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捞着了,可真要打捞上来也颇费一番功夫。 赫家人为了怕尸体浮上来事情败,竟将尸首绑着大石头沉下去,陆陆续续捞起来了有四五具尸首,这些尸体在水里泡了少说有半月。 虽说这里面是人家的观赏湖并没有多少鱼,尸体还算没有被啃食得厉害,可是到底在水里泡了多,打捞上来的时候全都已经被泡发得肿不堪,上来时被触碰磨损,那些腐烂溃便掉了下来,当场将那些个下去打捞的衙役恶心得吐了。 韩赟也觉得喉咙处的,也是不敢上前去,捂着鼻子一直喊:“先找仵作,验完尸通知家属认尸,赶紧的……” 这也太臭了。 萧肃容没见过这般阵仗,看到的时候整张脸憋得难看,但好歹没在苏青鸾面前出丑怯。 苏青鸾倒显得稀松平常,她在嘴里含了松香散,吐纳之间有这味道遮掩,倒也去了这尸臭的味道,倒也见怪不怪了。 “从衣衫不难认出,这几具配着药箱的应该是失踪的大夫,具体看家属来认,这具头配绒花,是个女的,该是赫云娘的贴身丫鬟小翠了,剩下这具……”苏青鸾看着身穿白衣面目不堪的那一具尸体,怔了怔。 真是沧海桑田啊,上一次见到这孟浪书生时还是一怒之下将他推进麻子棺材里的时候,这会再见便已经是一副尸骸了。 苏青鸾想着,不想再出错,于是上前去检查了这具白衫尸首的右手食指。 那时候,这个吴禛在葬岗见她孤身一个女子刨坟刨得累了靠在那里休息的时候,垂涎着上前想要轻薄,当苏青鸾微微被惊醒的时候,睁开眼便是看到吴禛伸出这右手,用食指指背轻轻的顺着她脸蛋的轮廓一抚,“姑娘,清辉月夜,一刻千金哪,何不让小生陪陪你?” “你就不怕我是鬼?”苏青鸾记得当时是这般回应的。 那书生笑得魅,“能得姑娘这么好看的鬼,快活上一晚,死也是值得!” “是吗,真看不出,你还是个风的书生呢!”苏青鸾若有所思,亦是伸出手去顺着书生那只手的手腕蜿蜒至他的手指处。 书生还以为,她在与自己调情。 殊不知,苏青鸾一手抓住了书生的那只食指,用上了十分的力道,狠的一掰,那指骨断裂的声音至今犹然在耳。 “我苏青鸾掰的手指头,定然是废了,谁都接不上。” 当苏青鸾从这具尸骨的右手食指上检查出断痕的时候,忽然有些动,“是你,终于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了。” 她将书生身上仅余的衣物都给搜了个遍,甚至连书生之前佩戴的书篓都翻查了几次,可最后什么都没有,除了那些个无用的香囊,最终都无法找到半点有用的线索。 这下,苏青鸾是真的气馁了,“为什么没有,明明兄长的玉佩在你身上,为何这会却半点线索都找不到了?” “你为什么要去招惹赫云娘,为什么要死?”苏青鸾起身来近乎崩溃的冲着那具尸首大喊。 萧肃容见情况不对赶紧拉着她,“死都死了,不值得如此动气。”萧肃容甚至都怀疑,若不拉开她的话,说不定这个书生得被她大卸八块。 苏青鸾挣扎了好几下,而后却蹲了下去,整个人宛如被干了似的,连半点气神都没有,萧肃容站在那里想安她,“不就是一书生……” “我兄长当年,说不见就不见,你可知道……”她抬起头来看着萧肃容,打断着他的话,“我有多想他?” 她说着这话的时候,竟有一滴晶莹挂在腮边。“我们两人都是无父无母,相依为命,忽然……他说不见就不见了,没有了哥哥,别人都来欺负青鸾的。” 萧肃容忽然顿住了,心中有些仓皇无措,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甚至还有些不良的女子落泪,心中忽然也跟着怅然了起来。 他想将她搂在花怀里,但又怕惊到了她。 正当萧肃容有些苦恼自己怎么这会这么笨的时候,余光一瞥,却正好瞥到了书生尸体的膛上,白衫被湖水沾了,隐隐透着他膛上的一处印记,萧肃容咦了一声,“那是什么东西?” 萧肃容忍着恶臭走过去,但不敢触碰那烂臭的尸体,于是在旁边找了树枝去挑开他的衣衫。 果不然,在书生的膛上有一个方寸大小的印痕,看这样子是生铁烧烙上去的,上面的图案依稀可见,周围是一圈细微的篆体小字,中间是个“囚”字。 “他是个囚犯!” 听到萧肃容说这话的时候,苏青鸾像是万丈深渊中抓到了浮木般,赶紧过来看,但此刻尸体表皮已然肿得破烂了,苏青鸾反复看了看都认不全,“字太小,尸体又腐烂了,不好认哪里的囚犯!” “云城的!”萧肃容笃定的回答,他无奈的苦笑了出来,“没有人比我更悉了。”这一行小篆,刻着他爹镇守着的一生骄傲! “金汤云城,镇守天宝!” 