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咽了口唾沫,朝经场掌司道:“五 月历全印出来之后,记着在顶部留白的地方刺两个 ,用红绳穿着,以便能挂在墙上,又好看又实用。” “行了,下去领赏吧。” 梅香领着经场掌司退下,等蒹葭堂没了外人,张羡龄吩咐秋菊道:“晚上叫膳房多 一道膳,用 脯切丁,加料酒、姜、葱、蒜还有茱萸油一起爆炒。再加花……” 不对,花生在这个时候似乎还没有传入中国。张羡龄立即改口:“再加点松子吧。要用旺火炒,炒到油光发亮,红彤彤才好。” 一旁侍立的周姑姑听了,劝说道:“明 是周老娘娘和王老娘娘的册封礼,后 是娘娘的册封礼,这几天合该吃斋的,娘娘要不忍一忍,等过了这几 再吃 保 丁?” “周姑姑。”张羡龄眼巴巴地望着她:“万岁爷说了我可以偷偷地吃,再说,就这一道 菜,其他的都是素菜。” 周姑姑拿她没办法,只好默认。 秋菊见状,连忙走到暖帘外头去点菜。平 里娘娘吃 ,他们就能跟着喝口汤。每回膳房的田公公制作新菜,前面几次不够完美的菜肴,就全 在当 的茶水间供餐里,坤宁 的 女内侍得靠抢才能吃到。 不过这一回娘娘既然说是“悄悄地吃”,那自然不能大张旗鼓,今晚的茶水间供餐应该还是全斋菜。 到了膳房,田公公正坐在椅上歇息,旁边小徒弟帮忙捏着腿。见了秋菊,他立刻坐起来问好。 秋菊一五一十同他说了娘娘的吩咐,特意叮嘱了要“悄悄的”。田公公记下了,心想晚上茶水间的供餐得 一道辣豆腐,然后笑着让徒弟拿出一个剔红茶花纹食盒:“如今十月,天凉,甜食房那里便做了许多 味点心,方才特意送过来的。” 秋菊道:“知道了。”转身让跟着的小 女拿食盒。 她走出膳房,正撞上放了赏钱回来的梅香。 两人同为坤宁 的大 女,关系一向不错。虽说梅香隐隐约约占了上风,但秋菊是个憨厚的,从不计较,平 里在茶水间瞧见什么好吃的,总要给梅香留一份。 梅香一见秋菊从膳房走过来,心知一定是娘娘又点了新膳。她与秋菊并肩走着,悄悄问:“又点了什么吃得?” “ 保 丁,很辣呢。”秋菊也悄悄地回答。 “你既然出来了,谁在殿里伺候?” “秀兰和妙莲在帘外听吩咐呢。” 说话间,已经上了坤宁 的月台。 蒹葭堂里,张羡龄正伏在桌上写规划,待办事宜那一页记上了“造印刷机”和“办报”两项事。 才放下笔,梅香和秋菊就一同进来了,一个手里提食盒,一个手里捧茶盏,都是剔红的样式,很 致。 揭开盒盖一瞧,一共四样点心, 饼、 窝、酥糕、鲍螺。 张羡龄每一样尝了点儿,又喝了半盏松萝茶,然后拉着梅香和秋菊玩了小半个时辰翻花绳。 等到黄昏,朱祐樘踩着夕 回到坤宁 。用晚膳的时候,张羡龄屏退一众 人,连梅香和秋菊都没留。 她亲自摆碗安箸,留着一个食盒,最后才揭开,神神秘秘。 朱祐樘探头一瞧,是一碟红油 丁。 “怪道你今 如此。”朱祐樘调侃道:“斋期吃荤,娘娘心不诚啊。” 张羡龄笑道:“酒 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朱祐樘点一点她的额头:“也难为你想得出,快吃吧。” 张羡龄抄起银勺,刚刚舀了一勺 保 丁浇在自己碗里,忽而听见外头梅香着急道:“启禀万岁爷,启禀娘娘,周老娘娘的凤驾过来了,如今已到了游艺斋。” 太皇太后这个时候过来了?张羡龄顿时瞪大了眼。 第25章 这下可糟了。 明明已快到小雪节气,张羡龄却惊出了一声冷汗。 