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超微微一笑, 从怀中抄出半张旧羊皮抛给王钦, 王钦忙接过来定睛一看, 又惊又喜, 赶紧从怀里取出司马超先前叮嘱他准备好的东西。 这是一套陈墨。 很特殊的东西, 通常用于古字画做旧之类的,厉害的师傅,能以假真。司马超门客众多, 有一小撮被接纳的重要原因正是他们混迹下九有着一般人都没有的渠道。 司马超从来不小觊这些下九的技术,它们往往能在不少关键时刻发挥到意想不到的功效, 他这些年也用过不止一次。 这套陈墨也是,他试过,效果非常之好。 司马超将羊皮图铺在石面上, 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在上面上几笔的时候,他却微微一笑, 撕下半边下摆, 只照个羊皮图临摹了一幅,原图一点没动。 王钦不解:“主子,您……” 原图不改动, 那费那么大劲干什么?“难道就这么把羊皮图给寇太师吗?” “不是给寇太师, 是给寇子文。” 司马超拿起羊皮图, 仔细观察一番,并尝试过水浸火烤之类的,确定这羊皮图没有其他关窍,临摹图他给王钦收好,原图往怀里一揣。 王钦不解,他只笑了笑,也没有太详细解释。 搜索了长达七天,宝库内的岑岭人越来越少到最后绝迹,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魏义兄给魏太妃另留了秘密出口。 篝火熊熊,带着油脂的青松柴扔进火堆里,噼里啪啦,腾起一阵青蓝的烟雾,红红的火光闪烁着。 从地出来之后,负伤的人正互相包扎伤口,其余洗漱的洗漱,还有打点食物的,司马超却已找上了寇子文,两人避过人群,司马超从怀里取出羊皮图递过去。 出来路上,司马超已经告诉对方他得了半张图了。 “你做得很好!” 寇子文展开羊皮图,快速浏览了一遍。 只是和司马超分开之后,寇子文目光闪烁了一下,却令心腹把陈墨给呈上来! ——无独有偶,在出发前,寇子文门下食客刚好呈上一套陈墨,寇子文当时心下一动,把它带上了。 仔细检视后,照原图临摹一遍,寇子文最后用陈墨在羊皮上加了好几笔,而后命心腹连夜做旧消弭破绽。 总的来说,这套陈墨的效果,非常让人意。 私下做完这些,寇子文才将羊皮图公,先给他父亲寇太师,之后回营之后,又奉于燕殷面前。 燕殷盛怒,虽然得了半张藏宝图,但这也代表着岑岭军费有了! 早在得到讯报的时候,他就已暴怒了一番,等人回来后余怒未消再度大发雷霆,不过他到底没有对寇太师说什么,把寇子文呈上的半张羊皮图拍在御案上,“外祖,那你说现今该如何?” “联合百越西瓯?困死魏氏吗?” 寇太师咳嗽了几声,脸也甚沉,点点头:“正是。” 断军费是上策,省心省力,可惜如今落空了,那他们当立即采取联合围困战策。 站在下首的寇子文闻言,不蹙眉:“可是,可是这西瓯与我大殷……” 前面说过,西瓯的前朝背景,是注定和大殷不可能和睦的。 寇太师淡淡道:“所谓不能,只是筹码不足。” “庆修王已去世了。” 也就是率军入西瓯的那位前朝皇子,现任皇帝是庆修王和西瓯权族所出,母族世代西瓯人,他也是在西瓯出生的,能对这个早已灰飞烟灭的中原前朝有多少情?只要大殷给出的筹码能打动他,结盟也不是不可能事。 只要百越西瓯和大殷结盟,不但切断岑岭购置军备物资的路径,还将马上形成围困之势! 此乃中策。 燕殷颔首:“外祖父说得是。” 不愧是历经开国及二朝的太.祖心腹,虽然未能于宝库诛死魏氏,但也一点不见。 那,什么样的筹码才能打动西瓯王呢? 燕殷扫了一圈,视线最后落在那半张藏宝图上面。 ——宝库剩下的东西,是在西瓯境内的,是不足成为筹码的。 当燕殷决断也很快,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很快就落在那小半张羊皮图上了。 寇子文心咯噔一声,燕殷把羊皮图抛出去,正要说话,他大急,忙出列:“……陛下,藏宝图所藏甚巨,太.祖费心已久,这,这……”怕是不合适吧? 没错,是很让人惋惜。 但,两损相权取其轻! 恐无人能明白燕殷对燕长庭的忌惮和愤恨了,他心底深处甚至还藏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隐惧,只要能尽快杀死燕长庭,别说小半个大郑遗宝了,就算一整个,二选一,他都会毫不犹豫当机立断。 “好了,不必废话!” 燕殷不耐烦打断寇子文的话。 也是因为他和燕长庭不同,燕殷有一整个大殷作后盾,他不缺钱,前世直到死,他都没缺过军费。 大郑遗宝固然让人神驰神往,但对比起皇位命,不值一提! 寇子文还想说什么,司马超拉了拉他,寇太师也皱眉瞥过来,他虽很焦急,但也不得不闭上嘴巴了。 ——这小半年,燕殷脾气变了不小。 和刚回来时不同,时间一长,很多上辈子如鲠在喉的不愉快就涌了上来,譬如上辈子的被迫独宠沈恬,沈恬没接到他还没想起来,人一接回来,就时时刻刻在提醒他这个让人无比窝火又憋屈的事实。 燕殷私下叫过御医会诊,虽早了好几年发现,但结果还是一样。 燕殷情更加晴不定,也更容易暴怒。 寇子文被父亲皱眉一瞥,他也不敢再说话了。 “你怎么回事?!” 今天表现怎么有点不对劲? 散了之后,寇太师带人回了营帐,寇子文刚要给他奉药,却被寇太师一把拨开了。 寇太师皱眉,冷电般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他:“你……在藏宝图上动过手脚?”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寇太师几乎是一猜就中了,声音陡转严厉。 寇子文额头一瞬出了冷汗,他支吾了一阵,但寇太师的电光般的目光仿佛能看透他的心,加上他实在焦急,支吾了一阵就没再硬撑,硬着头皮点点头。 “爹,我是想,万一,以后……” 反正就是财帛动人心,这么价比倾城的巨大宝藏,不动心的几乎没有,寇子文在其中两处动了手脚,反正藏宝图是魏氏的,朝廷起了两个后,再后面他也有一百种方式撇清关系。 可谁曾想…… 现在可就要命了!万一导致联合西瓯出了岔子,就算他是寇家继承人也扛不住这个黑锅! “好一个胆大包天的东西!” 寇太师大怒,反手就给寇子文一个耳光! 寇子文不敢吭声,捂脸闭嘴挨着一顿狗血淋头的大骂之后,最后他急:“爹,现在怎么办啊?” 寇太师余怒未消,勉强坐下把药喝下去缓了一会儿,才止住了咳嗽,他恼怒盯了独子一眼,寇子文年纪不大,才三十多,可寇太师已年过七旬了。 “后,你凡事当三思而后行。” 寇太师恨铁不成钢,譬如这次,寇家已位极人臣权倾朝野,本不需要遗宝锦上花。 “行大事者,当有所取舍,岂可贪溺于钱财?” 寇子文跪在榻前,看老态龙钟的父亲,十分愧疚:“爹,我知道了。” 寇太师冷哼一声。 可事情已经出了,寇太师老谋深算运筹帷幄一辈子,却不得不设法给儿子擦股,把寇子文摘出来。 寇太师问明寇子文,把临摹图拿在手里,对比片刻,垂眸思索。 寇子文不敢吭声,安静等着。 …… 那厢,太师帐内寇氏父子二人大怒喝骂低声商议,而不远处的司马超却微微一笑。 ——不枉他费心把那套陈墨送到寇子文手里,果然财帛动人心,大郑遗宝魅力无穷。 司马超一笑过后,却立即私下重返帝帐,叩见燕殷,在寇太师父子闭帐未出之际,他给燕殷奉上了他临摹的那张藏宝图。 “臣当时与大家走散,宝库内机关众多,唯恐宝图有失,故临摹一幅予亲卫随身携带。” 要问司马超和寇子文临摹的图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格式不同,这年头,上表君王的奏本是有一套严格的格式的。 而司马超所临摹的,恰恰从起手到结束,都无一不是遵从这一格式,笔墨畅,一气呵成,绝不是中途更改的。 他迟疑一阵:“臣本打算方才一并呈予陛下的,只是,只是……”他顿了顿,低声说:“臣方才瞧着,那原图,仿佛,仿佛,有些不同……” 燕殷记很好,几乎是临摹图一到手,他就立马发现了那两个不同的地方。 ——而燕殷当初将司马超荐于寇太师门下,未尝没有类似的意思。 燕殷脸瞬间沉下来了,不过他并没有发作,盯着那纸临摹图几息,将其收起。 “你说的,朕知道了。” “此事不可再宣于第三人之耳。” “陛下放心,臣未曾与任何人说起过!” “好!” 燕殷将司马超扶起,拍拍他的肩膀:“你的忠心,朕知晓,西瓯,你也去吧。” 燕殷思索片刻,道。 司马超有点迟疑:“呃,可是陛下,臣不擅外使之事。” “无妨。” 燕殷不以为然,去的又不是只有使者,“卿可兼统使团武卫。” 这是恩赏,代表着信重,是对于刚才一事的褒奖。 “臣领旨!” “回去罢。”thONgada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