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河识破了我。”她道。 “无妨,她总是要知道的。”步时鸢神淡然。 “东西准备齐全,是不是可以开始了?”云馥问道。 “计划尚未完成,不可妄动。” “可是我们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 “还有最后一步。”步时鸢朝远处眺望,不知再看什么地方,沉声道:“这是至关重要的一步,绝不能有任何差错,且再等等吧。” 云馥不再坚持,敛了眸光,转头看向身后的庞然大物。 她回身走了几步,将手中的灯抬高,光芒散出去,照亮了面前的巨物。 虽然只有其中一部分,但也能看出来,那是一只巨大的,威风赫赫的龙头,头上顶着一对尖利的龙角,此刻双眼紧闭,看起来了无生息,像是死了许多年一样。 云馥伸手,在龙嘴旁轻轻抚摸着,喃喃自语道:“那就再等等,倒也不差这一时。” 城中宋小河仍旧带着苏暮临在街道上寻找。 苏暮临成了傻子之后,不是一般的烦人,他时不时要停下来,到处嗅嗅气味儿,要不就是用爪子疯狂在地上刨,两只耳朵不停地转动着,像是在搜寻附近的声音。 他倒是跟得紧,有时候往前跑远了,还会掉头跑回来,围在宋小河身边打转,用是泥巴的手拽她的衣摆。 这些都还可以忍受。 直到有一回,他像得了失心疯在周围窜,助跑了好几步,从后面毫无征兆地一头撞在宋小河的腿上,当场就将没有防备的宋小河撞得摔了个四脚朝天,狠狠栽了一个跟头。 宋小河爬起来就给了他一拳,一下就把苏暮临给打老实了,嗷了一声然后单手捂着脸跑到了旁边。 此后他就与宋小河保持着一段距离跟着,非常记仇,时不时用仇恨的目光瞪她两眼。 如此在城中行了许久,苏暮临忽而偏离了宋小河的身边,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了。 她赶忙跑着跟上,却见苏暮临狂奔了半条街,停在一间还算完好的屋子前,而后蹲坐下来,歪着头看那紧闭的房门。 宋小河追上来,正要拽着他的衣领拖走,却听见了几声包含痛苦的低。 她立即警戒,一边出木剑一边寻着声源处,其后发现那声音是从苏暮临面前的房子里发出来的。 她放轻脚步靠近,贴着门听了一会儿,声又响起,约莫是受了无法忍受的伤,才发出这样极力克制的声音。 宋小河心中一骇,听出这是孟观行的声音! 她赶忙推开了门,紧接着一道凌厉的光刃便冲着面门而来,宋小河有防备,轻松挡下,就看见孟观行靠坐在墙边,手捂着腹部,刺目的血淌了一地。 方才那一击仿佛是他用尽全力的最后一击,此时正是强弩之末,连重的呼都无法抑制。 他双眼涣散,什么都看不见,浑身的戒备也因为重伤而显得十分无力。 “孟师兄,是我。”宋小河飞快地出声,表明自己的身份。 “小河?”孟观行一开口,气若游丝,几乎没发出声音,他动地动了一下身体,却因此牵动伤口,面目扭曲地咬着牙喊了一声。 宋小河眨眼就到了他身边,蹲下来的同时双手凝起赤微芒,将他捂着腹部的手拿开,努力让声音平稳,“孟师兄别怕,我给你疗伤。” 孟观行耗尽力气,断断续续道:“你先……看看,看看他们……” “谁?”宋小河看见孟观行身上各处都有伤口,尤其肚子上的最严重,几乎将他的腹部横向剖开,身下全是血,衣袍赤红,得沉甸甸的。 即便是如此,他还是用仅剩的灵力架起一层薄弱的结界,什么都防不了,但能防着血腥味散出去。 宋小河不断将红光送入他的身体,冰霜在他的伤口各处凝结,止了血也拢住了伤口,暂且将他最后一口气给保住了。 “他们……”孟观行吃力地抬手,虚弱地往旁边指了一下。 他的身边是厚厚的干草堆,铺得杂密集,从表面上似乎看不出什么。 但宋小河这只眼睛厉害,一眼就看见干草下面藏着几个人。 她将干草拨开,发现那几人便是庄江和其他三个同行的猎师。他们身上都有伤,衣袍染血,显然是经过一场恶斗,但伤势没有孟观行的严重。 “还活着吗?”孟观行偏着头,小心翼翼地用气音问。 宋小河一一探过鼻息,回答:“都还活着。” “太好了……”孟观行低低地叹了一声,赤红的双目忽然就下了两行泪,“没死就好。” 宋小河见他落泪,鼻子一酸也跟着哭了,但她遮遮掩掩,赶紧把眼泪擦去。 他们应该是遇见了什么强大的敌人,在双眼失明的情况下展开恶斗,随后其他人重伤昏死,孟观行一人勉力支撑,将他们搬到了此处再用干草藏起来,耗尽力气之后自己瘫坐在墙边,再不能动弹。 难以想象受伤最重的孟观行是如何在眼睛看不到的情况下,是如何找到这样一间屋子,然后把这几人搬进来藏好的。 又用什么样的心情在此处静静等死。 若不是苏暮临那不断转的耳朵听到了响动,将她带来了此处,用不了一刻钟,孟观行就会彻底气绝。 她匆匆抹干了泪,心道越是这种时候,她越要坚强,绝不能被这些东西击倒。 “小河,带他们走,快走……”孟观行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它,它若是找来,就糟了。” 宋小河放低了声音,轻缓地问道:“孟师兄,是谁伤了你们?” “无头……将军。”孟观行道。 第124章 不辞(六) “无头将军是什么来历?” 