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垫一台二手纫机, 再垫一辆板儿车,都不是小东西,他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他在这修车铺里, 平时就靠修车赚点修补费, 赚的都是小钱, 而且很多人自行车不是坏到不能骑都不会来修,他干的最多的活就是补车胎。 虽然他投机倒把卖二手自行车,但那些二手零件也是他花钱搞来的,组装起来其实就是赚个手工费,而且敢来买的人也不多,所以赚不上什么钱。 去年他给阮溪攒的那辆八成新的,还真没赚她多少钱。 这年代,三十块钱是一个城里工人一个月的工资, 阮溪身上虽有不少钱,但也不够她在这四九城里摆阔, 不用顾虑任何东西,随随便便就往外掏的。 所以她看着谢东洋说:“你先帮我找嘛, 如果不让你推过来, 我就上门去买。” 谢东洋点头, “成,我这星期帮你到处问一问,争取都帮你到。” 阮溪冲他笑笑,“那就先谢谢你了。” 谢东洋看着她说:“就别谢谢了,记着你答应带我去进货的事。” 阮溪站到雨棚边撑开伞,“好,下星期天我来找你。” 说完她走进雨里,雨水密密落在伞面。 一个星期六天在学校里,每天上课吃饭看书学习,时间过起来是最快的。 因为和阮洁不在一个学校里面,也因为阮洁和自己不一样,她是急补知识考上的大学,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所以上学以后,阮溪并不常去找她。 她和别的学生一样,现有的时间本不够他们去看书学习的,恨不得吃饭上厕所的时候手里都捧本书。当然了,现实差不多也就是这样。 比起她们,阮溪对于图书馆里的书当然没有这样饥渴。她到底上过大学,涉猎过各种有兴趣且喜的书籍,所以也就显得没那么如饥似渴。 正常完成学业后,她便会忙自己的事情。 星期天的时候室友会稍微睡会懒觉,她也不会睡。每次都是早上早早起来,洗漱完去食堂吃饭,然后骑着车去外面转悠,看起来就是个无所事事的街溜子。 今天她仍起得早,吃完饭骑着车出门去到谢东洋的修车铺。 她到的时候谢东洋刚好来开门。 谢东洋看到她就说:“我就觉得你得一早就来,果然叫我猜中了。” 阮溪停好自行车过来问他:“你都帮我找好了吗?” 谢东洋领着她进去,“你自己看看吧。” 阮溪跟着他进屋一看,只见屋里停放着一辆半新的三轮板车,后面的车斗里则放着一台半新不旧的纫机。虽然外形看着都旧,但好像都还不错的样子。 阮溪现在学了,叫谢东洋,“你把纫机搬下来让我踩一踩。” 谢东洋看着她说:“唉哟妹妹,我们现在这关系,我还能坑你不成?” “这可还真是说不准。” 谢东洋把纫机从三轮车上搬下来放好。 阮溪上去把机身掏出来,里里外外都仔细检查了一番,然后又上脚踩了踩。 没发现纫机有什么明显的问题,她又去把三轮车推出去试骑。 等她试骑完,谢东洋看着她说:“还信我不信?” 阮溪冲他笑笑,“都不错,除了旧点没别的病,你不是说没钱先帮我垫吗?” 谢东洋有些得意道:“哥们的面子还是值个百八十块的。” 阮溪懒得多理他,推着三轮车又往铺子里去。 谢东洋不理解,“怎么?你不要啊?” 阮溪推着车回头看他,“我要啊,但你不是说要跟我去进货吗?先放你这再放一天,进了货晚上回来走这里我再骑回去呗。” 谢东洋听到进货有点兴奋,“我是真没白你这个朋友。” 阮溪在屋里放好三轮车,叫谢东洋:“骑上自行车,现在跟我走吧。” 谢东洋乐意得很,连忙推出一辆自行车,跟阮溪出来后,赶紧把门锁上跟她走。 他以为阮溪会带他去郊区那些厂区里,结果阮溪直接带他去了火车站。 进火车站买完票他还有些懵,问阮溪:“去那么远?” 阮溪带着他去月台上等车,“也就多下去一站,一个小时就到了。时间我都掐好了,火车马上就到,下午刚好也有一班回来,方便得很。” 谢东洋又问:“怎么不去郊区?” 阮溪转头看向他:“郊区我全跑过了,铁路沿线我也跑了很多地方,这片厂区里的东西是最全也是最便宜的,算上来回的车费成本也是最低的。” 谢东洋:“他们让私人拿货?” 阮溪点头,“嗯。” 谢东洋给阮溪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北大的高材生,要不以后我叫您爷吧,您觉得怎么样?” 火车过来了,鸣笛靠站停车。 阮溪懒得理他,在火车开门后,直接上火车。 谢东洋跟着她上车,找到座位坐下来,还好奇在问:“话说溪爷,您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跑了这么多地方,还能打听得这么清楚明白的?” 