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河内大事小情汤榆都能一把抓,现在安平君要回咸了,将他单独留下来吩咐一些重要的事情,再正常不过了。 汤榆去将煤油灯挑的更亮一些,秦鱼着酸疼的眉心,瘫在软榻上暂做休息。 汤榆给秦鱼倒了一杯清茶,缓声问道:“主君,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史官的传信和秦王的诏令是前后脚到的,说明范雎给秦王谏言不久之后,秦王就已经下了王令,召他和白起回咸了。 的由头,才将这密信给他送过来的。 这期间,至少有一天一夜的时间差,而这一天一夜里,秦王的诏令,一定离开咸很远,本不会和这密信前后脚、密信还在王令的前头送到他的手中。 所以,有人在暗中帮忙。 秦鱼从袖口中捏出一个用蜡封着的半寸宽绣线细的绢帛,这种比纸还薄还细腻的绢布,一般用作书写王令诏书和用来缔结重要契约的,其珍贵程度,一般百姓家中都是用不起的。 这是在他扶起李坚的时候,李坚顺手给他的,他能一直忍到现在才打开它,秦鱼都佩服自己的忍耐力。 他开蜡,展开绢布,上面八个字:“太白蚀昴,荧惑守心。” 这是古代两个非常著名的星象。 太白蚀昴,是为不祥,预示着将有祸事发生,荧惑守心,就更不得了了,那是君王将死的征兆。 太白蚀昴在前,荧惑守心在后,意思就是秦鱼会给秦王带来不祥,然后秦鱼就被秦鱼给克死了。 秦鱼捂着脑袋□□一声倒在榻上,汤榆捡起这绢条,等看清楚上面的字之后,身体也是剧烈一震,他也看懂了这八个字得意思。 汤榆气的手臂都颤抖了,他低声怒道:“到底是哪个佞,竟敢诋毁主君。” 秦鱼又将史官的密信扔给汤榆,汤榆看过之后,气笑了,嘲讽道:“不知主君何时得罪过范相,竟让他如此嫉恨您?” 秦鱼有气无力道:“看过就烧了吧,不要留下痕迹。” 汤榆听话将这一大一小两封信就着煤油灯点燃,直到化成灰烬,他吹口气,将灰烬吹散到空气中,才幽幽道:“大王让您尽快回咸,说不定大王并没有受到佞的蛊惑。” 秦鱼:“这可说不准。” 汤榆拧眉:“这可如何是好?”连为秦王坚持一下都没有,可见,他方才说的“没有受到蛊惑”的话自己也不信。 秦鱼低声音道:“等蔡泽传信回来。” 汤榆眉头皱的更紧了:“这个蔡泽,主君如何就这样相信他?怎的如何这样巧,他前脚说主君大祸临头,后脚主君果然就......” 秦鱼短促的笑了一声,道:“这才是人家的才能高明之处,连老天爷都在帮他呢。” 前脚蔡泽说秦鱼要被君王猜忌,后脚秦鱼果然就收到了他被猜忌的密信,秦鱼自然知道这是巧合,但这巧合,也着实太巧了些。 要说蔡泽跟秦国有什么集,那是半点可能都没有的,只能将这归结于蔡泽此人 果然神异。 人长的神异,说话做事也神异,准的吓人。 秦鱼并没有等多久,虺伏就一身水的回来了。 虺伏趴伏在地上,饮下秦鱼给他的水顺了下干渴的喉咙,才声音沙哑道:“主君小心,回咸的路上恐怕会遇到刺客。” 汤榆脸大变,抓住虺伏的肩膀,喝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秦鱼却是将汤榆的手移开,自己盘腿坐在虺伏旁边,对虺伏道:“别急,慢慢说,你是在哪里见到蔡泽的?” 虺伏稍稍将气匀,道:“奴是在宁县找到暂停休息的蔡先生的......”秦鱼暗道:好快! 蔡泽才出发了不到三天,就能从走到宁县,可见他在路上是没有半点耽搁,一心想要尽快赶到咸的。 这也难怪虺伏累成这个样子,恐怕他也是一路疾驰,一口食水都没用,领了蔡泽的话之后就往回赶了。 虺伏:“奴讲信转达之后,蔡先生神非常凝重,他说:大王的王令不久将要到达河内,请安平君归家心切,不要耽搁,带足人手,以防刺杀,在下在咸等候安平君。” 料敌先机! 汤榆也盘腿坐在秦鱼身边,对秦鱼赞叹道:“这位蔡先生,果然有才。” 秦鱼让虺伏去给蔡泽送信的时候,秦鱼还不知道王令已经快送到他的家门口了,结果,蔡泽但凭虺伏口述的密信,就能猜到,秦王一定会召秦鱼回咸。 事实已经验证了他猜测的准确,那么,他说秦鱼会在回咸的路上遇到刺杀,这准确所带来的后果,就有些让人胆寒了。 汤榆嗤笑道:“敢派刺客来河内刺杀主君,那背后主使,可就太小看主君了。”他敢保证,河内虽然面上看着杂,但论稳定,并不比秦国经营多年的河东差多少。想趁河内人员复杂派遣刺客刺杀主君,那背后之人可就要失算了。 秦鱼沉思道:“除了河内,还有一个地方容易下手。” 汤榆:“哪里?” 秦鱼:“河东郡。” 汤榆:“河东郡乃是长女君(白)的父亲治地,咱们请他帮忙,也能遇到刺杀?”汤榆的意思是提前让姚郡守规划好秦鱼归咸的路线,然后清场,只要不 秦鱼行走路线信息,就可以避免刺客的出现。 秦鱼摇头道:“你忘了,河东除了姚郡守,还有一群栎老旧贵族势力。” 汤榆的心沉了下去。 当年,因为大木被盗案,也是为了能让秦鱼顺利掌握栎,可是清理了不少老旧贵族。这些老旧贵族,除了被砍头死的,剩下的几l乎全部都发配到河东为隶臣妾。 如今近十年过去,这些隶臣妾们,能活下来的,不仅已经凭借军功摆奴籍,更是在河东郡的大小官职上占据了一席之地。 