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见锦宜的时候,那浑浊不堪的双眼才逐渐明亮起来。 但那时候……明帝眼中所见的自不是锦宜。 此刻,锦宜大着胆子抬眸看向明帝,突然她心中一惊。 原来,这会儿明帝虽仍是一副将醒未醒的模样,但是目光深邃,光芒内敛,竟让人有种不敢直视的觉,而且毫无锦宜印象中的浑浊之。 她一震之下忙又低下头去。 而明帝也若无其事地垂下眼皮,打了个哈欠问道:“你如何在这里?” 锦宜道:“是贵妃娘娘召见。” “是吗……”明帝似无打采般道:“有什么大事?” 锦宜正犹豫要不要把如今内阁跟太子一团混之情说明,或者趁机替桓玹申诉……又怕表述不当反而不美。 谁知旁边八纪已经按捺不住地说道:“陛下,您怎么病的如此了?可知外头已经天下大了?” 明帝仍是浑然不惊的样子:“?什么大?” 八纪说道:“首先太子自己便行为不检,这也罢了,我还听说太子不愿往北疆发粮草军备,这岂不是昏聩之极?” “昏聩……”明帝喃喃,似乎不懂何为“昏聩”。 锦宜要拦着八纪已经晚了,内心惴惴。 不料就在此刻,身后有人道:“郦锦宜,八纪,你们在做什么?” 锦宜回头,惊见太子殿下从外疾步而来。 锦宜还未行礼,李长乐眉头紧皱,面不悦,喝道:“你们在父皇面前进些什么谗言?” 八纪道:“谗言?我说的都是实话!太子你难道敢否认你没把桓素舸藏在东吗?好得很,先得了一个桓府的太子妃,如今又得了个三小姐当侧妃,左拥右抱美得很呢,自然无心去理会正经事了,改天戎人打过来,你怎么向祖宗社稷代!” 李长乐喝道:“无知小儿,你又懂什么!” 他回头对明帝道:“父皇,请勿听他信口胡说。桓辅国将在外,行事多有可疑,儿臣正命人查明实情再作打算。” 明帝也不知听见了没有,趴在榻上,合着双眼。 八纪道:“等你打算好了,只怕国将不国。” 锦宜忙将他拦住。 李长乐却已经给气的变,走近一步,瞪着八纪:“殿前胡言语,你真的还当是桓玹只手遮天的时候吗?” 八纪浑然不惧:“你身为太子却胡作非为,难道我不能说?天下兴亡还匹夫有责呢!” 锦宜忙道:“殿下,八纪不过是小儿口没遮拦罢了,何况他所说的,都是在外头听人口耳相传,正如殿下也是听人传言说辅国种种之类,殿下若要处罚八纪,殿下自己呢?要知道己所不,勿施于人。” 李长乐一怔。 突然明帝咳嗽了几声:“咦……谁在吵嚷?”他仿佛又糊涂起来了。 李长乐深深呼,低低对锦宜道:“你管束好此人,不可再胡说,父皇龙体欠佳,不许再妖言惑心,惹他不安。” 说罢,又朝上道:“父皇,没什么大碍,有些许小事,儿臣跟内阁自会料理。” 正在此刻,外间内侍道:“睿王殿下到。” 除了明帝外,众人转头。 李长乐有些意外,锦宜不动声,不多时,就见睿王李长宁缓步而入,他向着明帝行礼,又向太子见了礼,才微笑道:“今儿好热闹。” 李长乐的声音和缓了些:“睿王怎么这会儿来了?” 睿王道:“殿下,我先前本是要去廉国公府的,不料走到半路,突然被人拦了驾……才中途转而进。” 李长乐不解:“说的什么话?” 睿王不答,只是拍了拍手。 殿外有四名卫,押了两人缓缓进内。 李长乐认得其中一人正是安乐伯桓泯,另一个却不认得,他惊道:“睿王,你这是在干什么?” 睿王爷向他一点头,又对明帝道:“父皇容禀,太子殿下容禀,我今路过街口,便听见轿外有人吵嚷,说什么‘那两个兄弟都死了,原先说好不是这样’之类的话,我觉着事情蹊跷,叫人一问,却没想到竟是意外收获。” 那闲汉跪在地上,此刻战战兢兢道:“求皇上饶恕,太子殿下,睿王殿下饶命,这件事不关我事,是安乐伯吩咐我做的。” 李长乐竟不明白,急道:“你说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这闲汉却正是丁找到的那人,奉安乐伯之命找了那外地两名人贩的,当即就把自己所知道的一五一十都说了。 李长乐脸发白,待要斥责这人胡说,又见安乐伯在场,气的催道:“桓泯,你说!” 安乐伯当然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按理说是绝不会承认的。 