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哄得周太皇太后极为高兴:“不是我说,我们周家人,连同小辈全算上,都没有长得好看。” 说了几句话,周太皇太后便有些不耐烦,纪旺与纪贵说得话她完全听不懂,人也生得不好看,看得她眼睛疼。 周太皇太后便嘱咐万岁爷好生招待纪旺与纪贵,之后,便让大家下去歇着。 朱祐樘 带着纪旺与纪贵去西苑转一转,问张羡龄去不去。 张羡龄笑着摇摇头:“我有些累了,先回坤宁 去盯着膳房,看一看膳食备齐了不曾。万岁爷和两位舅舅好好说说话罢。” 等回了坤宁 ,张羡龄就叹了一口气。 方才周太皇太后玩笑似的那一番话,倒是勾起了她的担忧。都说外甥肖舅,可刚刚纪旺与纪贵同朱祐樘坐在一起时,张羡龄愣是没瞧出这对甥舅哪里有一点相似之处,硬要说有,可是共同点在于都有两只眼睛,一张嘴巴。 除此之外,真没别的了。 她越发疑心纪旺与纪贵的身份,他们当真是孝穆皇后纪氏的哥哥吗? 倘若不是,这天底下难道还有敢冒认皇帝舅舅的人?未免也太胆大包天了罢?一旦被揭穿,那可是牵连 儿族里的大罪,怎么想怎么不可思议。 可硬要说纪旺与纪贵是朱祐樘的舅舅,张羡龄却又觉得有些违心。 她想着这件事,只觉得头疼,该怎么办呢?偏偏这两人是朱祐樘期盼已久的舅舅。她如今投鼠忌器,全然不知如何处理才好。 朱祐樘素 虽无表示,但张羡龄这个枕边人安能不知他对亡母的一片思念之情?正在认亲的档口,要是她冲上去就揭穿纪旺与纪贵的真面目,便和往朱祐樘头上泼了一盆冷水一样。 这一下,倒真是豆腐落进灰尘里,拍也不是,打也不是。 就连梅香送上来一盏温热的加了黄豆 盖的 茶,张羡龄都没什么心思细细品尝,一口气喝了小半盏,心里仍想着纪贵与纪旺的事。 第61章 到了用下午茶的时间, 小 女将一碟牛 糯米团送进殿来。是坤宁 膳房按照张羡龄的吩咐所做的点心,白白软软,摊成一团, 裹上黄豆粉吃着味道正好。 周姑姑在一旁侍立,瞧见中 娘娘竟然连点心都懒得动几口, 便知道一定有什么事。等 人下去了, 她上前轻声问候:“是点心不合胃口?老奴看娘娘情绪有些低落,不然要他们再拿些咸点进来。” “不是吃的事。”张羡龄摆摆手道。 关于纪国舅的事,她方才想了一会儿,到底没想出个双全法来, 有心想听一听旁人的意见。周姑姑是自打张羡龄入 就跟着她的, 一向亲厚, 张羡龄想来想, 还是简要的同她说了自己的担忧。 周姑姑听了一句,下意识的看左右有没有人。 正是才认皇亲的时候,若是从坤宁 传出一两句闲话,那可就不好了。若是娘娘的怀疑是错的,那无论是纪国舅还是万岁爷,心里总会有些不快。倘若娘娘的猜测是真的,那也不是件讨好的事。周姑姑在 里活了几十年,大半辈子过去,她见识过的人和事多了去了。有些人听见坏消息, 不怨始作俑者,反倒责怪告诉他不好消息的人,觉得那人要是不说,就能粉饰太平。 万岁爷但凡有一点这样的情绪,如今年少情浓的时候倒好说, 后倘若 中新进了妃嫔,皇后也渐渐年华老去,说不定要翻旧账。 可不敢拿这个赌。 “娘娘等一等再说。” 周姑姑走到外间,将 人再驱散的远一些,这才继续让张羡龄说。 听完了来龙去脉,周姑姑皱眉道:“这……当真如此,倒是件棘手事。” “我是想着,怎么会有人这般胆大呢。”张羡龄颇有些苦恼。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若是真认了皇亲,那就是天下掉下来的富贵,要抢破头的。”周姑姑想得透彻一些,尤其孝穆皇后纪氏的故乡又是那等穷乡僻壤,谁不想跟皇帝沾亲带故?端看如今纪旺纪贵这模样,赏赐收到手软,就有不少眼红的人。 周姑姑缓缓道:“这事,娘娘得提醒,却不能亲自沾手,依老奴看,不若私底下和司礼监掌印通个气,让他查一查。那司礼监掌印覃吉是个正派人,又是从小伴着万岁爷长大的,绝对不会置之不理。” 