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臣仍旧是慢一字一句道:“老朽几十年朝议一次,腿脚还能受的住。大王既然已经答应封公子鱼,那么按照宗室规仪,应该快点准备起来了, 大夫胜,你既为宗正丞,受宗令所托总领栎事,你要尽起你的职责来。” 大夫胜笑笑,将老大臣引到一处人少的空旷之处,小声跟他道:“叔公的担心小辈知道,只是叔公这次却是错了,非是大王不肯,也不是小辈不尽责,乃是公子鱼自己不要的。大王原本想要为公子鱼封君,是公子鱼一拒再拒,惹的大王不喜。朝议之前,可是生了好大一顿气呢。” 老大臣皱起了沟壑纵横的眉头,不信道:“你不是在哄老朽吧?” 大夫胜却是笑叹道:“老叔公哎,方才朝议的时候,您都没瞧大王的脸吗?公子鱼在王受到的是什么样的待遇,您作为咱们宗室老臣,小辈可不信您没听说过?大王如此喜他,却在朝议上对他不假辞,您就没多想?” 老大臣:“朝议肃穆,如何能轻佻嬉笑......”他想到秦王那晴不定的子,自己也有些狐疑了。 “那,公子鱼他......”为何会拒绝呢?他这一脉的先祖们,是如何疯狂的想要得到爵位,他这个活了大把年纪的老头子,可是看的一清二楚的。 怎么到了他这一辈,终于可以封君了,反倒是拒绝呢? 公子胜笑道:“您问我,我上哪去知道去?要不说是天才呢,老夫若是能有封君的一天,非得喜悦的大兴祭祀不可。咱们这位新公子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心思当真琢磨,摸不透。” 老大臣却是拧巴着眉头,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大夫胜不赞同道:“他一个才六岁的稚子,能有什么心思要你琢磨的?不要拿你在咸的那套去对付一个稚子。” 大夫胜忙讨饶道:“好好,是小辈错了,是小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公子鱼只是率而为,没有任何多余的心思,行了吧?” 老大臣明显看出他是在敷衍,他对大夫胜冷哼一声,甩袖骂道:“竖子不可与为!”离开了。 大夫胜:啧,这老头,脾气真怪,你跟秦鱼...哦不,赵鱼....你跟赵鱼那小子不认识吧?怎么一副听不得别人说他不好的话的样子? 您老这是的哪门子的心哦,当真奇怪。! 第63章 规划 秦鱼老实的跟在秦王身后进了他常处置公务的大殿,秦王也不理他,只是坐在已经恢复到原状的案几之后,将一个黑木盒子推给他。 秦鱼打开一看,是一个青铜印章,上面系着青的带子。 秦鱼拿起来一看,上面是扭的特别有韵致的线条,秦鱼不认识。 秦鱼好奇问道:“这是什么印章?” 长喜在旁给他解释道:“是栎令的绶印。一般来说,县令的印章都是青铜黑绶,但栎令有所不同,为青铜青绶,以为区别。” 秦鱼明白了。青绶带要比黑绶带高级,栎令的印绶是青铜青绶,是要比其他大县的县令高半级的意思。 有了绶印,秦鱼栎令的官才算是到手了。 秦鱼拿着印章去看秦王,看他还有什么吩咐。 秦王却是淡淡道:“退下吧。” 秦鱼有些麻爪,他挠挠后脑勺,试探问道:“大王今可还有空闲?” 秦王:“无。” 秦鱼有些失望:“哦,原本还想给大王看我给栎画的规划图的,既然这样,那就算了。” 秦王倏地抬起眼帘,一双眼睛鹰一般的盯着秦鱼,就像盯着势在必得的猎物。 秦鱼壮着胆子,上前拉拉他的衣袖:“大王,你看不看?” 秦王冷哼:“你要是非要寡人看的话......” 秦鱼忙道:“非要,非要,一定要,一定要,大王等我啊......” 秦鱼拿着印绶一溜烟的跑了,长喜忙跟上去,徒留一个空盒子给秦王。 秦王看着空盒子冷笑道:“你若是不能让寡人意,看寡人如何收拾你!” 秦王没有等多久,秦鱼就回来了,带着一个大箱子。 箱子放在台阶下,秦鱼自己打开箱子,拿出一个足有两尺长一尺多宽的...薄木板。 嗐,没有纸,真是太不方便了! 秦鱼端着一个木板迈上台阶,举起来放到秦王的案几上,拿给秦王看。 