她看向朱祐樘,两人视线 错,下一刻,立刻动起来。 朱祐樘一手拿起菜碟,往食盒里放。张羡龄掀起桌布,接过食盒往桌底下一 。怕不够远,她还踹了食盒一脚。 这一套动作行云 水,然而 屋子的辣油气却挥散不去。 “梅香将门窗都打开,秋菊去拿香炉,要最香的!周姑姑你去游艺斋 一 周老娘娘。” 坤宁 里 成一锅粥。 游艺斋外,周太皇太后下了凤轿,举目望见坤宁 的黄琉璃瓦,被落 余晖晃了一下眼睛。 她入 这么多年,从选侍到贵妃,从贵妃到太后,再到今 的太皇太后,曾经无数次来过坤宁 。只是每一次,都是客。 在她还是贵妃的时候,这座 殿里住着钱皇后,一个又瞎又瘸,并且没有子嗣的老婆子,如今死了十来年了。宪庙老爷登基,吴氏搬了进来,那个骄纵的蠢货没挨过一个月,就成了废后,从中 里滚了出去。继后王氏倒是乖觉,不闹不争,一副佛爷样,却把中 生生住成了冷 。 如今坤宁 又换了主人,却不知又会有什么故事。 “老娘娘仔细看脚下的路。” 左右 女搀扶着周太皇太后往前走,从 后苑这头进去,踩上游艺斋的青石砖。 所谓 后苑,更准确地说是坤宁 后苑,也就是中 的后花园。如今已是初冬, 后苑里百花凋零,梅花未开,没了花香的干扰,饭菜的香气越发明显。 有一股辣辣的气味飘 在空中,周太皇太后嗅见了,微微皱了皱眉。 坤宁 的管家婆子匆匆赶来,气踹嘘嘘的,向周太皇太后请安。她是 里的老人了,倒比周太皇太后进 的时 还要早,周太皇太后见了,只觉得面 。 坦然受了礼,周太皇太后问:“什么味道,这样辣?” “今 膳房做了辣豆腐,是用茱萸油炒的,因此有些味道。”周姑姑束着手,恭恭敬敬的回话。 周太皇太后又皱了皱眉:“皇后年轻, 吃些 七八糟的东西,你们做都人的,也该好好劝一劝。平 里膳食,还是要以清淡养生为主。” “谨遵老娘娘教诲。” 周姑姑脚步走得很慢,她脸上带着微笑,一边引路,一边说些闲话:“娘娘和万岁爷原在用膳,听说老娘娘过来,连忙打发老奴来 。不知老娘娘用了膳没有。” “还吃什么呀。”周太皇太后冷笑一声:“气都气 了。” 原本这几 ,她心情一向好,毕竟太皇太后的册封礼就在明 。可自打午后听说了那个消息,周太皇太后心里便不舒坦,像吃鱼的时候被刺卡了一下,于 命无碍,却咽不下也吐不出,很是难受。她 没心思用膳,只是想找万岁爷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远远地,瞧见万岁爷和张氏站在坤宁 前的月台上。 见她来,都上前请安行礼。 “皇祖母这时过来,用了膳没有?”朱祐樘问。 “不饿。” 这语气不太好,朱祐樘往前走了一步,将张羡龄挡在身后。 “外头冷,请皇祖母进殿说话罢。” 说着,他领着周太皇太后往后殿的花厅方向走去。 “怎么不去西暖阁?以往坤宁 见人不都在哪儿吗?” 朱祐樘瞥见张羡龄的脚步忽而一滞,他忙向太皇太后解释:“才刚用了膳,西暖阁紧挨着用膳间,气味未散,怕打扰了皇祖母。” 周太皇太后点点头,径直往花厅去。 花厅里也熏着香炉,烟雾缭绕的,气味虽好,未免过浓。周太皇太后看了眼张羡龄,教训了几句:“熏香是好,可也不能这样用。你如今是皇后了,不再是国子监生的女儿,得好好改一改这品味才是。若是命妇进 来,瞧见你这样熏香,咱们皇家的颜面还要不要?” 张羡龄讪讪道:“我记住了。” 几人在花厅坐, 女们沏了茶,捧上果盘和点心。 周太皇太后道:“行了,你们都下去。” 