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尚 一面说着 程,一面留心着张羡龄写字的情况。她握着笔,刷刷刷在纸上记事,又快又好。 许尚 算是长见识了。 张羡龄将命妇进 哭灵的 程记完,抬起头,见许尚 一直盯着自己的炭笔瞧,解释道:“这是炭笔,柳木条烧成的。” 她虽然会写 笔字,但写得慢,委实不大适应。张羡龄便给御用监出了个难题,让他们试着把细柳木条烧焦,做成炭笔。 里能人巧匠多,还真给做出来了,虽然有些 糙,远比不上穿越前用的铅笔,但作为硬笔记事,还是很方便的。 张羡龄翻动着纸页,仔细看了一遍,说:“母后安排的很合理,没有什么需要大改的。只是明 估计还是酷暑天,防暑降温一定要做好。” 她想了想,说:“三品以上的命妇,多半是有了年纪的。让光禄寺准备充足的饮用水,里面放些许盐和糖,保证命妇们都有水喝。冰盆也得摆多一些。司药那边也要准备降暑药。有藿香正气水吗?” 司药是下属尚食局的,许尚 望向崔尚食。崔尚食跪下请罪道:“奴婢愚钝,未曾听闻此药方。” “啊?那也没关系,只是防暑的汤药就行。” 至于迁 的事,这一下子也说不清,张羡龄让许尚 将东西六 的堪舆图留下,她研究研究再说。 许尚 等女官走出后殿,太子妃身边的大 女梅香跟出来,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几位姑姑还未用膳吧?我们娘娘请诸位在清宁 茶水间用了膳再回去。” 清宁 有个茶水间这件事,许尚 自然听过,可今 却是第一次见。 亮堂堂的屋子,桌椅擦得很干净,众人坐下,梅香招呼几个小 女取来一大盆凉皮凉面,还有青菜、酸梅汤等物,最后还有一叠冰碗西瓜。 “天气热,吃得也简单些,尚 尚食别嫌弃。”梅香笑道。 “这样就很好。”闷热的天气,谁也不耐烦吃滚烫烫的东西,许尚 这几天都没怎么正经吃过饭,这些清淡的菜正合她的胃口。 用过晚膳,梅香一直将几位女官送到清宁 的后门,方才回去。 许尚 叹道:“清宁 张娘娘果真是个体恤下人的。 后,咱们当差估计也轻松些。” 她看向崔尚食:“娘娘说的藿香正气水,你当真没听过?” 崔尚食摇摇头:“真没听过,我回去打听打听。” 到了司药司,崔尚食问了一圈,医女都说没听过。唯有一个年级较大的茹女医听了,笑着说:“我曾听说过藿香正气散,不知是不是娘娘说的那个。” 崔尚食看了眼更漏,见离 门上锁的时候还早,连忙道:“你就按照藿香正气散的药方拣一副药,我带你去见娘娘。” 清宁 后殿里,张羡龄正在翻看后 的堪舆图。 新帝登基之前,大行皇帝的后妃要从原本住的东西六 挪出来。依照惯例,王皇后该住到仁寿 去,可仁寿 还有一个周太后。要按张羡龄说,周太后可以搬到清宁 来,就是不知道周太后她老人家乐不乐意搬家。 其他妃子倒是好安排,只要把仁寿 后头的哕鸾 、嗜凤 整理一下就好。 她正思量着,梅香进来禀告,说崔尚膳领着司药和一位女医来请安,说是找到了藿香正气水的方子。 三人进殿,茹女医将带来的药包呈上,解释道:“奴婢的孙女曾在《太平惠民和剂局方》寻到一种药方,名曰藿香正气散,不知是不是娘娘所说的那一种。” 听名字,倒也八九不离十,张羡龄道:“应该是,你们先煎出来试一试。” 她望见茹女医鬓边的白发,好奇的问:“女医的孙女,亦是女医吗?” “她不是,”茹女医想起孙女,语气一下子温柔起来:“但她自幼学习医术,于此道上颇有天赋。只可惜嫁人后,一手好医术也只能给自己和孩子看看病了。” 张羡龄道:“着实有些可惜,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谈允贤。” 第16章 茹女医说出谈允贤的名字的那一刹那,张羡龄愣一愣,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她检索着记忆,终于记起谈允贤是谁,赫赫有名的古代四大女医之一。