覃吉与怀恩一样,都是 里人公认的好太监,张羡龄低头思索了一番,觉得周姑姑这个提议很靠谱。 覃吉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东厂、锦衣卫都要买他的面子,能动用的人手着实不少,尤其是涉及外朝之事,倒比她这个皇后还要方便行事一些。 既然要去找覃吉,让 女传话定然是不合适的。张羡龄便让周姑姑把文瑞康叫来。 文瑞康这个坤宁 管事牌子一向得闲,毕竟中 娘娘喜 用女官与 女,他倒乐得自在,闲下来的时候就看看书,或者教一教小内侍识字。 见周姑姑来传话,文瑞康还有些纳闷,往 娘娘寻他,多半是想让画师作画或者要做些什么新玩意儿,但那时来传话的多半是梅香和秋菊,这一次竟然劳动了周姑姑,倒让他始料未及。 周姑姑一向嘴风紧,打听是绝对打听不出来什么的,文瑞康索 不问,只跟在她身后进殿,心里盘算着近来有什么事。 如今 里最大的一件事莫过于纪皇亲入 了,文瑞康猜测,大约与这有些关系。 进了内殿,除了守在门口的周姑姑,殿内并无他人。 中 娘娘端坐在宝座上,一脸严肃:“有件事,需要你去同司礼监覃吉说一声。” 文瑞康与覃吉平时联系不多,但作为坤宁 管事牌子,他与覃吉总还是点头之 ,一向客气。 夜里,下了值,文瑞康连个徒弟也没带,自己打着灯笼,去覃吉的直房寻人。 隆冬天气,走在 墙下,风呼呼地吹,将灯笼里的烛火吹得晃来晃去。 覃吉虽贵为司礼监掌印太监,但其居住的直房布置得却很古朴,侍奉的小内侍见是坤宁 掌事牌子过来,不由得有些惊讶。 小内侍进屋通传,覃吉正在温酒,忙了一整 ,难得有空闲的时间,他便点了两三个小菜,配着滚烫的热酒吃。 “内相,坤宁 掌事牌子文瑞康求见。” 文瑞康?覃吉将才举起的筷子放下,有些疑惑,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这也是个守拙的人,无事应当不会登门。 他原已换了家常衣裳,此时既然要见人,便要更衣。一旁的紫檀大衣架上,整整齐齐摆着官帽一顶、贴里道袍大袄一件,此外旁边的案桌上还摆放着笔袋、纸花,全是以防夜间忽然有事,可以即刻更衣出行的。这是内官们约定俗成闲暇时的准备,名曰“一把莲”。 快速套上官帽,披上贴里道袍大袄,覃吉命人请文瑞康进来。 直房里燃着碳火,暖帘一掀,文瑞康直觉暖意融融。 他笑着同覃吉问了好,探身一看,见四方桌上还摆着酒和小菜,便道:“我这不速之客登门,实在打扰了,覃爷爷还在用酒饭罢?” “夜宵而已,你来得正好,我一个人吃酒,也怪冷清的,来陪我喝两杯。” 覃吉笑着招呼小内侍再拿上来一双碗筷,自从怀恩去后,他多半时间都是一个人默默饮酒。今夜文瑞康来了,那一套官窑天青瓷酒碗才终于可以一起拿出来用了。 二人坐定,各倒一杯暖酒,坐着烤火。 覃吉知道文瑞康必定有事要说,便让小内侍尽数退下,才问:“你这回来,可有何事?” “不瞒覃爷爷,确有一事。”文瑞康道,“我近 读史书,瞧见宋朝时候柔福帝姬冒认皇亲故事,便有些疑惑,这么多人,如何认错了公主?我百思不得其解,特来向覃爷爷请教。” 覃吉端着酒碗的手忽然凝在半空中,停了一会儿,他吃了一大口酒,才道:“这史书,是你看的,还是中 娘娘看的?” “中 娘娘一向好学。” 覃吉将酒碗一放,碗磕在桌上,响了一声。 他冷笑了一声,道:“明白了,我得查证一番,才敢解惑。” *** 听了覃吉的回复,张羡龄稍稍放心,全心全意准备起过年来。 离年关越来越近了,弘治元年的新年,格外隆重一些,还没到除夕, 里已是一派喜气洋洋之 。 除夕 宴吃什么,命妇宗亲如何进 领宴,元旦朝贺又如何准备……一桩桩一件件,全来问中 娘娘的意思,张羡龄忙得焦头烂额,连腊 都没时间晒了。 她忙,朱祐樘也不可能清闲。事实上,作为皇帝,朱祐樘要 心的事远远要多,虽然同住一 ,但这几 张羡龄几乎瞧不见他的人影。