秦王屈尊降贵的垂眸去看,大皱眉头:“你这是什么鬼画符?” 秦鱼:...... “大王,这 是鸭地生态养殖规划图。” 秦王挑眉:“这就是你搞的那个用鸭蛋缴税赋的鸭地?” 秦鱼:“算吧,不过,我有更好的规划。” “您看,这是沮水,这片鸭地,其实是一片滩涂沼泽,种粮肯定是不行的,只能长一些芦苇啊、荇菜啊、水鸟啊之类的,因这块滩涂荒芜,西乡的啬夫并不止百姓们过去采集,但百姓们去了,也只能采割一些芦苇,打一些水鸟做牙祭,实在是没有什么出产。但在我眼中,这里其实是一块宝地。” 秦王来了兴趣:“如何是宝地?” 秦鱼笑道:“大王可喜吃莲藕莲子?前年有商贾路过西乡,大母给我买了几片不甚新鲜的荷叶,我将其晒干,切碎,熬成荷叶粥,甚是美味。” 秦王:“这跟宝地有何关系?难不成你要在这片滩涂上种莲藕?” 秦鱼:“是挖池塘养荷花种莲藕。” 秦王:“有何区别?” 秦鱼:“区别大了。这边地势是西高东低,北高南低,沮水只会自西北往东南,每逢下暴雨的时候,东乡那边就会被淹。但如果将这片洼地深挖成一个浅水池塘,然后沿着池塘往东南深挖,挖出来的泥加高周围地势,将其拓展成一个蓄水库,通过池塘作为过度,引沮水的水注入水库,就可以为处在下游的东乡分担一部分水,同时有池塘作为缓冲,有水库的高堤坝作为阻拦,即便有洪水,也只会沿着河道往下游。” “若是这个水库建成了,就可以就着地势开渠灌溉西乡南部旱地和南乡了。有了水源灌溉,西乡和南乡全部土地就可以麦、粟、菽同种了,每年至少要多产出三分之一的粮食。” “除了灌溉之外,池塘里还可以种藕,可以养鱼虾,围着水库,可以开辟养殖场,养鸭鹅,养猪,哦,是养豚、豕。养殖场里会产生大量的牲畜粪便,可以建造坑池产气肥地,依托养殖场,可以种植果圃和菜圃,丰富百姓们的餐桌......” “总之,建造这样一个水库,好处多多。您说,这里是不是一块宝地?” 通过秦鱼一边讲述一边比划解说,这回秦王看懂了秦鱼画的什么生态规划图了,但他有一个难题:“建造这样一个水库,需要征发多少劳役?” 秦鱼道:“这个我也想过了,这只是一个供西乡和南乡用的小水库,工程量不大,用不着征发劳役,让百姓们农闲的时候出工去挖就行了。他们出工,我出粮食和钱,他们能赚些口粮和钱财渡过荒季,我能修水库,一举两得。” 秦王皱眉:“你费劲折腾了一会,就只想着修一个小水库,仅供自己的乡里使用?鱼令,你要是只有这点子狭隘的想法,寡人劝你还是不要做这个栎令了。” 秦鱼噘嘴:“我倒是想一下子修一个一劳永逸的工程呢,但除了沮水周围的这片土地,过了南乡就是一片荒地,连草都不长的,只修一个水库,只引沮水的这一点子水,有什么用啊?” 郑国渠啊,要解决泾水和洛水之间渭水以北的这段盐碱化严重的荒地,必须要几十年之后的郑国渠这样的大工程才能行啊。 等郑国渠修好,泾水携带的大量泥沙就可以通过郑国渠自西向东自三百余里,泥沙大面积覆盖住盐碱地之后,上面才能种植粮食,这时候,这片荒地,才能真正的成为粮仓,同时,栎东乡时不时沮水泛滥的情况才会彻底解决。 现在,没有郑国渠,秦鱼也只能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折腾一下,解决一小部分水的问题。治标不治本。 什么?你要他自己去修郑国渠?你以为这样能用两千多年的渠是说修就能修的吗?不说修渠的技术问题,就是其中征发的力夫和耗费的钱财,是现在的秦国能修的起吗? 蜀郡的都江堰还没修的,蜀地还未成为天府之国,为秦国提供源源不断的粮食。秦国现在看着是很强大,但其实,并未强大到不能撼动的地步,至少,隔壁邻居赵国,就是一个非常大的威胁。 “而且,在头两年,我连连接水库通水的水渠都不准备挖的。”你要雇人干活,总要让人看到实在的好处吧?“我的打算是,今年先把池塘挖出来,然后将坑池和养殖场建起来,百姓们看到了实在的好处,要是顺利的话,明年再开始挖水库,至于水渠,能用水车代替的话就不挖,劳民伤财的工程尽量少做。” 秦王:“水车?