室友看电视剧时,她瞄见这个名字,说是明朝一个有名的女医。在明清这等环境下,竟然还有著名的女医生?她立刻起了兴趣,上网搜了搜。谈允贤出生于医学世家,因很小就展 医学天赋,祖母祖父便不要她学女工女则,反倒教她医理医书。可是尽管自幼习医,谈允贤却直到中年,方才奉祖母遗命外出行医,救人无数,后来将毕生诊治经验写成一本《女医杂言》。 这等医学大家,竟然和自己生活在同一个年代吗?张羡龄忽然有种拨云见 之 ,她向梅香道:“给她们看座,再榨一壶甜甜的西瓜汁来。” 梅香领命而去,少顷,小 女将三张海棠椅摆放好,奉上点心,又捧来红彤彤西瓜汁。 给张羡龄的这一杯西瓜汁,盛在透明的琉璃杯,杯壁上蒙着一层细细的小水珠,很凉快。 茹女医也得一杯西瓜汁,她未曾料到太子妃竟如此礼遇自己,忙着行礼谢恩。 “不必多礼,”张羡龄兴冲冲地问:“她今年几岁?住在京城吗?” “如今二十七了,不在京城,在无锡老家。” 无锡么?那倒有点远,张羡龄心想,得想个法子,把人拐到京城来。只是谈允贤如今还这般年轻,不知医术如何,她可不能做拔苗助长之事。 张羡龄又问:“她会诊病吗?” “怎么不会?十二岁的时候,就医好过家里的仆妇。”说起这个,茹女医的神 黯淡了些:“只是嫁人后,她便没出后院了。平时给自己开开药,给孩子看看病。” 既有如此天赋,只能困于闺阁、白白蹉跎,岂不可惜?张羡龄思量着,茹女医既然敢在她面前说这个,多半也是惋惜,觉得孙女一身好医术却明珠暗投。 张羡龄道:“那,若是我修书一封,请她进京,她会来吗?” 这话一出,别说茹女医,就连崔尚食和苏司药心里都是一惊。未来的皇后要谈允贤进京,她难道敢不从?一句话的事,哪里还需要写信相邀呢! 茹女医小心翼翼道:“哪里敢劳动娘娘亲笔写信,奴婢同允贤写封家书就是了。” 张羡龄见她们的神情,多少也猜出了几分。她想邀请谈允贤进京,是敬重她的本事,以此为契机,推动女医制度的发展。可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想了好久,张羡龄才道:“曹 赤脚 许攸,刘备三顾茅庐请诸葛亮,既是有才之士,如何礼遇都不为过。” 她的目光一一扫过茹女医、崔尚食和苏司药,话语诚恳:“皇明祖训有言,凡 中女子遇有疾病,妃嫔以下者,不许唤太医入内,只是说症取药。我是太子妃,我不可能缺医少药,可女官 女们呢?” “后 里女医不过几个,可女官 女却是成千上万。都是娘生父母养,谁也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生个病,人没了,爹娘若是知道了,心里该多痛啊。” 她这番话说的颠三倒四,可茹女医等人却听明白了,一个个心如弦动,再没说什么。 出了清宁 ,天 已经完全黑了。 一盏白纱灯,萤火一样,照亮漆黑一片的永巷。茹女医等人静默地走着, 鞋踩在青石板上,轻轻地响。 走到无人处,茹女医 叹了一声:“娘娘,心真慈啊。” “谁说不是呢。”苏司药呢喃道,她抬首,望见夜空里那一轮下玄月,心里忽然滋生起久违的期待:等这位娘娘成了皇后,明 会成为什么模样呢? *** 橙红的灯影里,张羡龄摊开信笺,提笔写下五个字:允贤,展信佳。 她停笔,望着那几个字,总觉得不妥当。明朝人写信,不该是这个开头吧? 今天在寝殿值夜的秋菊,张羡龄问她:“你知道信的开头该怎么写吗?” 秋菊涨红了脸,摇了摇头:“回娘娘,奴婢不知。奴婢……不大识字。” “你不识字?”张羡龄有些惊讶。 “只略认得几个字,像名字之类的。信却是从未写过。”秋菊向来健谈,见张羡龄问,便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原来 女与女官不同,多半是不识字的。 