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郎高喊一声:“大,给贵客们上一盆生财有道。” 竹屋那边同样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声:“好嘞,生财有道一盆~~” 听着这声叫喊,汉子们这边大喝一声:“彩!” 显然是很意“生财有道”这个菜名的。 荀子捋着胡须看着这风趣诙谐的一幕,嘴角不由上扬,只是,他有一个疑问在心里。 小女郎转过头来还想继续报菜名,但她一撇之间,发现了荀子刚刚放在桌在上的干粮袋子,她继续又报了几个凉菜热菜,然后详细的给荀子介绍起汤品来:“......有鱼头豆腐汤,青菜丝汤,丝瓜蛋汤,都鲜美的很,这天气喝着正好,您要是嫌太繁琐了,还有免费的绿豆汤,您泡着干粮吃了,解暑又腹,好着呢。” 都说穷家富路,这座食铺虽然是今年才开起来的,但小女郎自认已经见多识广,非常明白一文钱难死英雄汉的道理。 这老翁的驴既是友人所赠,虽然看上去一看就是个不凡的,但他随行又没带仆从,还自己带着干粮上路,想来是个清贫的。 既是囊中羞涩,那么,她之前报的那些个菜名,价钱就太贵了,倒不如点一份汤,就着鲜美的汤吃干粮,也很好吃的。 再不济,免费的绿豆汤让他喝到好了。公子鱼让人在路边和工地边上设了免费的金银花茶和绿豆汤,就是给来往行人解渴解暑的,为了能跟随公子鱼,他们东家有样学样,也为来此用膳的行客们准备了免费的金银花茶和绿豆汤,这竹棚子大的很,就是没钱的,进来歇歇脚喝杯金银花茶解暑,他们也不会赶客的。 荀子一开始还听这小女郎报菜名听的津津有味,等到后来,竟然都是简单的汤品,到最后,连免费的绿豆汤都出来了,他方才自然是发现了这小女郎的眼睛在他的干粮袋子上停了一瞬,也明白过来她之所想,啊,这是一个非常贴心温柔的女郎呢。 荀子开始点菜:“要一只烧鹅,一盘酱牛,一份凉拌菜,一叠子豆腐干,一品丝瓜蛋 汤,干粮老夫自带了,就无需劳烦了。” 小女郎微微睁大了眼睛,情这是个不差钱的?早说嘛! 茜媪闻言去灶间给荀子点菜去了,留下了小女郎。 大正午的客人只有那边吃饭歇脚的大汗们和这边的荀子,小女郎不忙,就坐在竹棚边角一个小马扎上,一边啃青果子,一边听着竹棚里的客人们召唤。 荀子将半个手掌大小的圆柱瓷杯捏在手里仔细把玩,饮了一口温热的金银花茶,相比如齐商那里的微苦的金银花茶,眼前的这个,喝着则是微微的发甜,里面应该是加了糖的。 还有这瓷杯,他在齐国的王里见过齐国的杯盘和从楚国购买来的杯盘,无论是金的、铜的、还是漆的,有的厚重,有的轻薄,但无不美非常,都是只能放在大雅之堂供人享乐的。民间百姓中,一旦出,就是死罪。 但在秦国,虽然眼前的陶瓷看上去并不美,在齐国却也只有王贵族们用的起,而在这里,则是能供给往来行商自行取用,想来百姓家中,当为常用物。 小女郎见荀子对着一只茶杯看来看去,就开口询问:“老翁,这茶杯可有何不妥之处吗?” 荀子摇头:“不妥之处不在茶杯,而在庙堂啊。” 小女郎出茫然的神,想了想,道:“您是说我们大王不妥吗?” 荀子诧异:“你知道庙堂是什么?” 小女郎出自豪的神,仰头骄傲道:“在每月的栎学堂考课中,我可是稳拿前十名的,我还接受过公子鱼授予的勋章呢,呶,你看。” 小女郎从脖颈中扯出一个红绳子,上面穿着一串拇指大小的青铜片。 小女郎明显非常珍视这些青铜片,上面被她擦拭的锃亮,看上去圆润光泽。 荀子好奇的探头去看,小女郎干脆摘下来,递给他。 荀子接过这串青铜片,捡起一个细看,见一面刻着一个‘秦’字,另一片则是一个‘栎’字,栎字的下面有一行小字:阿岚九。 原来,这个小女郎叫做阿岚。 阿岚跟荀子解释道:“这是我大上个月参加月考的时候排名,这是我第一次考进前十名,阿父阿母给我做了一身新衣裳做奖励呢。” 