寡人听说,巨子已经带人将水车造好了,这水车,当真好用?” 秦鱼道:“水车就是专门将河里的水给运到岸上,方便人们取水用的。若是在水库上 架构水车,只要打造足够长的水槽,就能将水运到想运的地方去。制作木水槽可比挖渠省力多了,还能随意拆卸组装循环使用,方便灌溉田亩。” “还有,若是墨者们将水碓和水磨做出来了,我打算沿着沮水建一溜的水磨坊,方便百姓们去舂米磨面。” “以西乡作为试验点,若是光景好了,再推广到整个县里,稳着来,尽量不让百姓们承担风险,百姓们不承担风险,就能安居乐业,百姓们安居乐业,有余力了,我的工作开展才能顺利,栎才能进行下一步发展。” 其实,制约秦鱼大跨步迈进的不是权利,更不是钱财,甚至都不是人才,而是最基础的劳动力! 这个劳动力,还是包括健壮妇人在内的,因为秦国的人口,实在是太少了。不只是秦国,在这个时代,除了几个有数的繁华大城市,绝对能用地广人稀来形容所有的地方。 粮食生产的上限在哪里?是土地兼并严重,最底层的庶民们没有土地耕种吗? 并不是。 而是有足够耕种的土地,却没有足够耕种的人口! 壮劳力都死在战场上了,只留下老弱妇孺在家种田,他们才能种多少?种不了的,地也只能荒废了,眼睁睁的看着让它成为荒地。 秦鱼估计,现在的秦国,所有人口加起来,绝对不超过一百万。他们栎够富了吧?但走在出了里邑的路上,同样要成群结队,不然,就跟走在野地里一样,半天都见不到一个人影,非常容易发生行政和刑事案件。 让秦鱼做栎令,秦鱼就打算让百姓们休养生息,尽量不征发劳役。没有余力耕种的老弱可以去搞养殖嘛,吃吃蛋多了,粮食的需求就少了,营养配比还均衡呢。 除了种植和养殖之外,有余力的还可以去剪羊、洗羊,碱固然难得,但以现在羊的体量,也用不到那么多的碱。还是那句话,人少,就什么都少,就什么都做不起来。 等到百姓们吃穿暖了,他们才会自发的为人口增长多做贡献嘛。 秦王听了秦鱼的执政方针,想了想,道:“你这个治国方法,倒是有些黄老之术的意思。” 秦鱼好奇问道:“黄老之术是个什么术法?” 秦王笑道:“是 一种治国理念,就是君王在治理国家的时候,尽量少手百姓们的生活,要无为而治。” 秦鱼:“哦,但我觉着还是有一点不一样的。” 他这宏观调控和微观细都是对百姓们的生产活动参与很大的好吧? 秦鱼放下生态规划木板,又回到箱子边,搬出另一片木板给秦王看,这是轮新设计出来的蒸馏釜。 秦鱼道:“栎商贸繁荣,除了耕种之外,我会组织栎的百姓们种植花卉,蒸馏花,生产肥皂,然后通过栎的商贾们将之卖到其他地方,而我打算,让他们以粮食结账。” 说道粮食,秦王的脸郑重起来:“秦律,不能进行大宗的粮食买卖。” 秦鱼强调:“那是民间。民间百姓不允许买卖粮食,是为了将百姓们都栓在土地上,让他们都要去参与耕种活动,他们要是不耕种,就没有粮食吃。但明显的,百姓们种出来的粮食,并不够所有秦国人,尤其是士兵们吃的。但如果有大王的允许,从他国进口粮食,完全可以作为一个国策施行。大王,您可别告诉我,秦国没有从别的国家买过粮食?” 秦王:“别的国家也没有粮食。” 秦鱼:“贵族们有粮食。不仅六国的贵族们有粮食,秦国的贵族们也有粮食,而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他们把粮食都出来!” 秦王:“只靠花和香皂?” 秦鱼:“暂时只靠这些,但我觉着,这些就足够了,您以为呢?” 秦王沉半晌,一锤桌子:“干了!” 秦鱼:...啥?您要干啥? “大王,您方才,是准备要干什么了吗?” 秦王捏捏秦鱼的小脸蛋,给他下任务:“你自己说的,要带领栎的百姓们蒸花,造香皂,寡人限令你在正旦之前,给寡人足够的花和香皂。”秦王说了一个数。 秦鱼睁大了眼睛:“现在是五月,离正旦还不足四个月了,我现在还什么都没有,我上哪里去出这么多的花和香皂?您这是存心为难我呢。”秦使用颛顼历,十月就是正旦,也叫新年。ThoNgAda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