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什么呢妈?!” 在椅子上短暂养神的作家一下子弹了起来。 吕阿姨吓了一跳:“我说什么了?” “人家有相好,人家跟你隔壁屋子那个,早就好上了。妈,你瞎说些什么呀?你没当着傅哥的面说吧?” 吕阿姨不地嚅道:“人家哪有你大,你喊人家哥干什么?好上了?你怎么知道好上了?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呢你。” “我怎么没出息了?挖人墙角就有出息了?” 吕阿姨脸红道:“没叫你挖人墙角!人家姑娘可说她没对象。没对象,你争取一下,怎么算挖人墙角!” 说完,自己也觉得在大庭广众说墙不墙角的不得体,埋怨地扯了儿子一把:“小点声!” 作家一个头两个大,重新坐回椅子上,按三叉神经。 他疲倦地说:“妈,人家情况复杂,他俩自己都搞不清楚,但确实是好上了,你别给我惹事了。” “姑娘小伙处对象,处就处,不处就不处,有什么复不复杂的!” “人家是北京来的富二代,官商子弟,不是咱们这种小老百姓,说处对象就处对象的。” 官商子弟,吕阿姨手一凉。 她忐忑地问:“真的?有钱人?北京的?当官的?” 其实富二代好像没怎么说过官不官的事,他家大业大,作家具体也不知道富二代家里是不是当官的。 为了赶紧让亲妈闭嘴自己休息一会儿,作家敷衍地点点头。 吕阿姨吓坏了。 她火急火燎地追问:“那他吃的东西贵不贵啊?牛什么的,都是外国的牛吧?记不记仇?你平时有没有得罪人家啊?难怪脾气那么大……他会不会让你爸没医院住啊?当官的,多大的官?怎么从北京跑到这里了?当官的还要租房子住?” “哎呀妈。” 作家实在是受不了了,把吕阿姨拽到椅子上坐下。 他很头疼:“妈你别想了,他不是当官的,就是有钱而已,傅哥看着凶,其实对人好的,对我也好的。你要是觉得他不好相处,你就少说话,在家多睡觉,喜我房东,多跟着她出去买买菜就行了。” 平时不觉得,有个急事才知道,要是没有傅哥送的那辆车,他这几天绝对要崩溃了。 作家把话咽了回去。 他身子一歪,继续歇着。 吕阿姨被儿子这么一说,不太高兴,低声埋怨道:“人家又有钱,又比你年轻,都知道跟那小王姑娘好上,你住那么久,你怎么不知道?这么大人了,找对象一点也不急。” 作家昏昏睡:“我急,我急。” “你急!你急昨天还把那个小陶老师赶走了!” 作家清醒了。 他心里堵得慌:“你以后别提她。” “干、干嘛不提?你还嫌弃人家不成?我实话跟你说,我就喜那样的儿媳妇,知书达理,看面相就是有福之人,穿的衣服也板板正正的,你那个房东,说实话,本比不上昨天那个老师!” 作家心烦气躁,干脆转过身,不想和母亲。 医院地板,映入眼帘的,是一双一尘不染的,漂亮的白小皮鞋。 他抬起眼睛。 还真是,说曹曹到。 陶梦媛攥着包,一双黑漉漉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望着他。 人来人往的嘈杂里,作家忽然像是听见细雨吹窗时月影的声音,静悄悄,亮莹莹。 他高负荷运转的心脏,仅仅因为看到一双这样的眼睛,便觉得世界安宁。 “哎呀,儿子,愣着干什么!人家老师来看你了,还不快叫人家坐着?你听见我说话没?你愣着干什么?” 作家被母亲着急地猛推了几下,意识清醒了。 他冷下脸:“你来做什么?” 陶梦媛早有准备,但是临了还是有点紧张,结结巴巴地往旁边躲了躲:“我、我是和莫学长一起来的,是莫学长说要来的……” 莫轻虹我你妈。 作家真情实地生气了,下意识的,雄的本能。 他脸都气红了:“他叫你来你就来?你那么听他的话干什么?” “我……” 吕阿姨更生气,脸更红,使劲把儿子从椅子上推起来:“怎么跟人说话呢?!给人家洗水果去,快点!” “小陶老师,”她不知所措地着手:“我也不知道你要来,这没什么好水果……” 我们的莫大神微微一笑。 他递给作家一大提包装致的水果花篮,里面的水果晶莹剔透,鲜。 莫轻虹诚恳地道:“听说叔叔住院了,我带媛媛来看看,都是学长学妹,不用客气。” 陶梦媛生怕又惹作家生气,提心吊胆,从莫轻虹的背后探出一个小脑袋看看作家的脸。 完全没意识到某人喊了一声多暧昧的媛媛。 作家望着莫轻虹,莫轻虹望着作家,两个人都回想起某个凄惨的圣诞节,他们在酒吧里抢最后一块冷掉的炸的晚上。 作家伸手把果篮接了过来。 “对了,”莫轻虹补充一句:“果篮是我和媛媛一起出钱买的。” 别说果篮了,他们两个的经济实力,各买一个水果店都不在话下。 作家都能想象到这个小人的嘴脸——用他那英俊的嘴角微微一笑,温柔又绅士地道,学妹,你看这个果篮这么大,我们一个买一个,水果吃不完就坏掉了,既然我们是一起去的,不如一起买一个,共同表示一下就可以了,又得体,又实惠。 然后那傻丫头觉得言之有理,连连点头。 光是脑补,作家气得五脏六腑都歪曲了。 淳朴如吕阿姨,也觉得面前的气氛颇为诡异,她看看儿子,又看看那个帅哥。 ——还是先讨好小陶老师吧。 吕阿姨劈手把作家攥着的果篮拿过来,笑道:“小陶老师啊,我去帮你洗点水果……哎呀,买这么贵的水果……小陶老师,我给你洗两个好的,多洗点,你看看喜什么,里面还有饼干。” “小吕,”吕阿姨催促道:“快带小陶老师和学长去看看你爸,你爸这会儿也该醒了。” 陶梦媛想了半天,觉得自己既然是来探病的,怎么也不该让阿姨替自己洗水果。 她急忙追上去:“阿姨,我帮你给叔叔洗一点吧!” 吕阿姨:“哎呀不用不用你快回去。” 陶梦媛:“不行让我让我我得帮你。” 婆媳和睦,莫轻虹不失落是假的。 作家不心软也是假的。 直到那两个人追着跑到拐弯,看不见了,这两个人才不约而同地咳一声,收回目光不说话。 作家说:“进来吧,我爸在这个病房。” 莫轻虹说:“你母亲……认识她?” 一开口便叫她小陶老师。 作家笑了笑,说不清苦涩还是温馨。 他轻声道:“我妈来的第一天,她刚好在我家跟小夏吃饭呢。两个人吃了两盘子鱼刺,吃到下午两点多。” 莫轻虹也笑了:“她倒是喜你那个房东。” “嗯,还管她叫姐姐。” “你房东微信多少?” “滚!” “别这样嘛,”莫大神拉了拉作家的衣袖:“我跟我外甥女都不容易的。” “你休想。”作家悲愤至极:“你不容易,还能有我不容易吗?” 天上月再难捞,也难不过口边泉不可饮。 莫轻虹一想,倒是松手了。 老吕躺在病上,眼睛裹着纱布,已经醒了,虽然有点迟缓,神倒还不错。 莫轻虹停止科打诨,问:“手术怎么样?” 作家点点头:“青光眼,不算什么大手术,排了两天排到陈主任,幸运的。过几天喉咙可能还要再看看。” “爸,”作家喊了一声,把窗帘拉起来一点点,道:“我学长来看你了,我和你说过的,那个姓莫的,你和他还是老乡。” 莫轻虹有点惊讶:“你妈妈不是无锡人?” 作家说:“徐州的,嫁过来的。” 莫轻虹说:“无锡口音纯正的。” “嗯,”作家看着窗外道:“嫁过来就没出过无锡,三十来年了。” 自己都要二十九岁了。 作家没说下去,莫轻虹也没再问什么,弯下,用无锡话问道:“阿叔,您勿碍紧喺?” “勿碍紧,勿碍紧,”老吕笑呵呵地,拍了拍儿子学长的手背:“谢谢你啊,费劲跑过来看我,真是麻烦你了!咳咳。” “哎呀,老吕,你醒啦。”吕阿姨推开门,带着陶梦媛进来,脸上的喜悦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说是容光焕发也不为过。 “快来吃点水果,这是小陶老师洗的,快来看看吃吃看甜不。” 陶梦媛有点儿不好意思,小声科普道:“阿姨,甜的水果谁洗都甜的。” “啊,是是是。”吕阿姨真是非常非常喜陶梦媛,手里拿着水果,都忘了给嗷嗷待吃的老伴。 “多好的女伢呀。” 陶梦媛脸红了,开了一点的窗子也偏她,光落在她脸上。 她鼓起勇气问:“叔叔,您眼睛恢复得还好吗?” “好,好。”老吕很欣:“你是他学长的老婆吧?” 吕阿姨气得把一颗大葡萄进老伴嘴里:“净胡说!” 莫轻虹站在陶梦媛身边,闻言轻笑一声。 饶是作家晃眼看去,也觉得那实在是一对郎才女才郎貌女貌的璧人。 陶梦媛吓了好大一跳,脸又红了两分,赶紧摇手否认:“我不是,我不是。叔叔,我、我是您儿子的……学妹。” 吕阿姨想让莫轻虹和陶梦媛坐着说会儿话,放下果盘,在衣服上擦擦水,连忙收拾起作家睡觉的那个小。 那七八糟,亲妈忍不住埋怨道:“你来陪,把电脑拿来干什么!有那么忙?!” 当然有。网文断了一章,收入就少了一章。 尤其在病中求医时,花钱如水,怎么敢停下。 作家最高额的打赏章节,有关黎一玫。 ——面前这个人的小外甥女。 作家想不通,不愿想,此刻,仿佛整座白茫茫的医院运转,都是为拯救他痛苦不堪的心脏。 他说:“我送他们出去吧。” 吕阿姨又惊又吓:“干什么?人家还没说要走,你送人家做什么?!我这马上就收拾好了,电脑没动你的!” 莫轻虹忙道:“阿姨,我们不打扰叔叔休息了,是该走了。” 陶梦媛也生怕呆久了讨作家嫌恶,跟着说:“是呀是呀,时候也不早了。” “这……你们水也没喝一口就……” “没关系没关系,”陶梦媛出笑意,好像这个匆忙的下午已经很足:“我刚刚也吃了水果了,谢谢阿姨,我们这就走了。叔叔,你好好休息。” 走出住院部的大门,莫轻虹停止了看手机。 他并不绕弯子:“我帮你联系了一个咽喉科的医生,二院的谢主任,我大伯的前同事。我和他讲了基本情况,微信已经推给你了。” 作家哑口无言。 陶梦媛很高兴,她觉得莫轻虹总是这样神通广大。 她欣极了:“那真是太好了!我知道谢医生,我小姨是歌剧院的,嗓子有一点病就去找他!我还准备今天晚上回去找我小姨呢!学长,谢医生肯定会治好你爸爸的!莫学长,谢谢你!” 夕无限好。 作家看了一眼由衷高兴的陶梦媛,又看了看真心帮忙的莫轻虹。 他轻声说:“那真是太好了。”ThONGAda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