眸,似落雪碎梅,落入妖蛇逐渐扩大的瞳孔中,好似看到了什么美好的事物。 妖蛇用尽最后的力气,颤颤地举起尾尖,却不是要攻击,而是滑过少年的脸颊,随后无力地垂落,双眼彻底失去生机,彷佛自己不是在被生血,而是自愿用血哺养幼兽。 看到少年出现的那一刻唐萤不安心下来,她一边忍着剧痛,一边凝住傅莲的三魂,已是分身乏术。 只是她还没彻底放松下来,就见对方在杀了妖蛇后,竟开始吃起妖蛇的尸体。唐萤试着起身,突然一股狠从体内窜涌而上,体内的灵气竟有暴走的迹象,手脚完全无法动弹。 从少女身上涌出的浓黑气隐约可见几丝妖红,这不是唐萤炼化的气,是属于傅莲的尸魄! 在活尸噬了妖蛇的血后,少女识海下的尸魄久违地不安分了起来。唐萤极力想制体内的动,而在模模糊糊中,是少年朝自己走来,半张脸覆上妖的漆纹,眸底是要溢出的红。 在少女倒地前,活尸实时抱住了主人身驱。 一失去了少女的控制,半空中的凝魂本该消散后回归地府,此时却像有意识似地徐徐游移,最后在少年活尸面前绽开一簇莲香,便化作青丝窜入他的眼耳口鼻。 识海内乌云卷浪,煞气滔天,天穹被黑,又被撕开片片血红,唯有一角澄亮还在死死抵御。 唐萤觉到心中充斥着一股排山倒海的怒意和恶念,如若不是少女生倔强,以自身的太元气强行抵御,保持神智清醒,怕是早已入魔。 幽黑的海面看不到底,却波涛连连,再细看,原来那是一道大得盖过整片识海的黑影在缓慢游动。唐萤清楚意识到这不是她的情绪,是傅莲!底下的是傅莲的怨念! 少女不骇然。 曾经何时,那不过一尾活鱼大小的怨念,已经长成了如此庞然大物! 只见鳞片滑过海面,滑出一层黑铁似的冷意,唐萤突然觉得眼,只听啪地一声,傅莲的怨念凝聚出实体,终于不再隐藏,破水而出。 唐萤一瞧,不大疑,虽然知道此次变故怕是活尸吃下肚的东西太补,但这是吃什么补什么吃蛇就要变蛇? 黑铁似的鳞甲泛着幽冷的光,巨大的身躯昂起首颈宛如一株参天巨木,傅莲的怨念幻化的型态乍看下和先前的妖蛇如出一辙,但唐萤很快发现不对劲之处。 这不是蛇! 那颗蛇头两侧有小丘隆起,生有凸骨,水面下的尾巴则不断翻搅湖水,出透白尾鳍。灵化作的双眸也非铜黄,而是铁烧似的火红,此时正死死盯着唐萤,焚烧着少女纤细的身影。 歧角、尾鳍,这是……蛟!? 唐萤一头雾水,不明白傅莲吃条蛇,怎么就成了蛟?难不成这全凭少年心情决定? 黑蛟没有立刻攻击,同样少女自己也不打算立刻攻击。 如若按照之前的作法,便是打、直接打,重新将灵制回识海的深处,这样,活尸又会重新听她命令,继续为她所用。但…… 【炼尸魄却不渡其怨气,不过是永远听令于主人的行尸走。】 当时魏凌妃无心骂任的话语,却在唐萤心上留下不深不浅的瓜痕。 不对、傅莲不是听从自己命令的行尸走。 想到不久前的筑基失败,少女心下一动,不由得对着那条怨念凝聚而成的黑蛟抛出一问: “傅莲,你可是对我存有怨恨?” 话音刚落,蛇瞳一缩,黑蛟张开血盆大口,便将措手不及的少女腹下肚。 唐萤没有觉到疼痛,只有面的黑暗得她不过气。 “唐萤!!你在慢什么阿!叫你去送水,你送去曹地府去了?这是死了还是没死?” 唐萤睁开眼睛,只见一个她的养父正举着一只厚的手掌,她双颊剧痛,显然已经被打了好几个巴掌。 女孩赶忙站起身,唯唯诺诺应下,就提起身旁香竹编织的水桶。 凌海庄最有名的是一处能青不老的灵泉,听闻是上古以来就埋藏着大量鲛人骨,鲛人下身是鱼尾,上身是美无比的人类,其血能使人长生不老,其墓地所涌出的泉水或多或少也带有几分奇效吧。 无论传闻真假,凌海庄的鲛人泉驰名遐迩,恰好这几歇有安家和傅家的贵客,庄主为表示大方,每早中晚都会遣他们仆从送灵水,供贵客洗漱寝居所用。 唐萤在引水人严格的监视下,用竹管丈量后,一管一管注入水桶,等到了贵客的住所,还得一管一管取出来重新丈量。一旦过程中少了半管,唐萤今晚也就不用吃饭了,洗胃催吐轮一遍,直到奴仆吐出私的灵水。 成功无赏,失败责罚,这无疑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工作,但唐萤一个孤儿没有选择。以她养父的说法,光是她能被收养,每天都留有一口饭吃,她就该恩戴德了。 唐萤没有不,应该说她毫无觉。说唐萤是一个孤儿也不太正确,同情她的厨娘曾给她几个红豆包,偷偷告诉她,唐萤曾是凌海庄一位贵客带来的孩子。 当时唐萤还只是婴儿,凌海庄自然是细心照料,只是随着时间逝,对方不闻不问,似乎忘了唐萤这个人。凌海庄虽然不,但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赶人,索就将唐萤当作家仆,让一位管事收养了她,只要乖乖干活就留她一口饭。 唐萤头一次听到自己的身世,心生好奇,就跑去问养父,当晚差点没被打得半死,养父不准她再问那位贵客一事。 注意脚下、注意呼、注意脚下、注意呼。 女孩小心翼翼提着快过她半的水桶,不溅出半点水滴。 唐萤的养父也不是完全想逃避责罚,唐萤生来心细如尘,专注力过于常人,办给她的事很少有搞砸的时候,这次应该也不例外。 唐萤看到前方有一群玩闹的孩童,见他们个个锦衣华服,四周亦有仆从看守,心里猜到这便是贵客带来的孩子,自己理当没有走错地方。 “哈哈哈!他要生气了、他要生气了!” “你來咬阿!你不是妖怪的孩子吗?” “我们把他牙齿拔掉,他就不能吃人了!” 几个孩子围着一个瘦小的身影“玩闹”。 带头的女孩衣着最为华丽,她一脚踩在小孩瘦得凸出的背脊上,说话却像含着一块糖,天真无地道:“你们傻阿!妖怪是打不死的!要用火烧!妖怪最怕火!” 说完,金石碰撞,火光一闪,几个孩童围成一圈,正要看好戏,突然一道冷水从天而下,同时也熄灭了小孩身上的火苗。 这哪里是玩闹! 唐萤抛下空水桶,冲入人群,一把推开那个造孽的女孩。 唐萤力道不大,那女孩先是一个不稳,但很快站直,地上的小孩却突然发作,伸脚往她脚踝用力一踹,女孩被絆倒在地,脑袋狠狠磕在坚硬的地板上,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thOnGadA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