如果背后之人秘密联络这些旧贵族,在河东伏杀秦鱼,简直防不胜防。 就算姚郡守亲自护送也不行。 秦鱼让虺伏下去好好休息,他自己起身,找出舆图,仔细规划可行的路线,汤榆也在旁写写画画,挑选可靠的可以带在身边的好手。 君臣两人都围着同一盏油灯各忙自己的,一时间,堂室内落针可闻。 良久,烟来报:“公子,武安君到了。” 秦鱼倏地抬头,惊诧的看着披着漆黑斗篷入内的黑影。 秦鱼要起身接,谁知腿早就跪麻了,一个趔趄摔在席榻上,差点将案几l上的油灯给带倒。 白起几l步上前,站在摔的四仰八叉的秦鱼面前,居高临下皱眉俯视他,不道:“你这样不稳重,怪不得是个人就拿你当软柿子捏。” 秦鱼:...... 秦鱼半撑起身,让汤榆给他酸麻如白蚁啃噬的双腿,哼哼唧唧道:“你都知道了?” 白起:“李坚都跟我说了。” 秦鱼:“他倒是什么都跟你说,在我这里就一句多的都没有,连口水都没喝,就走了。” 白起冷哼:“你这里的人不是大王的就是宗室的,哦,还有相邦的,本君也派来很不少呢。你这里看着花团锦簇,实际就是个马蜂窝,到处都是孔,谁都能从你这里一脚,李坚不要命了,敢跟你多说。”他那里就不一样了,李坚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能保证传不到第三个人耳中,赵鱼这里,哼! 秦鱼无言以对。 他双眼无神的看着屋顶,道:“你大半夜不睡觉赶来我这里,不会就是来奚落我的吧?” 白起坐下,将秦鱼在舆图上描画的路线图拿过来细看,良久,他道:“你不要走河北。” 秦鱼一骨碌爬起来,凑到白起身边,问道:“那走哪里?” 白起手指点在一个地方,道:“你从宿胥口渡河,走桓雍、荥(xing)/巩、洛,然后在洛乘船走洛水,直达蓝田大营,到了蓝田大营,再无人敢伤你分毫。” 秦鱼和汤榆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白起皱眉:“怎么,你不信我?” 秦鱼忙道:“当然不是,我只是...没想到,路还能这么走。” 白起给他规划的路线,除了洛水到蓝田大营的后半段,其他先期路线,都不在秦国境内,甚至宿胥口,都还是秦魏两军对峙的战场,魏无忌就在那里。 秦鱼不由的想,如果他被魏无忌给抓到了,那是不是,秦王就可以顺水推舟,将他假借魏无忌的手给灭了? 不行,不能多想,多想心口疼。 白起见秦鱼半边脸是佩服,另一半边脸是郁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他才好。 想了想,白起道:“截杀你的人,未必是大王派来的。” 秦鱼:“真希望不是他。” 白起:“大王重你这么多年,情分不是假的,即便他疑你,也不会一下子就将你打死,昔年穰侯在的时候,他犯下了诸多大罪,大王仍旧允许他带着自己的家财回自己的封地,可见他是个非常重情义的人。你什么都没做,大王把你叫回咸,不过是警告你一二,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你放心。” 或许秦王连提都不提这茬,还如以往对他,只是恐怕,以后赵鱼未必会像以前那么恣意了。 秦鱼:“相处这么多年,我也觉着大王不会轻易把我怎么样的,这点信心我还是有的。若是如此,会是谁在路上截杀我呢?” 白起冷笑:“自然是进谗言的佞了。估计他自己也知道只要你回了咸,就不能奈你何,干脆在半路截杀你,若是你死了,正好中他下怀,如果你侥幸逃,也能加深你与大王之间的芥蒂,岂不是一举两得?” 秦鱼惊疑不定的看着白起。 白起皱眉:“做什么这样看着我?” 秦鱼惊讶非常道:“原先我以为,您是个直肠子的武将,原来您也懂谋臣心计吗......” 汤榆在旁重重的咳了一声,秦鱼去看他,汤榆笑道:“武安君用兵天下无双,如此谋诡计,在武安君眼中,自然无所遁形。” 主君啊,武安君若是连这点都看不透,还如何领军作战呢?都说战场诡谲,敌人的心思可一点都不少啊,武安君还不是将他们都拿下了? 秦鱼羞愧的低下头颅,道歉道:“对不住武安君,是小的小看您了。” 白起:...... “还能说笑话,看来你一点都不着急。” 秦鱼将头抬起,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道:“原本是很忐忑的,但您来了,我突然就不害怕了。” 白起扭头不理他,继续看着舆图,道:“我会派遣军中好手保护你,你路上不要耽搁,尽快回到咸。” 秦鱼答应的非常痛快:“是。” 白起:“我知道你身边有跟你身形相像之人,让他坐着你的轺车,带着你身边显眼之人一路沿着大河走河内、河东,进函谷关回咸,” 这是要用障眼法惑敌人的意思。 秦鱼有些犹豫,他身边的人,不管谁出事,他都舍不得。 白起随意道:“我同样会派遣军卒跟着你的轺车,如果这都不能留得一条命,只能说明他们学艺不,命该如此,辜负了你的重托和栽培。” 秦鱼仍旧不说话。 汤榆忙道:“多谢武安君护佑,请您放心,主君身边的事,小臣会安排妥当的。” 白起颔首。ThongAda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