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这座从前朝开始,就是皇太后寝的恢宏殿。 秋正炙,金灿灿的琉璃瓦,朱红的墙,九九八十一级汉白玉台阶。 前殿,才是正殿啊。 往,这座她连踏入资格都没有的金碧辉煌的殿,从今天起,将真真正正属于她了! 梁太后仰首片刻,哈哈大笑。 她快意极了,笑出了眼泪,她还看见一些往昔曾高高在上看过她的人太监,在偷偷躲在墙后角落偷瞄她,一对上她的视线,立即缩了回去。 虞太后养在身边的狗。 可惜了,那个女人居然这么早就死了,便宜她了,不然,她必让对方尝一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绝望滋味! 梁太后冷冷一笑,收回视线,等回头就把这些人都处理了! 不过今天,她暂没空理会这些琐事。 梁太后一步一步登上台阶,越走越快,她穿过前殿和花园中庭的廊,终于抵达了后殿。 她留的替身还在,有一下没一下扫着落叶的小女抬头,见了她,吃惊:“太后娘娘?” 她往里望了望,又看看梁太后,一脸惊诧。 “愣着干什么,打水,伺候我洗漱!” 梁太后冷冷吩咐,快步进去了。 “……哦哦。”小女丢下扫帚去了。 梁太后有点不悦,她里的人就是这么少,殿内殿外的活都一起干,全都是不会伺候人的小孩子,要不就是不干活的老油条。 不过她很快就平气了,过了今天,这一切都将不复存在了。 在巨大的胜利和喜悦面前,这些琐事不值一提。 梁太后终于回到她曾经的寝,她打开内室榻旁的那个大衣箱,衣箱内宝光璀璨,那是一套簇新的皇后朝服和朝冠,她痴痴看了一会儿,用手轻轻触摸。 ——这是梁太后唯一的一身皇后冠服,还是燕殷登基后封了她当太后,侍衣监才赶制出来给她的。 她甚至没有穿过。 但今天,她终于要穿了! 梁太后着抚摸凤冠和朝服片刻,将其一一捧出、抖开,细细欣赏良久,洗了洗手脸,又吩咐小女给她梳发。 可惜小女明显不擅长梳能戴凤冠的高髻,抓了两次,头发簌簌往下掉,被梁太后一巴掌扇在地上,她恨道:“没用的东西!” 她眉目一瞬几分狰狞,劈手夺过梳子,正要坐回妆台,不料有人一把起帷幕:“别梳了,梳了也没多大用。” 刚解决了外头亲卫跳进来的沈箐,刚好看见梁太后变脸一幕,她啧啧两声。 这梁太后吧,有她可怜的地方,但这不是她变态她作恶的理由啊。 地上那小女才十二三岁,被打得整个人都飞扑在地上了,半边脸都肿了,这么小一个孩子,真是作孽。 “没事了,你回去吧。” 沈箐对噎的小女说了句,随即毫不客气给了梁太后一鞭子,“我想打你很久了!” 让你变态! 让你待小孩子! 她狠狠了梁太后两鞭,利落将这个吱哇叫的老太婆捆住,一提,火速往前面赶去了。 不快不行啊,她有点担心前面了。 也不知动手了没有? …… 沈箐来得是不迟也不早,刚刚好,她提气大喝一声,手下一用力,梁太后立马尖叫了起来! 沈敖倏地看过来。 凌英抓住了这一点空隙,险之又险,往后一仰,勉强身。 他惊魂未定,蹬蹬蹬后退。 而此时,被退的燕长庭已经赶到,拦截在两人之前。 魏渠凌英等人立马火速往后退出一截,和沈敖拉开距离,魏渠连声急喝:“弓.弩手!箭阵,箭阵!!快——” 负责弓.弩的小将一挥手,箭阵迅速挪移,这才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围剿方位,自广场中心,一路至汉白玉台基和墙顶上,从里到外从下到上,一层又一层,将中心位置的沈敖和燕长庭合围拢住。 只要燕长庭一退,他们马上就能发箭。 沈箐慢慢押着梁太后,走到魏渠等人的水平位置,就不再走了。 她手下的匕首毫不客气,梁太后挣扎过,但结果只在颈间多了两道血痕,她毫不怀疑她动作再大一点,这把锋利的匕首会割断她的脖子。 梁太后又恨又恼,目眦尽裂,她的凤冠被沈箐嫌麻烦一把拽下来扔一边了,头灰白的发,她恨得恨不得生吃了沈箐,但她一被拉到广场之上,突变的意料之外的环境更让她骇怒万分! “这,这……这是!!!” 她惊愕环视四周,最后目光死死定在持剑与沈敖相对的燕长庭身上,梁太后嘶声:“你这个小兔崽子!!……” 话未说完,就被沈箐一记耳光,沈箐深恨她待幼时的燕长庭,更恨她这种直到现在都还那么让人恶心的态度! 她狠狠一记耳光,直接把梁太后拍在地上,后者年纪可不小了,直接脸颊红肿嘴角出血,牙齿被打掉了半边。 “呸”一口血,七八个牙齿滚了一地,接着又被沈箐暴拽起来,拍拍她的脸,“你也有今了啊。” 她重新把匕首架在梁太后的脖子上。 一套动作,行云水,暴又直接,半点都没有把沈敖放在眼里。 沈敖怒不可遏:“你父亲,就是这么教你的?” 他声音冷若寒冰,沉到了极点。 毫不怀疑,如果沈箐站在他面前,他会毫不犹豫一掌。 沈箐啧了一声:“跟你学的啊,无情无义,视亲缘如草芥,这不是您两位最擅长的吗?” “你们不是一直这么做的吗?” 是忘了燕长庭呢?还是忘了二姐? 居然还有脸提她爹? 哦,合着做了你子孙,就活该无条件奉献和被利用了? 不好意思,她不是生恩耶。 沈箐一脸稀奇:“合着你们一直这么做的,就觉得没病,别人反过来这么对你们,就不行了?” 就觉得别人逆了人伦天理?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沈箐真的有点好奇了:“您这是真觉得自己一点错都没有吗?” 沈敖怒极反笑:“好一个背典忘祖,牙尖嘴利的东西!” 说来,这沈敖也确实是个人物,此情此景,此等大变,他依然没有失控,周身斑斑点点的猩红,几缕散发随风猎猎,被包围在数以千计的锐箭阵当中,都依然没有显得过分的狈。 果然是曾经叱咤风云指点江山的一代风人物! 这心理素质,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 只不过,他也确实盛怒到了极点了,每一次见沈敖,不管当年还是从前,他都是冷静自持喜怒鲜少形于颜,而此刻,他神却隐隐可见狰狞,眉目戾气尽溢言表,可见燕长庭的背叛,半辈子的心血尽付东,彻彻底底触及了他的逆鳞。 他暴怒! 面对成千上万的强弓.弩.箭,他丝毫不见惧,苍老如鹰隼的锐利眼眸噬人一般扫过沈箐,最后落在燕长庭的身上。 沈箐其实不算什么,于沈敖而言,最多是个逆孙女。 可燕长庭不同,他真真正正是在燕长庭身上费尽了心思,苦心栽培,文武亲授,殚竭虑为之筹谋的。 他想不通:“魏氏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 值得你背叛恩师,背叛亲祖母。 他切齿恨极:“你也是个背祖忘师的东西!” 早知有今,不如将他扔在王府,让他随他母亲去了就是! 燕长庭身上的血迹并不比沈敖的少,他左下颌至耳边甚至了一道血痕,只是他的神情始终都平静。 沈敖的指责,沈敖的愤恨,他早有心理准备,此刻面对对方的诘责,他只淡淡一笑。 有讥诮,有嘲讽,只是辩解他已经没兴趣说了,正如沈箐说的,和他说不通的。 燕长庭直视对方的眼睛:“尝闻百智老人仁善为怀,慈渡众生,如今冰岭一带,尚传着他治疫救城广施恩泽的传说。” “你,可继承他一分?” 说到背祖忘师,这话就有意思了。 在刚得知沈敖未死以及他和梁太后的瓜葛的时候,沈箐还特地了解过一下,其中就有他的师父百智老人。 不打听不知道,这百智老人可真的是一个相当让人敬佩的人物。 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文武全才,连医工等等旁门奇技也通,活了过百岁,是一个相当了得的隐世高人,最重要的是他淡泊名利,又仁善为怀,虽甚少行走俗世,但冰岭附近却一直传着他的传说。 前朝末年,天灾频发,又强征暴敛,百姓民不聊生,几度疫病,他都亲自下山去救治百姓,最严重的一次都封了城了,他都没有出来,最后硬生生救下了半城的百姓。 现在那一带很多地方还供着他的长生牌位。 疫病过后,他分文不取,翩然而去。 让他名声传最广的是他的医术,但他的本事却绝不止这一项,帮忙看天算雨,浸谷下种;教导山下孩童习武强身,以抵御越来越凶悍的匪患,大大小小,不管琐碎不琐碎,但凡找到他门前求助的,他都会出手。 不少人觉得他好厉害,想家里孩子跟着学上一二,他也愿意施教,不管贫富,一律对待,不收束脩,甚至贫家还贴上饭食。 他在冰岭隐居数十载,冰岭一带的百姓,在王朝末年相对而言,算是过得比较好的了。 就很让人敬佩。 燕长庭讥诮一笑:“想必,他当年没让你这么做的吧?” 没有教你不择手段,将人摆布于股掌之上的吧?thoNGADA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