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是有原因的,那个新晋火了的乐清乐师,是夫子的知好友。 夫子当下哈哈大笑起来:“且放心吧,乐清他从不在意这些,若知道这曲目在你的修改之下,竟能这般气回肠,定然会更高兴,而不会不悦的。” 郑婉再也忍不住,站起来说道:“三妹妹真是深藏不,不说她们,便是我,也不知你竟弹得一手好曲。” 郑沅云淡清风:“是么?我从前只是怕连琴都没有罢了。” 在场之人齐齐变,若说郑沅从前的话语,只是暗示将军府小赵氏待她不好,现在则是明晃晃说出来了。若是琴艺出众,连琴都会被收掉,这样的家中,谁敢不藏拙? 郑婉哽住了,片刻不屑的撇撇嘴,三房的破事,她才懒得管。 郑沅勾了勾,将军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郑婉不知道,而且赵氏掌家,又是小赵氏的亲姐姐,今这风波闹出来,郑赵两家可都不了干系。 她是故意的,就是要让她们身败名裂。 也就郑婉这般单纯,还以为与自个儿无关呢。 郑婉气闷的并不是郑沅所说的话,而是她以为板上钉钉的乙班第一,竟然被她从前最是看不上的郑沅给夺了去,真真是让人心烦。 草包郑三这么一会儿,竟然变成了琴艺第一的郑三,甚至连其他几项弱项,也被传是因为以前被后母欺负,导致不能好好学习之故。 其实那一直都是事实,不过那时候,郑沅没有过人的本事,人人拿她当个笑话——哪怕出生名门,也得自己有本事才行。 郑沅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饭,周依秀坐在她面前,言又止,良久,终于忍不住了。 “你一直不告诉我,你会琴?” 郑沅点点头:“婷婷知道。” 周依秀怒道:“我才是你最好的朋友,我才是,明白吗?” 郑沅知她不是真的吃醋,只是噗嗤一声笑起来:“那又怎么样,你不喜琴,我告诉你做什么?等我哪一天功夫比你厉害,再主动告诉你吧。” 周依秀翻着白眼:“得了,你功夫能有我厉害?这辈子都别想了。” 停顿片刻,她又问:“下午画完画,你就要与郑芙比赛了,你慌不慌?” 郑沅轻笑一声:“你问错人了,你该问郑芙慌不慌。” 周依秀撇撇嘴:“从前没发现,你脸皮竟然这样厚啊。” “彼此彼此。”郑沅笑道,“你放心好了,袁婷婷说,我的琴艺不在她之下,不过是与她风格不同罢了,至于对付郑芙,完全不在话下。” 周依秀这才松了口气,又不忘叮嘱:“别大意了。” 郑沅眉眼微动,倒是认真的抬起头说道:“说起这个,我想请你帮我跑一趟。” 周依秀“啊”了声。 郑沅笑道:“去一趟江家。” 下午的绘画,倒是毫无力,随意发挥自己擅长的便是。只郑沅一门心思都在上午的琴艺,倒不曾好好准备。 她眯着眼看了看天空,没来由就想到万佛寺那次去看樱花,袁婷婷一袭份裙站在樱花树下,纷纷扬扬的花瓣,落在她苍白而脆弱的脸,仿佛一碰就碎了。 她拿起画笔,轻轻勾勒好,又上了,只是脸颊部分,到底是白还是红,总也拿不定主意。 夫子站起来,说考试结束,郑沅只能放下笔,略有些遗憾的看着那副画作。 只夫子看到她的画作之时,却是吃了一惊,总算是有上午琴艺那一场考试在前,夫子只是吃惊夸赞了几句,并不曾再多说。 江掌院走过来,意的点头笑道:“郑沅表现得很不错,不负所望,不负所望啊。你父亲回来,我也算是有个代了。” 郑沅忙行了礼笑道:“多谢掌院大人,若非大人让学生入院,学生也没有这个机会。” 江掌院摆摆手:“当不过是觉得你的字还能看,又见你情坚韧,没想到堪堪数月,竟得如此成就,果真是不错,不错啊。” 