宋小河疑问道。 她倒不是在问孟观行, 因为这会儿的孟观行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再说话了,况且他也是初来此地,应当不知这城中的事情, 恐怕也不知云馥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孟观行用沾血的手指碰了碰她的手背, 说:“你快带他们走……” “孟师兄。”宋小河半跪在地上, 与孟观行的视线持平, 那一只琥珀的眼睛盯着他, “我想把你们都救出去, 但眼下还不行, 城中的事还没解决,我贸然带你们出去若是遇到危险,我没有把握保护好你们每个人, 所以, 还是要委屈你们暂且留在此地。” 孟观行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但没发出声音。 他可能意识到,央求宋小河将人救走, 对宋小河来说是巨大的负担, 她一个人是无法搬动四五个大男人的, 况且外面危险,她来来回回的搬运, 则更有可能将无头将军再引来。 所以他没再说话, 只留下了无法保护同伴而悔恨的泪水。 宋小河站起身, 双掌凝结出赤红的光芒,同时往上一抬手, 像是用力将什么东西抬起来一样,地上便凭空出现一道赤冰墙, 迅速组成了厚实的屏障,将孟观行以及其他昏睡的人笼罩在其中。 寒意彻骨袭来,孟观行猛地打了个哆嗦。 宋小河双指并拢,不知道念了什么法诀,一下就甩在孟观行和其他几人的身上,随后一层浅浅的红光芒膨起来,像是第二层屏障。 孟观行就觉到周身的寒冷消失了,“小河?” “孟师兄,我在你们身边设下了赤冰结界,可以隐蔽生息,保护你们。”宋小河将手掌贴在冰墙上,声音轻轻的,却又带着无比郑重,“待我破除了城中的域,便会回来找你们。” 孟观行微微偏头,无神的双目不知落在什么地方,耳朵全是宋小河的声音。 他此行前来,是为了保护宋小河找到冥界之门,却没想到此刻竟成了宋小河的负累,反倒要她来救自己。 “你能逃则逃……我们,或许注定命尽于此。”孟观行强撑着力气劝她。 “不会的。”宋小河说:“我一定会将你们救出去的。” 她说完这句话,突然听见一阵清脆的锁链声响起,随之而来的便是沉重的脚步声,远远传来。 宋小河猜测,这有可能便是孟观行所说的无头将军,她对孟观行说了一句“我走了”,便赶忙起身出去。 苏暮临还守在门口,应当也是听见了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察觉到危险的靠近,他整个人弓起了脊背,龇牙咧嘴。 倒是比清醒时候的他胆子更大一些。 宋小河将沈溪山先前送她的那把剑召出,握在手上,道:“走,我们去会会这无头将军是个什么厉害角。” 她大步上前,苏暮临就立即跟在身后。 两人以非常快地速度离开了这间藏匿着孟观行几人的小屋。 匆忙的脚步声渐远,孟观行侧着耳朵听,已经完全听不到宋小河的动静了。 她在这里布下了结界,然后飞快离去。 在他绝望等死之时,宋小河用一种非常醇厚的灵力治疗了他的伤势,得以让他保留了最后一口气,保留了生的希望。 不管她会不会回来,孟观行已经心。 “你觉得她会回来找你吗?” 一道稚的声音突兀地在身边响起,孟观行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屏住呼。 “当然不会了。” 又响起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我又不是问你。”那男孩说。 “他回答不了。”女孩说:“他快要死了,会变得像我们一样。” “你别听她瞎说。”那男孩似乎在对孟观行说话,语气很轻快,“阿竹一定会回来找你的,她向来不失约。” “可她对我们失约了。” “没有啊。”男孩说:“她只不过是来晚了。” 孟观行听来听去,虽然听不懂这两个孩子在说什么,但见他们似乎并没有恶意,神不由也放松下来。 也罢,若是死前有人陪伴,也不算孤单。 另一边,宋小河跑了半条街之后,赫然看见了道路尽头站着的一具无头之尸。 那无头尸浑身穿着厚重的鳞甲,手中拎着一杆银,双臂挂着锁链,脚步相当缓慢。 它走一步,身上的锁链和鳞甲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声响,在寂静的街道上来回着。 与先前在坑中看到的无头尸不同,这具尸体身上所披的战甲,一看便能猜出生前是威风赫赫的将军,应当就是被铁链封在棺材里的那位。 只是它身量并不高大,也不显得强壮,看起来不像有什么危险。 孟观行看不见,又如何知道这无头尸是将军的呢? 宋小河心里正疑惑着,忽而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细细辨别,就听出那是一种奇怪的声音,分辨不出男女,口齿也不大清晰,断断续续道:“我……乃……将军。” 它都没有头,是从哪里发出的声音?tHongadA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