但不知道睿王殿下用了什么法子,安乐伯竟不敢反口,见太子殿下询问,便趴在地上,哭道:“这件事是我脂油蒙了心了!求殿下开恩!”于是就把庵堂设计,博取同情一节都说了。 这一下,不由太子不信了。 李长乐身形微晃:“你、你竟作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 睿王轻声道:“太子,你不如问问,桓府三小姐知不知情。” 太子心惊跳,却竟然无法问出口。 安乐伯道:“妹妹原本不知情,只是想以退为进,殿下迟早是会去探她的,是我禽兽不如,才想了那样下作的法子。” 李长乐听到“以退为进”,抬手扶额,后退一步。 明帝轻轻咳嗽了几声。 刹那间殿悄然。 直到明帝道:“碍眼睛的东西,还不拉下去。” 睿王才忙命人把这两人带了下去。 明帝咳嗽道:“太子。” 李长乐低头应声,脸已然惨白。 明帝道:“你几时……这般儿女情长了,朕竟不知……” 李长乐的眼中有泪坠下。 睿王从旁道:“这种琐碎心机,令人防不胜防,太子也是一时大意……” 八纪冷哼:“大意?我看是被女所而已。” 锦宜忙又拉了他一把。 李长乐闭口不言。 睿王抬头看了一眼明帝,突然道:“不过,倒是另外有一件事,想求父皇示下。” “何事?”明帝不耐烦般地着眉角,仿佛随时又要昏睡过去。 睿王沉声道:“内阁正在商榷要不要运发军需粮草往边疆,儿臣觉着此事不能再耽误了。” 太子转头看向睿王,眼中颇为惊疑,似乎没想到睿王会这样说。 明帝换了个坐姿,双臂张开,歪着头靠在椅背上,看着很不像话。 他断断续续道:“不是说……桓玹……叛国之嫌么?” 睿王摇头:“儿臣斗胆,儿臣觉着桓辅国向来忠心耿耿,这必然是有心人的谣传,如果因此而阻断粮草,这何异于自断长城?” 李长乐盯着睿王,半晌竟笑了笑,一言不发地低下头去。 八纪忍不住嘀咕道:“睿王殿下英明,比有的人强多啦。” 太子殿下自始至终未曾出声,仿佛是因为方才安乐伯所说的那一番话……已经让他心神涣散,无法再理会别的了。 明帝的头歪成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一时也没说话。 就在大家觉着他可能睡着……或者可能“断气”的时候,明帝闭着双眼,喃喃自语般说道:“太子啊,你可太让朕失望了……” 今寝殿一会,太子被明帝遣送回府,命足府中,不得外出。 朝中之事,暂时由内阁跟睿王殿下一块儿同理,睿王领旨。 明帝吩咐了这些后,又半抬眸看向锦宜:“你……” 锦宜重又鼓足勇气看向皇帝。 不错,皇帝的样子虽看着懒洋洋病歪歪的,可是这双眼,完全没有那种病入膏肓的浑浊! 这一刻,锦宜心里突然有种奇异的觉,似乎隐约窥知了什么,但又触不可及。 甚至分不清这种觉究竟是什么,锦宜已经不由自主地抬头,向着明帝身后望了一眼。 第136章 锦宜抬眸张望。 隐隐地仿佛也有人也在瞧着自己一样, 但她扫了一眼明帝身后,却并未看见什么可疑。 睿王则道:“父皇,您想说什么?” 却听明帝咳嗽了几声,右手无力一挥, 喃喃道:“无事就退朝吧。” 大家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睿王躬身:“儿臣等告退。” 众人鱼贯出了寝殿, 睿王先是询问了几句关于明帝龙体相关, 又刻意叮嘱过内侍跟太医等,十分尽心。 他回身, 看着身边的锦宜跟八纪,含笑道:“先前本王因事耽搁,来的迟了些, 让夫人受惊了。” 锦宜道:“何出此言,该多谢殿下鼎力相助而已。” 睿王微笑:“这也不过是我该当做的, 先前犹豫,只是顾及同太子殿下手足之情,委实不忍。然而事已至此,若束手不管, 将来边疆若是有事,甚至危及社稷臣民,我等岂不都是罪人?因此痛定思痛, 才不得已如此。” 锦宜道:“殿下实在是深明大义,令人钦佩。” 睿王点头道:“若非先前夫人跟王妃推心置腹的一番详谈,我也未必能下得了决心啊。” 八纪嘴:“殿下, 内阁这下能准往北疆的粮草军备了吧?”thONgADA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