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里正抱着三本画集,看到里头这俩不在工作而是在气氛融洽地喝茶也是愣了一下,一边把画集搬到谢景濯的书桌上,一边随口试探: “在休息啊……哈哈哈……” 可是明明才开始工作没多久吧?一个小时?半个小时?本来谢某某就偷懒,现在还有个神仙小姐姐陪他一块儿待着,岂不是更没心思画画…… 他心里的腹诽在转头看到那边的红茶并没有自己的份时戛然而止,紧接着就是一阵浓烈的背叛—— 明明以前小姐姐没来的时候,谢某某每次偷懒喝下午茶都会带上他的! 就算是中途会让他干些跑腿的工作,比如从图书馆搬搬书到外头买买材料,最后也总是会和他一起分享李阿姨做的小甜点,顺便进行一些他答不理的商业尬聊什么的! 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又让他跑腿,又不给他喝茶…… 吴念在这一刻的心路历程,经历了从震惊到愤怒到茫,最后不开始怀疑金主爸爸是不是打算炒他鱿鱼了。 谢景濯往自己的茶里又加了些蜂进去,搅匀后正打算尝尝甜度,就看到一旁愣了半天的吴念忽然抬起头,用追问的目光看着自己。 他紧了紧扣着杯把的手指,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后,总算明白过来他反常的原因: 因为自己没请他喝下午茶。 可谢景濯对此完全是无意的,仅仅是因为选完了杯子之后对自己的记忆里太过意,然后自然而然地…… 就把吴念给忘了。 轻啜了一口红茶,他觉得甜度不太够,又从罐子里挑了一小勺蜂加进去,一边口气温和地对他道: “阿姨今天煮了很多红茶,楼下还有,你要是想喝的话,下楼的时候顺便帮我把托盘给拿下去吧……” 此时端坐在琴凳上喝茶的司璇并没有领会到他们两人之间内心戏的波涛汹涌,只是安安静静地喝着茶,时不时借咖啡杯的遮挡,偷瞄桌上的画集和谢景濯漂亮的手。 “……”吴念低头看看那五花八门的托盘,再看看谢景濯故作平静的神,半晌后才低低地应了声,“……哦。” ……果然是男人。 吴念目光冷漠地领着托盘走后,谢景濯便放下了手里的茶,俯身拿过他辛辛苦苦抱上来的画集,一本本拆开塑封用金的签字笔在第一页上签了名,然后递给司璇: “送给你的。” “谢谢。”司璇把咖啡杯放到瓷碟上,腾出手接过画集,一面道谢。 谢景濯应好,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书桌后坐下,拿起之前搁置的针管笔,总算不负吴念望地开始认真工作。 司璇拿到画集后也有了事情可做,把它们搁在自己的大腿上,伸手翻开第一页—— 他的字很漂亮,连笔不多,瘦长且极有风骨,每一道撇折之间都显着锋芒,整体看去却并不显得咄咄人,多是清朗疏宕的美。 而那样漂亮的字,正写着: to: 司璇 from: 谢景濯 司璇忍不住扬了扬嘴角,把第二本《幽玄录》从下面上来,翻到签名的那一页: `a ma naiade. pour la passion et l 'inspiration. pour ta beauté et ta générosité. arthur. (献给我的缪斯女神 谢你赐予的情和灵 谢你的美丽和慷慨) 司璇看到这几行法文的一瞬间,除了叹他的花体字母写得像印刷出来一样畅漂亮,就是不由自主地想—— 要是她能看懂法语就好了。 这四行字,她认得出来中间长得和英语几乎相同的四个单词和末尾的“arthur”,虽然或多或少能猜出他的意思,却总觉得还不够。 她不想只停留在这样似懂非懂的这一步。 在她翻看画集的时间里,谢景濯已经喝完了杯子里的红茶,开始修改图上洛神的每一笔线稿。 之前吴念其实劝过他,在线稿上没必要这么较真,毕竟接下来的颜料一盖,再细的线条都看不见了,还不如省下时间多画几张稿子。 但他不喜这样,并不只是线稿的问题,他不喜强迫自己加快速度,就因为现在是一个不论哪个领域都重效率的时代。 他宁愿更慢一点,有更充裕的时间去听身边一切事物的想法,去等待灵降临,而不是像水线上的机器,可以被定时等量地计算商业价值。 所以自从他开始接商稿以来,就像是回到了他并没有经历过的叛逆期的年龄,开始有意无意地抗拒外力对他的约束,各种幼稚的行为也层出不穷,拖稿、耍大牌、不配合改稿…… 最严重的一次,就是去年让吴念至今留下心理影的人间蒸发。 但他对此并没有任何高兴或者愤怒的情绪,只觉得厌倦。 好像画画对他来说,不再像大学那样几乎有无限的上升空间,有源源不断的热情和求知,也不再那么纯粹和自由了。 现在呢…… 好像有点不一样。 又好像也不是太不同。 只是能觉到很多的想法在笔尖一个个冒出来,告诉他在这一片天地里,他还是自由的。 -- 司璇在认真地看完三本画集,又借谢景濯平时那厚厚的一摞读书随笔打发了两个小时后,才明白吴念之前说他认真工作起来容易忘了时间不是在开玩笑。tHONGadA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