寒暄了片刻,郑沅便需得赶往前院。不论男女,每个班的琴艺第一,都会上台比试。先男后女,再是男院女院的第一名和声同奏一曲。 郑沅坐在看台上,身边则是甲班的第一名郑芙。 郑芙勾请笑了笑:“想不到这次,竟然是与妹妹同坐。” 郑沅亦是轻笑:“不是我,就是二姐姐,大姐姐又怎会想不到呢?” 郑芙的脾气比之前世要好得多,只温和笑了笑,仿佛不以为意。 可越是蛰伏的虎,越是有耐心,郑沅从来都知道,她也从来都不急。 男院那边拔得头筹的,并非是从前的卓欣,而是谢叙。据闻是昨卓欣不小心摔跤伤了手,不便抚琴,只得作罢。 倒是便宜谢叙了。 女院唯一的争议,是今年新出的黑马郑沅,倒也让这回的比赛成了重点。不止掌院与夫子们,甚至几位一向喜瞧热闹的王妃贵妇,也都过来了,其中就包括康昭郡王妃。 郑沅比试了前两场,对方年幼,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一首《长青》一首《渔舟唱晚》轻而易举就胜了。 唯一的对手,就是郑芙。郑芙之前只是听闻郑沅的琴艺优秀,并未太过在意,还以为是因为郑沅前后相差大,才让人觉得惊的。 可是听了她两场比试,方明白,那样的功力,绝非是数月能练就的。想到她从前面上乖巧,夜夜勤学苦练,郑芙就恨得牙。 只再,郑芙也没有任何的失态,轻轻走上去,柔声笑道:“三妹妹,请。” 郑沅冲她点点头,二人就坐。郑沅伸手拨两下琴弦,乍一听并没有什么,但她离得琴近,从前夜夜研究这样的琴音,自比旁人要些许。这琴被人动过,若正常来弹,只怕弹到一半就会走调,还不被人察觉。 果真费了一番心思。 郑沅勾勾,刚要用力,却听旁边砰的一声,郑芙吓了一大跳,站起来后退了一步,扶着手惊慌不已。 立时有夫子上前查看,皱眉说道:“这琴被人动过,琴弦断了……郑芙,你可有事?” 郑芙将手藏在袖中,轻笑一声:“夫子放心,我无事。” 只是那样的动作,摆明了是她的手受伤了。 这个节骨眼上受伤,琴弦还断了,夫子都说了,这是人为,那是谁不想让郑芙好好弹琴呢? 众人的眼光立时看向郑沅,虽说是一匹黑马,但比起一向优秀的郑芙来说,郑沅未必就能拿到第一。但若郑芙受伤了,这第一,自然是板上钉钉。 便有人叽叽喳喳:“刚刚瞧见甲班的周依秀往那边去了……” “不是吧,若当真如此,岂不是……” “啧啧啧,这还是亲姐妹呢。” “亲姐妹?被庶姐了一辈子,还只能夜晚偷偷练琴,这样的姐姐若给我,我也恨不能让她废了手才好。” “你是嫉妒郑芙,才替郑沅说话的吧?” 郑沅面无表情,想起前世听祖母说过的,你比她们好那么一点点,她们恨不能人人都将你拖下水。可若是你再优秀些,更优秀些,人人只敬你重你,再不敢生出一丝的嫉妒。 那时的她只顾着舔舐自己心内的伤口,是重活一世,才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第 40 章 有小厮跑过来:“掌院,夫子,不好啦,琴室不知是被谁给了,那些古琴全都被推翻在地,很大一部都损坏了。还有一些没坏的,也需重新调音,恐怕得费一些功夫。” 这下连夫子也看向郑沅,仿佛认定这件事情,是郑沅所为。 江掌院很是不悦,说道:“去给我查查,这件事究竟是何人所为,在我洛城书院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绝不会姑息。” 郑沅微微侧头,看向郑芙,见她目光沉静,没有害怕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好奇。