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门边响起敲门声,江昭元才缓缓睁开眼睛,起身走到门边。 等在外头的少女害怕自己午夜前来,叫不醒睡中的少年,又怕出的声响太大会惊到他,只得敲两下门,小声唤他:“江昭元?” 话音刚落,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少年眼睛,冷气从外面吹进来,叫他顿时清醒了。 站在夜中的少女穿的厚实,头发束着简单的发髻,长发披在身后,除了发间一朵淡粉香花之外,身上再无其他的装饰,出水芙蓉般天然去雕饰的美,在她身上格外动人。 少年看了两眼,红着脸道:“你怎么过来了?快进来,当心冷着。” 这还是清清第一次半夜来寻他,倒叫他有些受宠若惊。 小姑娘低着头,两只小手在身前叠,腼腆道:“我有点睡不着,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好。”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简单穿了几件衣裳,头发用发带随手一绑,便随她一起出门。 冬夜里冷的厉害,府里连守夜的丫鬟和家丁都不敢四处走,偌大的花园里瞧不见一个人。 二人走在乌云沉沉的夜中,四周昏暗,唯有脚下的石灯指引着前路。 玉黎清开口问他:“你的功课还好吗,我听池殷哥哥说,科举将近,虽然是年关,但留在书院里点灯夜读的不在少数。” 十年寒窗苦读,期盼着科举能得功名的人不在少数,但真正能上榜有名的,千人之中也不过一人。 做生意也好,读书也好,总是不容易的。 少年却不甚在意其中辛苦,只答:“书本只要读通就好,若是读死了,反倒没有意思。” “你总是这样通透。”玉黎清哑然失笑。 若她有江昭元那样聪慧的头脑,想必会比他还要狂傲。 一同走着,手边的披风被人从旁边拨开,一只温凉的手悄悄探了进来,带着冬的寒凉,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纤长的手指悄悄勾住了她的小指,像是在温热的茶水中放一块冰,冷的她一个灵。 侧过头去看少年,他却像没事人似的专心看着前路,眸中温和而清冷,“你不必为了我的前程担心,扬州风水养人,若能久居在此,是我的福气。” 他总是能看透她的心思。 她旁敲侧击的问不过是班门斧。 玉黎清转回脸来也看向前路,无风的夜里,点在花园里的石灯像是一盏一盏长明星,光芒虽微弱,却足以照亮脚下的路。 许是有他走在身侧,哪怕是在黑夜,心中却丝毫没有恐惧。 她将手掌展开,手指收拢的时候便自然而然的将他的手勾进自己的掌心。如今少年的手已经比自己的手大出一圈去,摸上去仍是凉凉的。 她将他的手指攥在手心里,任两人的体温在指尖融。 明明不是属于自己的身体,可触碰到他的时候,心里总会有种充实而美好的觉,好像在此时此刻,这个人是属于他的。 在遇见江昭元之前,她从来不知道喜一个人是什么受。 前世只是想与他做夫,琴瑟和鸣,相敬如宾,渐渐的也生出几分懵懂的意,只是没能开花结果便因为突如其来的意外而夭折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喜上了他? 喜他的脆弱美丽,温顺可,更因为他炙热而浓烈的意,让她知道了,自己对他的情早已不是简单的欣赏,而是想要拥有他,想与他并肩的意。 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原本温凉的手很快升起温度,她能明显觉到,江昭元握紧了她,手心有些烫人。 短暂的沉默后,身侧少年轻轻咳了一声,吐出喉咙里的热气,才道:“你好像有话要和我说。” 玉黎清一脸惊讶的看向他,“你连这都能看出来?” 少年微微一笑,不予置否。 她很好懂,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便足以参透她的心。 心事被他挑破,玉黎清酝酿了一会,才小声道:“我不太懂男女之情,但父亲和母亲教过我,若是真一人,便要信任他,珍惜他,对他好。” 少年侧过脸看她,眼眸带笑,“你想对我好?” “嗯。”玉黎清肯定的点点头,“先前总是你帮我的忙,我也没什么能给你的,所以就……” 说话间停下脚步,江昭元这才发现一旁有条小路隐藏在花丛中,顺着小路看向尽头,是一间赏花台。 夏之时坐在其中赏花自是美景如画,只是秋冬树木枯败,站在此处还是四周尽是枯草落叶,清清半夜特意带他来此处,意何为? 玉黎清牵着他的手一起走去赏花台,踏上台子走进屋里,见其中三面环窗,朱红的雕花木窗关紧了两扇,另一扇堪堪支起一半,能看到外头亮着的石灯,在寂静的夜里默默的燃烧着。 尽管外头无风,开了一半的窗里仍涌进不少凉气。 屋里放了碳盆取暖,屋子四角点着烛台,正中间一张圆桌上摆放着丰盛的饭菜,还冒着热气,想来是刚刚准备的。 少年觉得有趣,反问她:“清清想请我喝酒?” “不不,这是能暖身的姜茶。”玉黎清赶忙解释,她酒量不佳,又不想两人都喝得起劲儿,把知心话当醉话说了。 今夜是个好子,她想认真的清醒的陪他度过。 看着一桌子饭食,清淡微甜,少年微笑着问:“清清为何会知道我的口味?” “我……”玉黎清稍微犹豫了一下,不敢说是前世亲口问的,只道,“我们时常一起用饭,我自然知道你吃什么。” 