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 顾三娘伸手,将红封从莜莜手里接过来,揭开,一眼瞥见里头出的两张百两银票,登时眼眶泛红,抬头,看着海上远去的官船,喃喃:“二姐!” “二姨姨真好!阿娘,二姨姨还有裴姨姨都跟我说,以后长大了,让我去她们那地儿玩儿,我就有吃不完的橘子啦!”莜莜小手抓着另一个红封赶紧往自己怀里头揣,“阿娘阿娘,我们到时候一起去看二姨姨吧!” “好,以后阿爹阿娘啊,一定?带你去的。”顾三娘低头对?自家闺女笑着说,眼睛亮得很。 海上,正是初夏航运最繁忙的时候,大船小舟,客船货船,络绎不绝。 顾冉跟裴六站在甲板上,扶着船舷,受着初夏被太渐渐熏热的习习海风,心情就如一碧如洗的蓝天,干净,晴朗。 就在他们身后,乔将军坐在杌子上,也眯着眼看着平波微的海面,神情平静,怀里自然还揣着从夏溪村带出来的小金花。 被乔将军带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小金花如今对?乔将军亲近得很,又是第?二次乘船的客了,一点儿不带慌的。 小金花还是被带进里头的狸奴,跟其他猫儿比不仅是到京城转一圈开过眼界,算是妥妥地镀过金了,瞧那神情,简直比任何猫都要来得高傲。 有靠山,就是了不起。 至于小豆花,怕一时没看着就掉水里了,被裴六关?在舱房里,但依然做着好奇宝宝,上跳下?蹿的探索新天地。 跟他们一同上了官船的许三郎,这个时候拎着一壶热茶出来,笑盈盈地在乔将军身边坐下?,他随身带来的两个奴婢,当即便搬来了小几在两人?跟前,用绳索加木榫、铁片给固定?好了,摆上茶盏跟糕点。 再接过许三郎手上的热茶,给自家郎君跟乔将军分别上。 乔将军也不客气。 早在顾二娘跟他说,离开京城时,福升商行?少东家有意随行?的时候,他便听说过这个人?了。 顾二娘这些年跟福升做过不少买卖,便是如今的橘子林,不仅最初是委托福升买的橘子树,亦是顾家小橘最重要的主顾之一。 既是帮衬自家孙女的重要人?物,乔将军自不会?怠慢,此时接过许家人?奉上来的茶,也没推诿,干脆利索地接过来,便与?许三郎边酌边聊起来,瞧见小金花见他吃东西,用圆滴滴的猫瞳儿看着,也忍不住喂了几口。 “乔将军的狸奴,看着着实?可?,哪儿买的?”许三郎忍不住问。 乔将军抚了抚埋头干饭的小金花,笑了:“你不知道吧?这小金花,是从二娘家拐来的。” “哦?” 许三郎一想,是了,顾二娘那小厝里是养了不少狸奴的,原来乔将军也喜好这小玩意啊! “确实?,我前些年跟二娘做营生,曾去过夏溪村,借宿在他家小厝的时候,见过几只狸奴,看来是一直养着了,到现在,估摸……”许三郎说着,视线便飘去了船舷边上眺望风景的那两位娘子,“小厝里头的狸奴,估计不少吧?” “多。”乔将军点头。 “那等后回了夏溪村,我哪上门拜访的时候,也去讨要一只。”许三郎道,“猫来财啊,好兆头。” 许三郎回头瞥了乔将军一眼,笑了笑,又看向了船舷边上的两人?。 这些年因营生的缘故,跟顾二娘亦时常来往,瞧见如今顾二娘窈窕风姿,并?不意外,倒是那位裴六娘,但跟三年前相比,却令人?惊讶。 虽依然容貌出众,可?身段之高,倒是常人?不可?比的。 他许家常居郑州,却是没听闻过这裴家,出过这般高挑昳丽的小娘子。 且这裴六娘常伴顾二娘左右,又偏好郎君装扮,两人?站在一起,旁人?若是不明真相,倒像是一双璧人?。 许三郎正这般想着,便瞧见顾二娘不知道说了什么,那裴六娘低头,笑着凝视顾二娘的一幕。 许三郎瞧见裴六娘看顾二娘的眼神,似是款款脉脉,心里头倒是突兀地猛跳了一拍。 这裴六娘怎地? 或许是自己看错了。 许三郎收回了视线,抿了一口茶,瞧见一旁视若无?