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皇后娘娘,可否问您一个问题?” 兰溪看他的眼神,比看陌生人更冰冷。 语气,也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疏淡。 “你说。” 萧长卿指着那花盆,道:“此物,可是前朝瓷器名家许耀之先生的遗物?” 兰溪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 青瓷做底,彩笔描绘,素净的花盆上,绘着一圈的幽兰。 那兰花比传世的画作还要传神,姿态清幽,袅袅,寥寥几笔,好像已闻到了扑鼻的兰香,读懂了兰花那孤洁秀雅的品格。 能在瓷器中做出此种兰画之人,唯有前朝大德许耀之先生。 此兰盆,有一对传世。 一只在她这里,另外一只…… “确实是许耀之先生的遗物。” 兰溪点头,“怎么了?” 萧长卿深一口气,“这兰盆,敢问娘娘从哪儿得的?” 兰溪心底忽然生出许多疲惫。 她不耐地看着萧长卿,懒得跟他打口舌官司。 “你说本从哪儿得来的?还不是你当初送的?萧长卿,你若舍不得,或者你的桑桑喜这玩意,你自己拎走便是,别在这里跟本墨迹!” 萧长卿眼底闪过震惊。 兰溪却开始逐客了。 她指着躺在上生死不知的桑桑,“赶快把她给本拖走,本好好的芝兰殿也是她配久待的?本这里可不是收容所!” “还有你!” 兰溪森然的眸子,从薛乾身上一闪而过。 “你想当太监,本亲自动刀帮你净身,不过我芝兰殿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自己把自己阉了去乾清伺候吧,别再本这里碍眼!” “至于摄政王你——” 兰溪眸中闪过暗芒,转身吩咐了凝霜一句。 凝霜匆匆离开。 很快,又抱着一个匣子进来。 那匣子里,装着兰溪生母的遗物,她自小惜的竹蜻蜓,还有……一张空白的契约。 兰溪拎着那契约,在萧长卿面前晃了晃。 等他看清那上面的字迹后,将契约撕成数片,似扔破布一般,甩到他脸上。 “摄政王可还记得这份契约?” “收起你那些暗的心思吧,本若想算计你,哪用这般折腾?当年同你签订这一纸契约时,便会将你掏个干净!” “没想到本一时心软,同你这匹披着羊皮的搅合在一起,悔不当初!” “如今想起从前,同你发生的桩桩件件,本只觉得从里到外,都恶心的紧!” “这契约还你,咱们当年懵懂之时的情谊,从此烟消云散,一干两净!” “你我之间,只有兰氏与皇位的干连,再无其他。” 纷扬的纸屑砸在脸上,萧长卿手指下意识地往空中一抓,抓到了一片有他字迹的碎片。 那字迹沉稳,郑重,且温和。 字里行间,语气亲昵。 “从今往后,定当听兰姐姐差遣,若有违背,便教我永世沉沦。” 底下的署名,是他的名。 阿翁。 还盖了他亲自雕刻的,外人从不曾见过的私印。 萧长卿捏着那纸片的右手,不可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好似失魂一般,猛地看向兰溪。 声音沙哑到极致。 说出一个被他遗忘的,封印的,本以为永远都不会想起的名字…… “兰姐姐?” 兰溪喉间一甜,似有鲜血涌动。 小腹处,那剧痛,更是刺入骨髓。 “滚!” 兰溪一把端过那桌子上的兰盆,狠狠砸在地上,“来人!送客!” …… 夜又深又浓。 远在京郊的周管家,冒着细雨,和仆从们一起,将那仅剩的一只兰盆,从曾经的郡王府,如今的摄政王府里寻出来,连夜送入乾清。 萧长卿在御桌前枯坐了三个时辰后,在等那另一只兰盆。 脑海中,浮现出,关于这兰盆的过往。 此盆,若仅仅是前朝许耀之大师所做,绝不会让他如此失态。 此盆,和芝兰殿中那盆,是一对。 是他七岁那年生辰,生母去世时,留给他的遗物。 母亲兰,对这兰盆,每次去母后的殿里,便能看见她摆着新得的兰花,修剪着枝桠。 兰花次次都不同,兰盆却次次都是这一对。 所以,母后去世,这兰盆送入他的府中,他摆在窗前,用以睹物思人。 这一对兰盆,整个府里都知道,是他最珍视的宝贝。 前些天,他发现兰盆只剩一只,兴师动众找了一番没找到。 后来搬进乾清,处理朝事,无瑕再去寻找,但心里一直记挂着这只兰盆。 怎会…… 在芝兰殿? 这可是母后的遗物啊! 他断然不会拱手送人的! 周管家曾说,他因为与兰氏的合作,而给兰氏送了许多珍惜的宝贝。 但他可以肯定。 这兰盆,他脑子无论如何发昏,都不会因为一纸合约而送出去! “陛下——周管家到了。” 太监在门外小声提醒。 萧长卿抬眸,干涩的瞳孔,布血丝。tHOnGAdA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