全天下,只有镇守在云城的父亲,得到了此御赐,至此之后,云城重便由父亲全权掌管,只要父亲令下,皆有此印。 “这书生,是从云城的天牢里出来的?”苏青鸾讷讷的道,呆呆的看着这具尸首时,却也忽略了身边萧肃容此刻神情也忽变,只在一旁喃喃自语道:“如此说来,我必须启程去一趟云城了!” 这时,萧肃容才忽然反应过来,“你,你要去云城?”萧肃容倒是没想到苏青鸾忽然下这决定。 “这是自然,吴禛身上有我兄长的玉佩,自然得摸清楚他的底细,顺藤摸瓜,我不信查不到我兄长的下落。”有了这道线索,苏青鸾忽然又似活过来了似的,她起身正想去找小药的时候,忽又想起一事。 她转头问萧肃容,“阿九……”她愣了一下,才想起这个是萧肃容,不是阿九。 于是,苏青鸾又尴尬的转了一下,问:“你不也是云城来的吗?听说你爹还是城主,要不一并回去?” “啊?”萧肃容没料到苏青鸾会忽然约自己一并回去,本是有些欣喜的,但欣喜之余又只能轻摇着头,“不了,我……是养病在此的,没有父亲下令,不得回去。” 他何尝不想和她一块去查兄长下落? 只是,他自己身上也有诸多的无奈,困守锦城多年,他明面上是云城的少城主,但实际上也只有自己知道,犹如囚犯,寸步不得出。 这真是件悲伤的事。 萧肃容忽然对旁的事也没了心思,一想起苏青鸾就要出发云城了,心中大有不快,于是没趁结案便偷偷走了。 身上还带着伤,也顾不得了,干脆找了家酒坊提了坛酒,拎着酒随便走着,遇见了赌坊见小子招呼,便钻进去。 从当年被谴锦城开始,萧肃容便注定只是个纨绔人间的公子罢了,十年来父亲不曾有过松口让他回去,那……不回便不回罢! 这种遛狗斗,酗酒赌博的子,十年来过着也忒潇洒了,何不继续撒着呢!只是,现在这样心中多了些许挂牵,他何尝不想陪着苏青鸾……可能,这就是缘分吧,注定不是一路人。 苏青鸾想走,可赫府里的事情没有代清楚韩赟不放人,于是苏青鸾只得帮着仵作一块忙活到了天亮。 等到天亮的时候,小药也醒了,他院子找小白的时候,最后发现小白依旧在之前他们被锁的院子前呼呼大睡,小药慌张无措,拉不动这头被药翻的蠢驴,也不知如何是好。 苏青鸾来到的时候,冷笑了一声,“哪有那么多事!”说着,她从赫府的厨房里找来了一壶酒,然后坐在驴子边上将酒慢慢一倒。 瞬时,酒香四溢,就连苏青鸾都忍不住啜了一口,“真是好酒!” 闻到酒香,白玉骢忽然嚯嚯了两声,抖擞着身上的鬃,纤长的睫眨着,鼻子一动一动的找寻着这酒香的地方。 苏青鸾趁势跳上了驴背,趴在上面用酒引着,驴子闻着酒香便驮着苏青鸾一路直行。 “还是小苏有办法!”于是小药也跟了上去,追问道:“小苏,我们是要出发去云城吗?” “那还得把义庄余下的事办完了才能出发,那么多无主孤魂,哎……”想想都头疼,那些摆放在义庄里无人认领的棺木尸骸,她若是走了无人看守,岂不造孽? 但……要走的话,还得给他们全部找个好坑埋了,这真是一件悲哀的事情,她一个弱女子怎么一天天的不是挖坟就是挖坟呢? 算了,这事给小药去办,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小药在后头,看到苏青鸾这么唉声叹气的模样,不动了个怀,“小苏真是个好人,临走了都不忘担忧义庄里的那些人,真让人动!” 于是,小苏在他心中的形象,又莫名的拔高了几分。 他赶紧追上去,“小苏,这不是回义庄的路啊!” “得先回医馆,要走了,也得把该结清的全结清了,文嬛儿还在那边呢!”苏青鸾说着,在驴背上换了个方向,慵懒着道:“做人,可不能虎头蛇尾,懂了吗?”她敲了一下小药的头。 小药重重的点着头,“懂了,小苏真是个好人!” 苏青鸾这才意的点了点头,她可从来都不是做亏本生意的人,奔波了这么久,很累的! 当苏青鸾和小药到医馆门前的时候,发现医馆还是自己走的时候那个模样,丝毫没有改变,连匆匆离去的时候忘了关的门板,此刻都依然开着。 苏青鸾啜了一口自己从赫府里带出来的酒,跳下驴背,兀自走进医馆,踏进门时,晨曦的光隐隐照了进去,将原本晦暗的医馆扎进了一丝丝生机与暖意,放眼看去,犹然只见到文嬛儿在那里,依旧蹲着身、捡着药。 苏青鸾双手环在前,不嘲讽一道:“你还真是……乐此不疲啊!” 闻言,文嬛儿捡药的手一顿,谁都没看到她抬起眼眸乜斜了苏青鸾一眼,随后又像置若罔闻,继续捡着药材。 她可是……不堪受辱,疯了过去的人啊!THongADA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