人?逗着狸奴的乔将军,又忍不住回头去看那船舷边的两位。 顾二娘,真没想到,如今竟然成了乔将军认下?的孙女了,并?且听闻,乔将军还真引荐了朝中的几位地位举足轻重的大人?与?顾二娘。 那言倒是当真没有说错,顾二娘这认的义亲,一门比一门好。 以前宁远侯府简在帝心,她是宁远侯府受宠的义女,亦享了十几年的荣华富贵,还嫁与?了秦相府。 虽说后来秦相府入罪放,但不过几年,便又救了乔将军。 此时风光回京,又恰逢新帝上位,乔将军蒙冤多年,如今也是新帝眼中的红人?。 顾二娘,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大靠山啊! 更别说,与?她相亲的顾家三娘,是程家的媳妇,那程九郎还是科举出身的进士,亦在京兆府任实?职的文官,再过几年,怕是前途不可?估量。 当初,他可?是没有想过,远在闽州的顾二娘,后还有这般造化?,若知道…… 许三郎动手给自己了一盏茶,又瞥了顾二娘一眼。 但现在,也许,还不会?太迟? 许三郎想的不会?太迟,自然是若是这个时候,考虑与?顾二娘结亲,还不会?太迟。 他们福升商行?如今凭借着他打通的从闽州运回来到北地跟京城的货物,名气大涨,而其中最受的南地货物,便包括了顾二娘做的蒟蒻,橘果,以及五六月份错季面世的顾家橘子酱跟橘子罐头。 当时管事劝他将顾二娘纳入成婚对?象时,他考虑的是福升商行?若想稳固今儿在京城势头,在各路皇商中独占鳌头,自己作为少东家,自然想找一位能在京城帮衬得上自己的娘子。 就如同他大哥,二哥一般,成亲的对?象,均是阿爹细细从京城里物,对?商行?各个方面均有裨益的官宦娘子。 地位虽然不如京城的权贵侯府那般尊显,但确也是实?实?在在能扶持福升商行?在京城屹立不倒的,不然,这些年福升觅来了那般多罕见的南货赚得钵瓢,屡屡招来惹是生非之人?,却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若是顾二娘还是当时在夏溪村孤立无?援,单靠自身之能打拼的寻常女户,他的想法自是不会?变,但顾二娘如今的身份,恰恰变了。 首先,乔将军所认孙女的身份,让她背后就有了京中那几位大人?物的人?脉,甚至还有,即将抵达的大茂城里头,与?百年乔家好的其他世家的人?脉。 其次,就算不考虑宁远侯府对?她的态度,亦要考虑,凭借乔将军唯一的义孙女这一层的身份,以前作为宁远侯府嫡女贵养时,所认识的权贵侯府的那些贵女跟夫人?,只要她愿意,怕也能重新融入这个上层际圈。 最后更不用说,程家。程家的程九郎,是顾二娘的妹夫,程家与?程九郎,均是握有实?权之人?。 即便顾二娘不愿意留在京中图谋任何利益,但若有乔将军的孙女婿的头衔,有其背后的那些人?脉关?系,勿用顾二娘出面,亦大可?以凭着单单一个称呼,就能降低进入在京城诸等权贵圈子中的难度。 这么说来,顾二娘倒是成为了他最佳的联姻对?象。 如今正是天下?朝官,百姓,甚至是圣上最看重乔将军的时候,时机良好,要借乔家之名成事,亦是最容易的时候。 所以,最好也趁这段时间,成此好事。 许三郎默默地自怡自乐地喫着茶,不时地瞥往船舷那头两眼。 很快,船舷这头,一直陪在顾冉身边的裴六察觉到了这时不时飘过来的视线,不经?意地回头,望见了甲板上的乔将军,以及许三郎。 所以,频频望过来的是,许三郎。 确定?真是他的时候,裴六的眉头忍不住蹙了起来。 这人?似乎,对?二娘,忽然有点黏糊起来? 为什么? 裴六一向对?这位许三郎抱着敌意。 在自己到夏溪村之前,二娘就已?经?跟许三郎早有来往了。 不仅仅是嫉恨自己没有比他更早地与?二娘识,还有是深藏在骨子里的防备。 