这话说的也不假。 江昭元刚来到玉府的时候不理人,平时连用饭都要经方毅的手才愿意动筷,时间久了,渐渐放下警惕心,像是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似的,喜好什么也不再故意遮掩了。 四周没有旁人,寂静而漆黑的夜里,仿佛只有他们二人。 悠长的寂静中,一朵雪白的冰晶从天空飘落下来,紧接着数不清的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在无风的夜里,为夜幕点缀着亮眼的白。 顺着半开的窗户看出去,刚才还一片枯败之景的花园,很快蒙上了一层轻柔的白,像是半透明的白披帛。 少年喃喃道:“下雪了。” “好看吗?”玉黎清看着他,眼睛闪闪。 她特意请人看了天象,得知今夜会下雪,才邀他出来一同赏雪。 “嗯。”少年痴痴的望着飘落的雪,心中涌上了一股暖意。 在他愣神的时候,身边的少女已经松开了他的手,走去桌边坐下,对他唤道:“快过来,坐在我身边。” 转头瞧见她脸上明媚的笑容,自己嘴角也忍不住勾起弧度,坐去了她身边。 不知不觉,已然过了子时。 玉黎清倒了两杯酒,端起一杯来送到他面前,又端起面前的这一杯,对他道:“这杯我敬你,今是你十六岁的生辰,祝你生辰安康。” 说罢,将杯中的姜茶一饮而尽。 “我的生辰……”少年有些迟滞。 他从来没在意过自己的生辰,没有人会为他过生辰,儿时倒是会收到兄长的礼物,只是没有过像现在这样郑重的生辰宴。 “十二月二十五,你自己都不记得了?”玉黎清轻轻用肩膀碰他,笑的眉眼弯弯。 “太久没人跟我提起,我都已经忘却了。”少年低笑一声,“也就只有你,会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玉黎清立马反驳道,“这怎么会是小事,这是你的生辰,是你一生中很重要的子。” 听她认真的说着这些,少年隐约觉得心脏有些酸苦,仿佛从未在意过的地方照进来一缕光,将他心底的不堪和失落都暴在自己眼前。 他几乎已经忘了,自己孩提时,也曾期待过有人能能看重他,给他以温柔。 只是那段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长久的在冷漠与疯狂之中挣扎,早把这些痛苦的事都埋葬了。 原以为想起来会很难受,但心脏中的酸苦像是被温水冲散了似的,看到清清特意为他做这些,他的心就像盈了温水一般,变得柔软起来。 他转头看她,哑声道:“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些。” “因为我喜你啊……”玉黎清理所当然道,说着自己也觉得害羞,支吾道,“喜一个人,不就是像这样把他放在心上吗。” “清清……”他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凑近了她的面颊,瓣轻吻在她鼻尖。 还以为他要亲嘴巴,玉黎清乖乖闭上了眼睛,直到瓣贴在鼻尖上,蜻蜓点水一般离开,才发觉自己在不知不觉间被他教坏了许多。 她伸手往怀里掏,掏出一对掐丝银手镯,上面镶嵌着五颗圆形状的白半透明的玉石。中间那颗最大,两边依次次之,圆润光滑,品相极佳,嵌在银丝中,雕琢工艺亦是上乘。 将一对银镯子捧到他面前,玉黎清腼腆道:“送你的。” 少年垂眸看着她手心之物,抬头再看向未婚时,目光熠熠含情:“……送我?” 成双成对,定情信物一般。 “送给你带的。”她小声说着,害羞的低着头,发丝自鬓边垂落,遮住了渐生红的脸颊。 迟迟不见他接过去,玉黎清抬眸问:“怎么?不喜?” 少年摇摇头摇头,从她手上把镯子拿过来,牵起她的右手,为她戴上一只镯子,随后将另一只到她手上,微笑道:“为我带上吧。” 看着他伸出的左手,又看看自己手心的镯子,玉黎清短暂犹豫了一下,拉过他的手,将镯子戴在了他骨白的手腕上。 白亮的银丝衬得他肤雪白,圆环的镯子圈着他的手腕,像是将他束缚住——这是属于她的印记。 脑海中飘过这样的念头,玉黎清脸更红了。 看着她可的反应,少年便知她心中所想,因为他也是这样想。 他喜被她圈住的觉,拥抱也好,训斥也好,哪怕是偶尔的小脾气,也能让他知道,清清是在意他的。 他就想这么把自己给她,无论是身体还是心脏,都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简单用了些吃食,喝了几杯姜茶,身子暖暖的,心里也的。 外头落了薄薄一层积雪,打开房门走出来时,面前的台阶上茸茸的,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有趣的紧。 玉黎清玩的高兴,踩着雪走下台阶,忽然脚下一滑,“哎呦”一声往后头倒去。 “当心。”少年在扶住她。 她看着少年比自己高出一截的身量,见雪花轻飘飘的落在他头发上,本就绝美的容颜在乌发白雪的衬托下,愈发让人离不开眼。 少年微微弯,一只手臂勾住她的两条腿,另一只伏在后背上的手微微用力,往身上一抬,玉黎清就这样实实在在地给他抱在了怀里。 “呀!”因为失去了着力点,玉黎清惊叫了一声,双手紧紧扒着少年的肩膀。 脑袋靠着他的膛,隔着衣裳也能受到其中汹涌的热意。 喝姜茶真好啊。thongADA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