这是准备好了后手,不怕人差?还是以为做得甚妙,本查不出来? 夫子为难道:“只是这剩下的比试……” 郑芙拱手说道:“今学生带了自己的琴过来,本来只是备用,现下……若掌院大人准允,我便用自己的琴……” 比赛的时候,虽说没有明文规定,但都知道是不能用自己的琴的,只因有时候,琴人合一,原本的七分,便能达到十分,若是名器,则更不一般。是以洛城书院为了公平,比赛一向是用统一的琴。 现下事急从权,自然无人有异议。更何况,郑芙刚刚伤了手,虽说不严重,两相比较,也算得上是抵消了。 夫子还是认真的问郑沅:“郑沅,你可有意见?” 郑沅轻笑一声,站起来说道:“夫子,我是否也可换琴?” 底下又是一阵窃窃私语,连那几个贵妇人也都面不屑,想要赢,不惜用这样的手段,现下发现不成功,就也吵嚷着要换琴了。 郑芙的脸上带了些红晕,仿佛受了委屈一般:“妹妹若是如此,姐姐自然也无话可说。” 郑沅轻笑一声:“我不是问你,我是问夫子,你当然没什么话可说?” 说罢,不理会郑芙的吃惊,只看向夫子:“夫子,学生想请您试试这琴。” 夫子疑惑着走到琴边,轻轻弹奏一曲,听起来并没什么,但她从前是艺伎,琴艺高超,细细一听自然能明白过来,这琴也被人动了手脚。 她冷静了看了眼郑沅,问道:“你也带了自己的琴?” 郑沅摇摇头:“我的琴太过名贵,若是拿出来,有作弊的嫌疑。不过,赛前我托了周依秀去掌院家中,取了一把普通的琴,现下看来,应该是到了。” 场上鸦雀无声,今可真是有意思,做姐姐的防着妹妹,做妹妹的防着姐姐,一时间倒不知谁对谁错了。 江筠蓉走进来,行了礼说道:“祖父,刚刚周家姐姐确实是相托,我原本不想多事,但想着郑沅一向招人非议,不若帮一帮,便取了最普通的那把过来。” 江掌院沉片刻,对夫子说道:“你且去检视那琴。” 又对评审席上靠着的谢玄说道:“谢玄,今这事,恐要拜托你了。” 谢玄这才睁开眼,淡淡的扫了扫场上的情况,轻笑一声:“掌院大人相托,我自然会查,更何况今损毁了书院不少好琴,是得好生查一查。” 郑沅瞧了瞧郑芙,见她微不可见的抖了抖,立时又恢复正常。心中不免有一丝失望,郑芙啊郑芙,次次都让你逃,这次,你又寻了哪一位出来做你的替罪羊? 郑沅得了琴,只轻轻划了两下,便开始奏了,这次奏的,是一曲《忆故人》,也不知是故意而为之,还是无心,曲子里的忆古伤今表现得淋漓尽致。 其实她从前弹奏悲伤的曲目,并不怎么会弹这一曲,可今,不止是为了曲中的婉转波折,更是为了弹给自己听。仿佛从这曲子里,能听到娘亲的声音。 那时候跪过祠堂,盯着娘亲的牌位看了许久,晚上就会弹那么一曲,弹来弹去,弹得心口发疼,弹得绝望不能自抑。 等一曲终了,郑沅眼中的水光还没有结束,只昂头努力瞪大眼,等着眼中的水汽散去。 周依秀亦是眼眶红红,抓住江筠蓉的手,呜咽道:“她一定是想起她娘了……我虽然有娘,但我爹老是不在,不知怎么听了她的曲子,就想起我爹……” 立时有人赞同的点头:“我想到我祖母了。” “我也是。” 郑芙呆呆的坐着,心中全是茫然,完了,全完了,哪怕她烘托了这样久,也全都无用了,她可以肯定,不论她弹哪一首拿手的曲子,全都不是郑沅的对手。 可恨郑沅,什么时候竟然这样厉害,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赢了她……那她做这些,有什么用呢? 郑沅站起来,冷冷的看着郑芙说道:“大姐姐,到你了。”THONgADa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