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把卖醋的人杀了吗?” 其实顾棠已经比照着原主的厨艺稍有进步了,主要是还是这一家人原本吃得太好,舌头也挑了起来。 顾棠脸上一点难过都没有,道:“我记住了,下次少放点盐。” 除了蛋羹还行,别的菜或多或少都能挑出点病来,等吃过饭,顾棠道:“要么你们今天帮着收拾收拾碗筷吧?不用你们洗,端去厨房就行。” 她看了一眼葛兵,葛兵想起来那句:趁你没死之前,让孩子多学点东西。 顾棠又扫了一眼兄妹两个,这两人也想起来那句:乖巧懂事,让你爸放心的去死。 气氛瞬间沉默下来,葛兵叹了口气,起身回房了,兄妹两个一言不发把碗筷拿去了厨房。 声音大,证明心里还有怨气。 顾棠动作麻利的洗碗,还语重心长地教育他们,“你们别在你爸爸面前掉脸,他还能活多久?两个月都是多的,你们就不能笑得开心一点,让你爸也开心一点。难道你们希望你爸弥留之际苦苦挣扎,就是不放心你们?” 刚才吃下的东西好像噎在了胃里,葛红英砸了个碗,直接转身走了。 顾棠又看葛洪昆,“你是哥哥,你去劝劝她吧……唉,家里没个大人是不行。” 以她这个十八岁刚过的年纪,还是个保姆,说这种话违和的,但是她这么说有个隐含的意思,她把自己当“妈”了。 葛洪昆这心情就很复杂了,他小声嗯了一声,低头怨恨道:“我知道了。” 到了下午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也有那么几个人开始聊葛主任家的小保姆了。 办公室里聊得是醋黄瓜,“饭做得不错,中午那个醋黄瓜,我闻见都口水,回去就叫我们家阿姨给做了个醋溜白菜。” 车间里聊的就是酱烧茄子了,“也太香了,我闻着那个味儿就能吃三碗米饭。” “就是,太下饭了。蘑菇闻着也香。” 甚至连葛红英的同学也问了几句,“你们家保姆中午做得什么?我妈说闻着特别香。” “她会做什么?不是盐放多了就是醋放少了,难吃。” 同学哼了两声,翻了个白眼,也就不跟她说话了。 做饭这边上了正轨,顾棠又开始干家务了。 干活总是要让人看见的吧,那就选最醒目的方式。 这会儿封台的人还不多,顾棠就开始各种洗,虽然洗衣机是半自动的,不过也费不了什么功夫。 四室两厅的房子,还是个有钱人家的房子,光各种沙发套桌布电视机罩子就能洗五天,还有几人的单被罩等物,每天客厅的大台外头都飘着东西。 所以渐渐的,院子又开始说:“葛主任家里那个小保姆勤快的。” 葛兵这个病是一点不敢耽误,中间的但凡偷点懒,那就是该干的事儿没干完,该说的话没说完,人就没了。 没两天顾棠又去找了一次单位,求他们给葛兵搞了个轮椅出来。 所以下午太好的时候,顾棠又推着葛兵出来散步了,顾棠笑得特别腼腆,道:“多晒点太好,多晒太病就好得快,整天闷在屋里,没病也要闷出病的。” 葛兵如今是纯靠着止疼药度了,走路都得扶着墙,他虚弱地跟顾棠笑了笑,“辛苦你了。” “咳,这有什么辛苦的?”顾棠推着他一边往前走,一边苦口婆心地劝着。 “你也别总苦着脸,我看了都心疼,更别说你两个孩子了。你原本就病着,又总喊疼吃不下饭,你不知道洪昆跟红英两个,经常躲在屋里偷偷哭,你让他们怎么办?” “你是个男人!你是一家之主!你还是个父亲!”顾棠鼓励道:“你要站起来,你是他们的脊梁!” 这话振奋人心的,也的确是鼓励了葛兵,但问题是他的身体不允许,他连奋力一站都做不到。 理想跟现实的巨大落差让他情不自又叹了口气,“我……还能怎么样呢?我已经是个废人了。” “葛大哥,你真的不能这样。”顾棠语气也心酸的,“你原先跟我说,你跟这两个孩子情不深,你老出差,就没怎么管过他们。可你毕竟是他们的亲爹啊。” “难道你不想他们好?难道你希望你死了之后,你两个孩子想起来你都是你现在的苦瓜脸?” 葛兵心里苦极了,可他没法解释,他都想叫顾棠闭嘴了。就这么犹豫一下,顾棠又开始了。 “还是你希望他们想起来你就是你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天天喊疼?这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应该做的事情吗?这是一个父亲想给他们的孩子们留下来的印象吗?你要坚强!你必须坚强!” 葛兵是想想他孩子好的,然而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尤其是这种情况,顾棠可太了解了,这就相当于发誓要早睡早起要健康作息,要好好读书不要每天玩游戏,还要提升自己好好学习。 ——一旦做不到就会触发更强烈的拖延症跟逃避自我,接着就是报复玩游戏跟熬夜。 放到葛兵身上也成立,他都快不能自理了,他什么都干不了,他自我嫌弃得更严重。 葛兵皱着眉头,受到自己虚弱无力的四肢,他抬手都没过肩膀,“回去吧,我累了,我想休息。” 顾棠元气又安一句,“葛大哥加油!咱们下次再出来晒太,来方长,你要坚持住!” 不远处,同样是下午出来晒太的老头老太太们还慨的。 “小葛家这保姆还不错,力气也大,我看轮椅都是她搬下来的。” “跑了好几次单位,里里外外全都是她一把抓。” “轮椅也是她去单位要的,比小葛那两个孩子强。” 说到葛兵这俩孩子,院子里没几个人待见的。 “那俩孩子眼里没活,我孙子跟小葛的女儿一个班,她在班上还说自己家的保姆贪财,好吃懒做,做饭难吃,那能难吃吗?你看看他们台上的东西,就没停过,这比给自己洗衣服都勤快。” “我也听我孙女儿说了,说是她爸给的钱多,可她也不想想她爸是个什么情况?多给钱是应该的。” “谁说不是?人家一个保姆都这么负责,他们两个还天天在学校跟人吵架呢。” “干活也利索,眼里有活。”这是钱书记说的,她特别有发言权,“她去我家学做菜,上次还给我把五斗柜擦了,挪开擦的那种,底下灰至少一寸了,下头还找到十块钱,两钢笔,多少年没动过的东西。” “钱书记家里跟我们家里一样啊哈哈哈哈哈。” 几人笑了几声,忽然就有人来了一句,“小葛……活不过这个冬天了吧?那小顾下头去哪儿?” 其中有个老头义正辞严地来了一句,“你们也少说两句吧,小葛都这样了。” 时间也差不多了,几人各回各家,几个想请保姆还没请到的,都或多或少的通过各种渠道“关心”了一下葛兵的病情。 过了没两天,顾棠又推着葛兵出去晒太了。 秋天的太其实是个双刃剑,心情好的人就是:秋高气,到了收获的时节。 心情不好的人就是:秋风萧瑟,这是万物消亡的起点。 毫无疑问,葛兵是后者。 被顾棠这么鼓励几次,葛兵彻底自闭了,他就想躲在卫生间里什么人都不见,有的时候他甚至觉得他怎么还不死?死了就解了。 等秋天第一场雨下来的时候,葛兵的模样其实已经有点吓人了,四肢纤细,肚子肿得老高,脸上也没什么了。 这次去医院是单位派车去的,葛兵没叫顾棠,他后头甚至都不太让顾棠扶他了。 他自以为是靠着“情”蛊惑住顾棠的,他自然不能叫顾棠看见他现在这个样子,不然哪里还有什么情? 医生的诊断让葛兵失落了好久,“该吃吃该睡睡吧。”医生甚至还给他开了不少管制的止疼药。 他快死了,他马上就要死了。 葛兵这次回来,是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他以前是知道自己无药可救,但是还能拖,所以情绪也直接,不太装的。 这次是知道自己真的要死了,回来之后就是强颜笑,对比特别鲜明。 整个葛家都没什么情绪,除了顾棠,她依旧是整天斗志地安这个安那个。 “你要加油!让你爸爸看见你笑!” “你要加油!陪孩子走完最后一段路!” 周末,葛家一家三口出门了,这次没带顾棠,直奔银行而去。 葛兵取了一万块出来,就是合同里写了,一次付给顾棠的奖励的一万块。 晚上这钱就到了顾棠手里,她二话不说,周一早上直接就揣着钱去了化工三厂的办公室。 顾棠神慌张,死死抱着怀里一个布包,进门就道:“咋办呀,葛大叔给我一万块,他是不是要死了?” 顾棠来了好几次了,她又耳聪目明的,早就把这些人的时间表摸清了。 周一早上八点上班,第一个项目就是开会。 这时候快九点,会刚开完办公室里的人特别全,热热闹闹的几十号人全都在,顾棠这么一嗓子把所有人都镇住了,等她把那一万块都亮出来,这些人都有点坐立难安了。 整整一百张百元大钞,是这办公室里多数人一年都赚不到的钱。 顾棠声音特别大,她道:“我这不行啊,葛大叔给我这么多钱,我害怕。” 当然怕不是真的怕,就是做个样子。 上回帮她联系学厨艺的宋姐,还有个妇联的孟姐,加上一个专门负责丧葬的赵哥坐在她旁边,宋姐柔声问道:“他都怎么跟你说的?” 顾棠了口水,回忆道:“他让我好好照顾他两个孩子……这是给我的工钱?可是我也才十八岁啊,这不还有单位帮着看吗?葛大叔还说等两年他儿子就能进厂接班了。” 原本就是做戏,顾棠也不用人安,一边自己说着,一边就好像理清了思路,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钱我是肯定不能要的,葛大叔一个月给我三百呢,够够的了。他这是快死了放心不下孩子,晕了头了。但是这不有单位帮着看着吗?这钱我肯定不能要。” 顾棠说完又认真地看着几个人,朴实地道:“但是我不要葛大叔怕是不能放心,你们不许给人说,让葛大叔放心走完最后一段路!不然他头七要回来报仇的。” 管丧葬仪式的赵哥都有点懵,前头好好的,怎么最后一句就扯到头七报仇了? 顾棠又道:“你们多去关心关心葛大叔,派人去看看他,他这一放心,说不定就能好了呢?还有他两个孩子,我知道红英不招人喜,不过她爸都要死了,她这是心里害怕,你们也别怪她。” “洪昆也是一样,这时候谁有心思学习?” 顾棠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然后干脆地站起身来,道:“行了,我走了。钱我放这儿了。” 赵姐还在后头叫她,顾棠走得特别快,全当没听见。 “诶呦!那个谁,小李拦住她!还得给她写个收条呢!” 第442章 小保姆不识字 到了晚上,化工三厂来问葛兵的人就到了。 来的人除了提了不少东西的后勤部员工,还有宣传部的人,最重要的是,领头的人是书记。ThonGaDa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