女进 之后,表现佼佼者会有内侍教她们读书认字,例如《百家姓》、《千字文》、《女训》之类的。念书念的特别好的,能从 女升至女官,甚至能考女秀才。 “ 内还有女秀才呢?”张羡龄头一次听说。 秋菊侃侃而谈:“像今 来的崔尚食,听说她原本是 女,念书念得好,考了女秀才,而后晋升女史,到如今已经是尚食局掌印了!” 张羡龄笑着问她:“那你怎么不好好念书,也考个女官?” 秋菊有些不好意思:“《千字文》还好说,后头先生教什么《中庸》、《大学》,字难认,也听不懂。积了八辈子福分到娘娘身边,我如今已经很 意了。” 场外求助是不可能了,张羡龄还是照着原来的开头写。 起笔的时候,她还很雀跃,行云 水一般写 一整页,劝谈允贤不要拘束于后院,不要将心思全花在丈夫孩子身上,要追求医学事业云云。 可是写着写着,张羡龄写不下去了,坐在那里望着纸上墨痕发愣。 一滴墨从笔尖滑落,坠在白纸上,晕染开一团黑 。 谈允贤空有一身医术,困于后院,无处可施。 那……她自己呢? 静谧的寝 飘散着淡淡栀子香,隐隐约约可以听见远处传来的和尚道士念经的声音,鎏金 灯高悬,照着墙上的一副字“和光同尘,与时舒卷”,这是张羡龄亲笔写下的,说的是与光合二为一,像俗世的尘土一样;随着境遇的变化,像云一样舒展自己的才能。 张羡龄放下笔,将凤印从匣子里拿出来仔细端详,那是一枚方形金玺,雕有蟠龙,金光灿灿。握在手上,微微有些凉。玺上用篆书刻着字,是“大明皇后之宝”。 她摩挲着“大明皇后”这几个字,忽而笑了一下,重新拿起 笔写信,粘了墨汁的 毫 笔十分柔软,带着一点轻微的墨臭。寝 里依然很热,可她的心却一点一点静下来。 第17章 次 张羡龄起来,眼睛都睁不开。 梅香领着小 女将漱盂银盆捧过来,瞧清张羡龄的模样,惊讶道:“娘娘的眼睛?” 张羡龄坐在鸾镜前,闻言掀起眼皮,往前照了一照。呵,好一双熊猫眼,她给自己逗笑了。 “娘娘昨夜没睡好吗?”梅香打开妆奁,拿出一个黑漆百蝶螺钿圆粉盒,在她面上薄薄的扫了一层茉莉香粉。 张羡龄打了个哈欠。何止是没睡好, 是没怎么睡。她翻来覆去想了一个晚上,最后想明白了。 她得像鲁迅先生写得那样:“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再说了,她可是会成为大明皇后的女人。虽说《皇明祖训》有言,凡皇后止许内治 中诸等妇女人, 门外一应事务,毋得干预。但就算是 内的 女内侍,也有上万人。东西六 加上西苑,地方阔得很,足足有两千多亩,就是搁在后世也算得上一个街道的标准。她完全可以把自己当做是后 街道办书记,将这一片地方用心经营好。 “要不要再涂着粉。”梅香轻声问。娘娘一向不喜 涂厚粉,如今虽然略上了些妆,却还是能瞧见她眼下的青黑。 “不用,”张羡龄用手遮着,打了个哈欠:“为大行皇帝哭灵,这样子刚刚好。” 虽然已经起来一会儿,张羡龄却仍懒懒的,似睡非睡一般,直到 人进早膳,碗盖一掀,香气四溢,她的一双眼才算是彻底睁开了。 这两 兵荒马 的,张羡龄没心思吩咐小厨房做吃的,因此送过来的膳食都是些寻常之物。天气热,她用了些稠稠的皮蛋瘦 粥和素蛋饺。 才用了早膳,正殿那边遣人来请,说万岁爷等着她一道去乾清 上香。 清宁门前,朱祐樘正等着她,头戴素白翼善冠,一身麻布袍服。他昨夜忙着与阁臣商量大行皇帝的谥号,索 歇在了文华殿,没睡几个时辰就被叫起,眼底也是一片乌青。 两个人彼此相顾,视线 会,照镜子一般,都是熊猫眼。张羡龄忍不住笑出声,但顾忌着丧礼,用手攒成拳头抵在嘴边装咳嗽。 再看朱祐樘,他的 角也弯了弯。 两人并肩走着,一面说着闲话。 “母后把凤印给你了?” “是。”tHonGAdA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