改革开放是去年的十二月份确定下来的,到现在也就三个半月的时间。刨去一开始的反应时间,再刨去过年的时间,剩下的时间则更少,这是怎么办到的? 阮溪看向他,“自己做不到的事不要怀疑别人也做不到,比如考大学。” 谢东洋表情一噎:“……” 得,这天没法聊了。 偏阮溪又问他:“第一次复习时间短没考上,去年夏天你没再考吗?” 谢东洋说:“这就不是复习的事,你让我再复习一年我也考不上,在学校光顾着玩了,上课下课的铃声都分不清,又下乡队了两年,能考上才有鬼了。” 阮溪笑笑把脸转向车窗外,没再说这个话题了。 第一次没考上第二次也没考上的人不止谢东洋一个人,还有很多人,阮溪知道的就还有一个,就是崩了人设又崩了整个人神状态的叶秋雯。 她似乎是心理状态崩得太厉害,立不起来了。 或许是她本来就不能靠自己立起来。 阮秋月写信告诉阮溪,叶秋雯落榜后又在家里大大地发了一次疯,闹得家里飞狗跳人人不安。阮长富对她彻底失望,也是为了教育她,把她送去农场队去了。 阮长富希望她通过队认清自己,在劳动中反省和改进自己的不足,并且调整好心态,以后回到城里找份工作,踏踏实实过点普通子。 阮秋月说:【不可能的,她心里只会有更多的怨念。】 当然离开大院的这一年多时间,阮溪不止收到了阮秋月的来信,收到了阮红军在阮秋月信里对她狂热的想念和呼唤,也收到了冯秀英的来信。 冯秀英用笨拙的笔迹表达自己和阮长富对她的想念和关心,希望她有空可以回家去看一看。还给她寄大包大包贵重的吃食,甚至给她寄新衣服和新鞋子。 她们寝室八个人,没有谁比阮溪收到的东西更多。 当然东西她都留下了,信却都没有回,只回了阮秋月的。 火车到站,鸣笛减速停车,肩膀被人拍了一下,阮溪猛地回过神来。 谢东洋已经站起来了,对她说:“走了,到站了。” 火车靠站停稳,阮溪跟在谢东洋后面下车。 下车往车站外面走,谢东洋问她:“那个厂区离这里远吗?” 阮溪道:“还好吧,四五里路。” 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 出站后谢东洋不知道路怎么走,自然一直跟着阮溪。 阮溪带他走了四五里地,找到那片厂区。 然后她从书包里掏出两个大口袋,展开分开谢东洋一个,跟他说:“这个厂区里的东西很全,你看你想要什么你就去和人谈,我们分头行动,最后在这里集合。” 谢东洋还没答应呢,阮溪就把口袋他手里直接跑掉了。 谢东洋:“……” 没办法他只好把口袋叠起来进挎包里,自己往厂区里面去。 阮溪对这里已经很了,有两个厂子的看门大爷都记得她。她找到负责人去谈进货的事情,过程也比较顺利,然后把自己要的东西每样都进了一些。 她主要进的是各种纽扣暗扣拉链,皮筋头绳,帽子围巾袜子,还有针线以及手工上的一些工具。全部是些零零散散杂货类的东西,装了一大口袋。 口袋装她扛不动,便挪一阵放在地上拖一阵。 回到说好的集合地点的时候,谢东洋还没有回来,阮溪便放下口袋等了他一会。等到谢东洋扛着一口袋的东西回来,她站起身道:“走吧。” 谢东洋看她一眼,“你搞那么多,扛得动吗你?” 阮溪掐着,“确实扛不动。” 谢东洋这便左肩扛自己的口袋,右手伸出来抓住阮溪口袋的一角,跟她说:“我帮你搭把手,一起抬着去火车站吧,路上走慢点。” 阮溪用双手抓起口袋另一个角,“谢三爷您帮忙。” 谢东洋还有力气,一边走一边问她:“你都进了什么呀?” 阮溪说:“针头线脑那些东西,你呢?” 谢东洋看看自己的麻袋:“我了些五金,其实心里慌的,就怕砸手里了卖不出去。为了来进货,我还找家里借了不少钱呢。要是赚不回来,我得哭。” 阮溪笑一下,“那你还进这么多?” 谢东洋:“既然决定要干,自然不能小家子气。” 阮溪实在没力气说话了,便没再理他。费了半天劲把两个麻袋抬到火车站,买了票又抬去月台上,等火车的时候这才稍微松口气。 谢东洋说:“下次再来进货,得个方便的小推车过来。” 阮溪扶着柱子气,“可以的,你要是有的话……” 差不多等到呼匀了,火车刚好也到了。 两个人这便又把口袋搬上火车,放在两节车厢中间连接的地方,那里有足够的地方可以放,人也便没去座位上坐着,直接在旁边站着。 谢东洋看阮溪累得很,便让她去座位上坐着,自己看着货物。 下车从火车站出来就轻松多了,因为他们有自行车,把口袋直接绑在后面就行。 骑车回去的路上阮溪问谢东洋:“你打算去哪里摆摊?”thongAdA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