她又指着一个铜片,骄傲道:“这是上个月的考课排名,比大上个月的第九名前进了一名,公子鱼亲自给我发放了铜牌,这是我们全家的荣耀呢。” 荀子抚摸着这些铜牌,上面有五十九,三十七,二十二...等数字,显然,阿岚的考课排名是在不断向前进的。 荀子问道:“这个考课,是考什么的?” 阿岚:“考秦律和数算啊。从去年秋收后开始,公子鱼明告乡里,栎学室为黔首们开了免费课程,凡是乡里六岁以上十五岁以下的适龄学童,必须每个月都要到学室里接受不少于五天的秦律教导和数算教导,每月的第一天,对上个月的学习进行考课,考课进前十名的,不仅有钱粮领取,还能发放铭牌哦,我听说,公子鱼打算......” “阿岚,上菜了......” 阿岚止住话头:“...哎,这就来了~~” 阿岚一把抢过荀子手里的铜片,跟他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道:“阿翁,您的菜做好了,我去给您端菜哈——” 说罢,一溜烟的跑了。 荀子尚未从阿岚的述说中回过神来,就见这小女郎一阵风的跑远了。 荀子捻了捻方才捏着铜片的手指,失笑摇头:“这孩子,风风火火的......” 复又失神,每月教授秦律和数算...... 教化之功啊! 这种面向黔首们的教化,颇有孔师有教无类的神韵,只是,怎么就是教秦律和数算呢?儒仁之道,也应该学起来啊...... 还有,这秦国,小女郎也能堂而皇之的进学堂,接受公子鱼的奖励的吗? 荀子在小女郎阿岚的目瞪口呆中慢慢吃完了一大桌子的汤和菜,荀子笑呵呵对阿岚道:“不多吃一些,可走不动路呢。” 阿岚忙点头附和:“您说的对,您说的对。我听学室里的老师讲过,赵国的廉颇将军一顿饭能吃十斤呢,您才吃了两斤,不多,不多。” 荀子惊奇:“学室里还讲习名人事迹吗?” 阿岚复又骄傲脸:“当然......” “阿岚......” 阿岚转头去看,笑道:“竹翁,您怎么过来了?” 原来是这食铺的东家,秦鱼的外祖父桑翁到了。 桑翁和气笑道:“听闻有贤人自远方而来,特来接拜见。” 阿岚看看荀子,点头附和道:“可不是?这位老翁一看就跟旁人不一样呢。” 桑翁拍拍阿岚的小脑袋,道:“去将老夫的茶泡一壶来,老夫跟贤人对饮。” 岚笑眯了眼睛:“用公子送给您的黑瓷泡吗?” 桑翁微笑颔首:“就用那个。” 阿岚去泡茶了,桑翁将荀子请在另一个空着的桌子边,茜媪带着一个妇人上来手脚麻利的将荀子用食得桌子擦洗干净,下去清洗不提。 桑翁跟荀子客气道:“阿岚乃是家中独女,父母对她尤其疼,给她养成了一副外向的子,说话天真烂漫,公莫要笑话。” 荀子忙道:“阿岚女郎言之有物,行止有度,公太过自谦了。” 桑翁心道,这可不是我谦虚,我是怕你听了她的话一知半解的多想。 桑翁拱手笑问:“还未可知公之名讳?” 荀子也拱手道:“老夫荀况,字卿。公可就是乡里贤人竹翁?” 桑翁眼睛亮了亮,道:“不敢称贤人,不过是家有竹田,忝为乡里人叫一声竹翁罢了。公可是在稷下学做祭酒的荀子?” 荀子笑道:“正是在下。” 桑翁开怀大笑:“唉呀,有大贤竟来我竹园,有失远,有失远啊哈哈哈哈......” 荀子并不奇怪桑翁能听说过他的名讳,稷下学不仅是齐国的学,更是天下之人的学,凡是天下读书人,就没有不想去稷下学的,桑翁能听说过稷下学的祭酒,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荀子趁机道:“都说稷下学乃是向学之地,难道秦国的栎,就是秦国的稷下学吗?” 若是其他来打听秦国虚实的人问这样的话,桑翁自是用秋笔法糊一番,但若是荀子问这样的话,桑翁只怕自己说不明白。 他叹道:“不过是公子鱼为了教百姓黔首们认些简单的字,学些数术,走出去不被人骗罢了,如何能与稷下学此等圣地相比?” 荀子颔首:“如此说来,倒与技艺相类似了。吾听闻阿岚女郎述说,似是如同 她这样的女郎,都可到学室学习吗?” 