一开始尚未明白这防备从何而来,等渐渐察觉到自己的心意时,裴六懂了,这是男儿天然的,对?潜在可?能造成威胁的对?手的敌意。 就跟当初,那位杨家二娘对?他那般的敌意。 故而每次见二娘与?许三谈笑言,他心里头都隐隐冒出不悦。 但他按捺下?来了。 因为许三毕竟是福升商行?的少东家,二娘的许多营生,都是跟许三做的买卖。 而他亦没看出来许三对?二娘有别的心思,故而,他心头才略松。 但回京一趟,怎地,他态度忽而就变了? 裴六暗中观察几次后,确认了,没错,这位福升商行?的少东家,忽然,就对?二娘起意了。 并?非在夏溪村时多了意思,偏偏在他们来一趟京城之后,这般关?注二娘,是为何? 到底是曾经?呆过天字第?一盗的人?,很快意识到了许三郎对?二娘另眼相看的直接原因,裴六忍不住冷哼一声。 却原来也是个投机之人?! 但有他在,绝不会?让二娘被这厮诓骗去的。 于是从官船开第?一起,裴六便对?蓄意找机会?接近顾冉的许三郎严防实?守,无?论顾二娘去何处,做甚么,均陪在一旁,断不会?让许三寻着献殷勤的机会?。 许三这边确实?想跟顾二娘联络情,让关?系更进一步,无?奈每次他想寻顾冉,便是多说几句话,那与?顾二娘形影不离的裴六娘便会?明目张胆地给自己冷漠脸,打断话题,转移话题,成为话题,以致于每次到最后,均是顾二娘与?裴六娘的姊妹话题,让他每每不上嘴,无?计可?施。 顾冉,自然亦是察觉到了裴六与?许三之间隐隐地剑拔弩张。 一开始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等察觉过来,许三似乎对?自己的态度跟往常不一般,而六娘亦因为如此而针对?许三咄咄人?后,一开始却是想岔了,没想到许三是打主意打到自己身上来了。 许三没有第?一时间随福升的货船回闽州,而是要等她们一起启航去大茂城的用意,顾冉是知晓的。 许三怕是想利用乔将军在大茂城的影响力,让福升商行?在大茂城的开业顺利一些,难听点说,便是想仰仗乔将军的势,扯乔家的大旗,为自己在大茂城寻得靠山。 她亦是打听过的,大茂城是京城之外的第?二大城市,一开始还是大盛朝建朝之初的皇都,在京城的权贵世家,未必就能在大茂城有影响力,而在京城有的人?脉物资,也未必能在大茂城行?得通。 大茂城的世家大族,跟京城的世家大族是两派人?,故而便是能在京城打下?基业的行?当,要想在大茂城也站住脚跟,不容易。 福升商行?能京城,郑州,建州开起来,却未必也能在大茂城开起来。 所以许三才把主意打在了她跟乔将军的身上。 对?于许三这等做法,其实?顾冉并?不是说十分反,做营生,本便要善于抓住一切机遇。 就想她在夏溪村,趁刘家祝家的橘子园元气大伤,赶紧静悄悄发展自己的橘子林一般,许三想扩大福升商行?经?营范围,打算将商行?开到大茂城,却苦于在大茂城毫无?基,恰好见着了能带自己进大茂城的乔将军,于是马上抓住了,一个道理。 许三对?自己殷勤两分,自是应该的。 可?为何见着许三对?自己热情些许,裴六娘却不高兴了呢? 莫不是? 顾冉于是在这一收下?许三让奴婢送过来的糕点后,用碟盏分装,沏茶,一边给裴六递上一份,一边看臭着一张脸的裴六娘,试探着问:“六娘啊,你是不是,对?许三,有点意思呐?” 不然不会?因为许三稍微捧着自己就拉长了脸吧? 若是六娘是倾慕许三的,把话说开也好,她跟许三估计都没这意思,不然合作营生多年,不管两人?脑线路多钝多残,都该擦出电花来了。 裴六一听这话,脸更沉了,瞥见送到自己跟前的点心,烦躁的伸手一推。 顾冉耸了松肩膀,不以为然,端起自己分的糕点便吃了一口。 嗯,好吃。ThonGaDa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