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收了伞,谢娴轻轻扫去袖子上沾着的雨珠,见李嬷嬷从里屋出来,问:“如何?” “才吃了药,糊糊地睡了。您要不再坐会!” 谢娴摇头,“我进去看眼,病了好久,怎的一点都没好转。”自然是不放心,吩咐几个婢子在外头候着,她一人进去瞧瞧。 那里屋还散着药味,苦得令谢娴不由皱了皱鼻子。 孙氏姊弟是出了名的病美人,无论是孙粲还是孙祁,几乎都是与药为伍。 角落里还有本书,谢娴捡起来,抖了抖灰,正要放好,却见孙粲猛地坐起,大口大口地着气。 “六娘!”谢娴哪里还顾得上往世家女的礼仪,扔了手上的书便跑到孙粲的榻边,对上那双惊恐未定的眼,柔声安抚:“是梦魇了吧,出了好多汗,来,我给你擦擦。” “阿娴……”孙粲的声音带着哭腔,还未从梦境中离,“我好怕,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见好多人,好多人围着我!还有——还有好多血,我了好多血……’” “那是梦,六娘!梦里的事情如何当得了真呢?不怕啊,我陪着你呢!” 不,不对!孙粲觉得头疼得要炸开了,她已经好几晚上没睡了,但凡眯上一会,就会梦见许多事情。 “一会叫人收拾收拾,回孙家住吧?左右你都搬出来养病了。” “上官漳那说了要静养,故而才搬了出来。我到底嫁了人,成天住在孙家不像话!”孙粲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散着头发靠在谢娴给她垫好的软垫上。 “怎么好好的就病了?我都被你吓坏了,和子靖一道去相府瞧你,好几个太医和上官漳商量着病方。我那会摸摸你的额头,烫得很!好六娘,你安安心心地养病,有什么不开心地不要闷在心里,等你好了,咱们一道去北山的那个庄子玩!多叫上几个女伴,正巧我生辰快到了,答应我,一定要在那之前好起来!”谢娴让人倒了杯水给孙粲,只觉得孙粲又瘦了好多,先前养好的气神都没了。 孙粲轻轻地应了,没一会又阖了眼,谢娴不敢再打扰,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这一病就是数月,她的子也越发的易怒,似沉闷的天,笼罩在国公府的便是云。但凡犯事的下人,无一存活,孙粲像变了个人一般,沉不定。 “孩子到底是怎么没的?孙粲,事到如今,你还要瞒我?” 又是梦,又是七八糟的梦!她眼睁睁地看着梦里的自己被人拽着,那力气很大,也拽的她很疼。 “你既然害死我儿一命,那——”泛着寒光的剑向她砍来,一次又一次地扎进她的身体,她看着自己的血从一个又一个的窟窿里出。 她还对着自己笑。 “六娘,醒醒,六娘!” 睁开沉重的眼,眼睛被屋内的光线刺得有些疼,外头还下着雨,打着雷。 “梦见什么?”有人问她。 孙粲恍神,顺着声音看向身边,入眼的是一袭灰蓝的圆领绸衫,她不由抬眼,那声音的主人笑了,“怎么,阿粲不认识我了?” 她有些懵,怔怔地看着那上的玉佩,她太悉了,这玉佩的式样。 “应冀……”她望着那张悉又陌生的脸,细声念着,“我以为你——你还是不回来的。”乌发白衣,即便生着病,也令她多了些柔弱,惹得那人俯身抱住她,“你受委屈!其实战事几月前就结束了,只是出了些事。我也是提早回来,里那位秘密派人传我回京,只怕是要出什么事了。 我才回来就听说你病了,一人住在国公府里。上官漳怎么说的?李嬷嬷说你许久未得安眠,怎么会这样……”应冀在外就时常惦记着孙粲,一听她病了,赶忙回家。 算算叁年多没见了,应冀自然是稀罕她不得了,沐浴过才来的,也上了榻,“方才梦见什么了,怎么都哭了?”可把应冀心疼坏了,亲亲泛红的眼眶,心中有无数的话想和她说。 他在北的时候,最最喜的就是接到孙粲的家书,好歹认识些字,一遍遍看着孙粲在信里说了什么,那信纸上还会有孙粲画的小画,也有放过红豆。 夜深人静之时,他常常躺在北的草地上,望着灿烂的星空,嘴里叼着酸苦的草,他想回去,回到家里,他好想孙粲,想得口酸涨涨的。 他受好几次伤,大大小小的都有。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有次,他中了毒箭,卧休息时,便梦见了孙粲,那时他竟红了眼眶,只想回去,回去。 “我好想你,我以为还要再等上几年。”孙粲尖尖的下巴抵在他的肩头,环抱着应冀,“我病了,变得都不好看了,偏偏还被你瞧见了。” “怎么会呢,你若是不好看,那这天下真是没有能看的。”应冀抚着她的背,想到了什么,不由抱紧了几分,“明我再让上官漳来一趟,若是那方子无用——” “我不想再吃药了,好苦。” “……好,若可以,我们就不吃了。” 外头雨势愈来愈大,惊雷炸起,孙粲下意识抖了抖,应冀捂着她的耳朵说没事,好一会,孙粲才又睡去,中途惊醒好几回,应冀看着越发觉得不对,抚平她紧锁的眉头,整个人哪里还有方才的笑意温柔。tHongada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