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工夫,厨房安静下来,赵予西把门关上,三下五除二捡起筷子冲洗干净,然后拉着苏小小对坐在红漆板凳上。 “跟老师说说,你有什么不高兴的吗?”赵予西关切地问。 苏小小刚平静下来,再度红了眼眶:“赵老师,您是因为我们才没有走的吗?” “我说过了,我不走,你怎么会这么想?”赵予西心中暗道不妙,苏小小又细心,不会是叫她误会什么了吧? “对不起,我看了您桌子上的东西。圆圆姐说,如果您签了字,您就可以去上海工作了,”苏小小瘪了瘪嘴巴,垂下头来,“但是您没有。” 赵予西摸摸她的头,说:“不用想那么多,我很喜教大家,并没有什么迫不得已。你们不是我的负担,你们是从天而降的天使,还记得吗?当初是你们帮了我。” 七年前,赵予西即将大学毕业,实习期到村子里支教。 支教时间不长,只有短暂的一个月,就像是给这个小村子带来了如同烟花一样的光明,转瞬即逝。 回到学校顺利毕业后,赵予西还是对这个小村子念念不忘,孩子们黝黑的面庞和格外渴望知识的目光他永远也忘不掉,于是他就回了村子里。 当年村里通水不通电,学校只是一个小小的草房,夏季漏雨冬季漏风,邻村也没有中学,所以赵予西一个人,既当校长又当老师,从幼儿园到高中全包了。 赵予西从小到大所有的课本都留着,这里没有太多课本,没有人能给解决,只能自己来。村里不通大巴,他千里迢迢把自己的书背过来,下了火车后晃晃悠悠骑着自行车带着书进村,从此以后一本教材一群人看。 就在这样困难的子里,赵予西和村子里的人都悉了起来。 在这之前,大家一直以为赵予西是男人,直到有一天,有个村民发现了赵予西其实是女。 村子里各家各户都认识,一时间风言风语传遍了几十户人家,甚至有的村民不许自己家孩子跟着赵予西学习,他们觉得赵予西不男不女是个变态。 然而,几十个孩子们联合起来,偷了村委会的大喇叭,轮广播。 如今已经上了大学但当年还是初中生的杨萍说:“老师教育他们尊重所有人,我们也应该尊重老师的一切。” 当年只有七岁的苏小小说:“我只知道赵老师会教我们读书,他不是坏人!” 一直很沉稳的李圆圆说:“爸爸妈妈说我们有错的时候还能说出我们错在哪儿,怎么到了赵老师这里,就可以没有任何理由地认为赵老师错了呢?” 早早嫁做人妇但经常会带着一岁的儿子来听课的胡秋说:“赵老师来教仔仔们读书,我们不能好坏不分!” …… 一句接一句,每个人都在维护赵予西。 他从未刻意隐瞒过自己的生理别,只是外形特征让大家误会了太久,而他也确实是认为自己是男,本无法辩驳。 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愿意维护他。 就像是自己从前从未得到过的温暖,在这一刻全都回报到他身上。 最后,带头偷大喇叭的苏小小被批评了一顿,之后连续一周没面,大抵是挨了揍。 只是后来,学校里又渐渐恢复了往生机,大家还是说服了自己的家人。 往后再没有任何人背后说闲话,赵予西不知道孩子们怎么办到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村民们改变了想法,但是他会永远记得那一天。 赵予西一直教了下去,一年又一年过去,村子里通了电,修了路,有了大巴,也有了更多老师。 有人希望赵予西继续做校长,但是他还是喜在课堂里的觉,随着老师越来越多,他从全年级全科目到只教两个年级的语文,任务轻松了,却并没有跟他看着长大的这群小鬼头疏远。 “赵老师,当年我们帮您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只是因为我们觉得您没有错。就像现在,您也不要是因为谢我们才留下来,我们长大了,不是不懂事,我们不能耽误您的大好前程。”苏小小想到从前相处的画面,哽咽着说。 赵予西有些急了,蹙眉道:“既然你说你们懂事,那就该明白,你们马上就要读初中了,初中之后还有高中,只有考上好的大学,才能走出村子,往后才有选择在外工作还是回报家乡的权利。” 苏小小抬起头来,赵予西继续说:“谁教你们的为了这些事分心?你们还是孩子,这不是你们应该考虑的事情。” “可是赵老师,我们还小,不代表我们看不懂。”苏小小不敢再看赵予西,双手死死地握在一起。 赵予西一下子就哑了火。说到底孩子们是关心他,他怎么能发脾气呢? “小小,对不起,老师不是故意凶你,”赵予西怕苏小小心里不是滋味儿,蹲身握住她的手,“老师错了,但是我们不要再想这些了好不好?” “一起出去看电视吧。”苏小小的声音细若蚊蝇。她没有生赵予西的气,不再说下去,只是怕赵予西伤心。 师生二人打开厨房门,门口竟然整整齐齐摞着两排茸茸的脑袋,情方才这群人一直在偷听。 赵予西有些尴尬,指了指电视说:“你们怎么不看了?” 李圆圆红着眼,说:“老师,我们真的长大了,您走吧,如果有更好的地方,这小小的地方不该困住您。”ThoNgadA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