因为早晨她醒来时,朱祐樘已经上朝去了,她歇息时,朱祐樘还在乾清 处理政事,整一个拼命三郎的架势。 等到除夕前一 ,两人难得有了空闲。朱祐樘虽不必上朝去,但习惯使然,仍是早早的就醒来了。 他这一向虽然忙,但心情倒还不错,是寻到了舅舅们,心里的那一块执念被补全的缘故。 那 与舅舅们说话,虽语言不通,但他们的乡音,倒是勾起了朱祐樘对娘亲的怀念,她唱歌的时候,就是用得乡音。 朱祐樘问纪旺与纪贵,家乡可有与藤、树有关的歌?纪旺便唱了几首,听到第二首的曲调,朱祐樘很有些 动,就是这个旋律,那时候娘亲唱的一定是这个歌。 他便跟着两个舅舅学唱这首歌,一句一句的学,也学会唱了。 笑笑还没醒,朱祐樘撑着一只手看着她,心里回想着藤 树的曲调,想等一会儿唱给她听。 可是等了一会儿,张羡龄仍是沉沉睡着。 朱祐樘看了一眼天 ,有些无奈,今 虽不用上朝,但要给太皇太后与皇太后请安,还是要叫笑笑起来。 张羡龄睡得 糊糊,忽然听见一阵歌声,昏昏沉沉的,以为是穿越前设的闹铃。她睁开眼,瞧见睡帘,忽然反应过来,是朱祐樘在低声歌唱。 他唱歌的声音很好听,张羡龄静静地听完,笑起来,两手使劲的鼓掌:“唱的真好听,这是什么歌呀?” “藤 树。”朱祐樘道,“小时候娘亲教给我的,后来忘了,前一阵子又重新和舅舅学了一遍。” 听了这话,张羡龄倒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只是有些庆幸,幸亏覃吉在年前没将结果查出来。 第62章 弘治二年的 节, 倒是个暖 。 明晃晃的 光照在大袄上,竟然有些热,张羡龄便没穿披风, 只是外罩了一件雪青 比甲, 已然是作 装打扮。 鞭炮是从大年二十九就开始放了,每隔一个时辰, 必定噼里啪啦放一串。万岁爷走到哪一 ,后头也是 殿红 鞭炮纸。 喜庆是喜庆, 吵也是真吵,张羡龄索 将冬 戴的暖耳翻出来,当作耳罩戴在头上, 以减轻些烦人的鞭炮声。但暖耳戴在耳朵上,捂着又热,幸亏梅香和秋菊连夜赶制出了一对耳 ,张羡龄方才清净了些。 考虑到年幼的亲王与公主也许会被鞭炮声惊着, 张羡龄又命小 女做了十来副耳 ,送到抚养亲王与公主的老娘娘 中。 等到正月十五,乾清 前早就安设好了鳌山灯, 好大一座灯, 足足有乾清 屋檐那么高, 自下往上用苍翠松柏层层堆垒, 绿叶构造的灯墙上挂着琳琅 目的各 彩灯,其上还有八仙与佛祖等神佛的塑像,气势恢宏, 纵使是白 所见,张羡龄也为这鳌山灯所 引住。 听说这样的鳌山灯除了乾清 广场的这一座外, 门前也会有一两座, 以供百姓赏玩。 至正月十五,张羡龄与朱祐樘往清宁 去,给周太皇太后行礼。 今夜是家宴,清宁 前殿摆了好几桌酒席,地上铺着大红百花图毡毯,依次列着各 食案,也有紫檀雕花的,也有剔红刻福字的,看着就是新 富贵。 周太皇太后辈分最高,又是在她 里,自然坐主席。朱祐樘坐在左侧首席,右侧首席乃是王太后,接着才是张羡龄。 众人入席,互道了祝福,便 酒开宴。 为了给周太皇太后解闷,清宁 殿前的月台上搭了一个戏台,此时殿门齐开,灯火辉煌,坐在殿内正好可以瞧见戏台。 张羡龄倒很有些好奇,今夜会唱什么戏呢?这个时候,京剧都没出现了,也许会唱昆曲?可赫赫有名的戏曲家汤显祖这时候似乎还没出生,想来像《牡丹亭》、《南柯记》等经典曲目也未问世。 一旁的王太后见张羡龄频频盯着戏台,便笑道:“今夜应该有内侍阿丑演的传奇,他演戏一向好玩的。” 传奇么?张羡龄听着这名字有些陌生,似乎是比昆曲更古老的曲艺,便决心好好看一看,不忙着吃点心。 乐声响起,一个中年内侍踏着鼓点走上戏台,正是钟鼓司佥书阿丑。 他大摇大摆走上台,步伐怪模怪样的,手里还握着一执板,还没开口说话,已经逗得不少老娘娘嘴角上扬。tHoNGADA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