桑翁略微的有些不自在,说实话,他对外孙非得让小丫头子去学室里学习是有些不理解的,女人,能持家能做活能生儿育女就行了,如他的女儿一般,在家好好的疼,教她出嫁后孝顺舅姑,服侍丈夫的道理就行了,做什么要从小跟个男娃子似的学这些立身天下的本事呢? 这不是胡闹吗?! 不过,此时大儒荀子问起来,他为了能给自家外孙描补一下,不至于让人觉着太过异想天开惊世骇俗,便故作慨道:“秦国的男人都上战场了,家里难道不是女人们在打理吗?公子鱼让女郎们都去学些秦律,都是为了能以后好好的教导自己的儿孙,不让儿孙们受骗啊。难道六国的男人和女人们不是这样的吗?” 赵国和齐国的男人不上战场的吗?上了战场,都能回家的吗?如果不能,那么他们的孩子,还不是由他们的子教导抚养? 他这个说法,没病! 对桑翁的些微不自在,还有他浮于表面的说法,荀子心中明了,心道,若是想知道这里面更多的意义,还得亲自去问公子鱼啊。! 第101章 初衷 秦鱼一直在想如何让寻常百姓接受教育的问题。 秦鱼自己办个学堂容易,无论是物资还是师资,他都能在栎开办一个乃至几个十几个义务小学,但是,让寻常百姓的孩子进学堂,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无他,孩子们也是劳力资源,一个家庭里,大人下地干活,家中的简单家务活,都是几岁能跑能跳的孩子们在干的。 尤其是现在的栎乡里百姓们家家都养家禽,有的还有牛羊豕等家畜,给这些家畜喂草喂水甚至清洁畜栏就都落在了半大孩子身上,可以说,这些孩子们,是一个家庭中,不可缺少的家务劳动组成部分。 他们在生产劳动中起到的作用,比人们想象中还要大。 秦鱼把他们都拉起来,每天什么都不干,就去学那几个字学算数,不说有没有用,只这其中耗费的时间成本,就不是他能承受的。 而且,学习这东西,真是见仁见智。有的人,天生就不适应文字学习,让他在学堂里坐一天,比让他去战场上走一圈还要难。但也有的天分奇高的孩子,经过短暂的培训和学习,就能很快的派上用场了。 秦鱼要做的,就是将这些有“天分”的孩子提前筛选出来,经过学室的秦吏系统培养之后,尽可能快的让他们投入到秦国的官僚系统中,填补乡官里吏的空缺。等到秦国攻占下六国的土地之后,这些经过秦吏官场系统培养的“青年干部”,就可以到这些地方去放光发热了。 至于全制教育,等到哪天秦国、乃至大秦百姓们,不再饿肚子的时候再提吧。 所以,如何让百姓们主动且热衷送自家孩子上学堂,将是一个首要的难题。 但这个首要难题,在秦鱼经过这三四年间不断的努力下,基本已经解决了。秦鱼现在可以毫不谦虚的说一句,只要他站在田间地头上说一句:“你们要把自家的孩子送到栎接受教育啊......” 凡是听到这句话的百姓和黔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将自己家的孩子都送到秦鱼要他们送的地方去。 至于送去之后做什么以及会不会影响他们家,才是他们送去之后要考虑和承担的事情。 秦鱼用自己的威望和信力做号召,第一个问题解决了 ,接下来就是商议出一个更切合现有实际的方法出来,让全栎县的孩子们都接受最基本的教育,以及,从中选拔优秀者,进行下一步的培养。 为此,秦鱼特地将栎的基层官吏们都给召集起来开了一个大会,说明了自己要办学堂招收适龄孩童让他们接受教化的想法。 但栎的官吏们对此反应平平,认为黔首们多愚昧,从他们当中挑选可造之材,那就是对牛弹琴,白耗功夫。 秦鱼听了如此打击丧气之语,很是淡定的点点头,很有些胡搅蛮不讲道理怪气的跟他们道:“既然黔首们愚昧,想来女子当中应当有可造之材,那么就将全县的孩子,包括小男子和小女子,都让他们接受同等的教育,这样可挑选的基数多了,应该能多挑选出来一些能教导的吧?” 众啬夫们大惊,纷纷谏言:“不可!”thoNGAdA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