一众 女便退到外间去,梅香守在帘外,挑了一个不近不远的地方站着,既听不清花厅里的谈话,也不至于听不见吩咐。 见外人都退下了,周太皇太后沉着一张脸道:“听说纪氏祔庙的题本,被朝臣打回来了?” 朱祐樘拿果子的手一停:“皇祖母是为这件事来的?” 生母纪氏追封并祔庙一事,朝臣讨论了一番。作为皇帝生母,纪氏追谥为孝穆皇太后一事毫无争议,但祔庙却不合规矩。 明 旧制,奉先殿里尊奉的帝后一贯是一帝配享一后。神牌能入奉先殿者,非皇帝在世时所立嫡后不可。 周太皇太后冷笑道:“纪氏可是生了嗣皇帝的,凭什么神牌不能入奉先殿?” 朱祐樘将果子递给张羡龄,轻声解释道:“本朝惯例,唯有嫡皇后的神牌方能入奉先殿享五享之祀、四时荐新。娘亲虽生了朕,可父皇在世时,她只是淑妃,因此群臣以为,神牌不能入奉先殿。” “你难道同意?”周太皇太后声调一高:“那可是你亲娘!生你一场,到头来神牌不能入祀太庙和奉先殿,这合理吗?” 朱祐樘沉默良久,许久许久,才道:“祖制如此。” “可宣庙老爷的孙皇后也不是嫡后啊!她的神牌不也进了太庙和奉先殿?” “孙皇后虽然是皇贵妃出身,但宣庙老爷在世之时,就废了胡氏,改立孙氏为后。所以可以以元嫡身份配享太庙和奉先殿。”朱祐樘解释道。 周太皇太后紧紧握着扶手椅,脸绷得紧紧的,说:“所以万岁爷打算如何处置纪氏的神牌?” 朱祐樘叹了一口气:“大约会仿照宋代旧例,在奉先殿附近另择 殿,兴建一座奉慈殿,迁娘亲神牌于此,享祭祀。” “再没别的办法了?” 朱祐樘缓缓摇头。 周太皇太后蓦然起身,拂袖便走,不发一言。 张羡龄吃了三个橘子,看完了这一场戏,她大约也明白了周太皇太后的来意。 与其说周太皇太后是在为孝穆皇太后抱不平,不如说她是在为自己喊冤。 周太皇太后也生了嗣皇帝,可英庙老爷在时,她不过是贵妃。等她百年之后,神牌一样不能入太庙和奉先殿。陪在英庙老爷神牌边上的,只能是嫡后钱皇后。 张羡龄到底不是土生土长的,对于死后神牌祔庙这种事, 没什么 觉。但她能 觉到,周太皇太后的不甘心。 只是再怎么不甘心,直接跑来质问万岁爷这一举动,怕也不合适罢? 梳洗卸妆时,张羡龄同周姑姑说了这一句话。周姑姑听了,长叹一声:“阿弥陀佛,周老娘娘只是质问万岁爷,已经很好了。” 她附在张羡龄耳边,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这位侍长,在宪庙老爷登基的时候,可是大闹了一场呢。按理说宪庙老爷登基后,理应两 禀尊,可她下懿旨说钱皇后是病废之人,又无子,不足以称太后,应当独尊她为皇太后。” “还有这事?”张羡龄惊讶道,“那最后是怎么收场的?” 周姑姑点了点头:“宪庙老爷孝顺,不好直言相拒。最后,当时的首辅彭时领着文武百官一起跪在乾清门外恸哭,这才保住了钱老娘娘的太后之位。” 她一下一下梳着张羡龄的长发, 慨道:“说起来,钱老娘娘的那一双眼睛,还是英庙老爷北猎被困之时,生生给哭瞎的。其实她的眼睛真的很漂亮。” 寝 里灯火如昼,周姑姑将金梳轻轻搁在妆台上,见张羡龄情绪有些低落,便安 她说:“我们娘娘自然不一样的,等过了后 的册封礼,娘娘就是正儿八经的嫡后元后。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您的神牌也能进太庙和奉先殿的。” 张羡龄笑一笑,不作声。thONGADa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