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并没有。 贝芷意家庭对待情的表达非常中国式的内敛,他们两个几乎是被禹怀萍念叨到落荒而逃的,从早上起来吃早饭开始,禹怀萍就开始念叨贝芷意收拾行李太心,然后又开始嫌弃贝安民早上买的油条不是常吃的那一家,到最后盯着他们开到家里的叫不出牌子的suv横挑鼻子竖挑眼。 “去抱抱她。”和安在整理后备箱的时候轻声怂恿贝芷意,灰绿的眼睛眨了眨,无比温柔。 贝芷意抿嘴,在禹怀萍开始抱怨和安能不能适应在国内开车,贝芷意长那么大了学了驾照一次车都没开过的时候,走上前用拥抱的姿势抱住了禹怀萍。 禹怀萍的喋喋不休戛然而止。 贝芷意会走路之后,她们母女似乎就没有拥抱过。 明明是最亲的亲人,拥抱的姿势,却十分陌生。 贝芷意发现,她居然比她妈妈高一点,她抱着她妈妈的时候,居然能够把强大的妈妈搂进怀里。 她妈妈,好瘦,单薄的一点都不像是她心目中那个无坚不摧的母亲。 “以后不要再把美国人的这一套用在我们身上,麻不麻?”禹怀萍安静了三秒钟,咬牙切齿。 却仍然把手伸了出来抱住了女儿的。 “多吃点,你这身如果要生孩子绝对有苦头吃。”禹怀萍又找到了新的抱怨点,拍拍贝芷意的股。 很新奇的体验。 她养大的孩子,身上仍然有她的味道。 美国人的直接,忍住麻,其实偶尔为之也不错。 而贝安民则对着想要过来有样学样的和安举起了双手:“我就不用了。” 他讨饶,打量了一下和安的身材又往后退了一步。 一家四口,在离别的时候笑成了一团。 贝芷意上了高架后才开始抹眼泪,和安和往常一样握住了她的手。 “我们会常常回来的。”他无比自然的用了回来这个词,“等离岛的设施完备一点,也可以让他们常常来玩。” 教师有寒暑假,他们相聚的机会有很多。 一直低着头的贝芷意等到和安开进市区等红灯的时候,飞快的解开安全带凑过去亲了一下和安的脸颊,然后爆红着脸手忙脚的又系好安全带。 一本正经,假装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她时间掐得很准,亲完再系好安全带,黄灯就已经闪完了。所以她有点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既表达了情,又不用去面对后面的害羞。 结果和安果断的一脚油门把车开到路边直接打了双跳。 他转头,缓慢的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然后附身,扣住贝芷意的后脑勺直接就吻了上去。 “我喜这样亲。”他舔了下贝芷意的嘴,意犹未尽的直起了身,重新系好了安全带。 “……”贝芷意被吻得晕头晕脑,好半晌才细声细气的解释,“我只是想谢谢你。” 没有他,她和她父母的关系不会突然破冰。 没有他,她肯定仍然是那个畏畏缩缩怀疑人生的贝芷意。 他教会了她太多太多的东西,他甚至给了她往后余生。 “我知道。”和安不可一世的扬扬眉,“你谢得太轻了。” 她和他之间,只是蜻蜓点水的亲了下他的脸,哪够。 “……”贝芷意红着脸低头两只手搅在一起习惯的扭麻花,想了很久,一直到和安把车子开进酒店的地下停车场,才用发抖的尾音回了一句,“那……晚上重一点。” 贝芷意的特。 很害羞的时候声音很轻但是口齿很清楚,所以这一句话,在密闭的车厢里面甚至不用太认真去听就能听得一清二楚。 …… 和安差点把车子往地下停车场的墙壁上撞过去。 他拉着手刹冷静了一下。 他身边的女人已经快把头埋进副驾驶座了,表达完意见之后就开始假装自己是一只鸵鸟。 “咱们打个商量。”和安真的用的是商量的口吻,一本正经,京片子用得很利,“咱们两个以后能不能一直这么没脸没皮的。” “……”贝芷意臊到觉得自己的头皮都有点红了,但是犹豫了一下,仍然很坚强的点了点头。 和安很久没说话。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低着头,轻轻的笑了。 “有时候……”他的声音也放得很轻,“总是会怀疑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会怀疑,这只是一场黄粱美梦。 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人,跨过千山万水和他在那样的地方相遇,而她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她的格脾气,都和他无比契合。 他们,甚至不需要问对方到底自己有多深,因为他们在一起之后,就再也没有分过彼此。 他会担心,他一觉睡醒,眼前仍然是那个他一块木头一块木头搭建出来的志愿者基地,他仍然孤独,孤独到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孤独到想要用自己的命去换取那些更值得留在地球的东西。 车子停在停车位里,他却一直没有熄火。 他就这样两手握着方向盘,侧着头看着贝芷意。 他灰绿的眼眸雾蒙蒙的,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在贝芷意面前表现出不确定。 在他一个人为她披荆斩棘铺好了所有的路之后,他就这样坐在车里,毫无安全的看着她。 他担心这一切是一场梦。 他在潜意识里面,因为那场家庭变故,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得而复失。 贝芷意刚才因为太过英勇而涨红的脸还没有完全褪下去,她看着和安,心酸软的像是泡在了灌了蜂的柠檬里。 她伸出了自己的手,放在和安的面前。 “咬一下。”她声音温柔但是坚定,“如果痛我就拧你。” 和安把头放在方向盘上,轻笑出声。 “我每年都体检。”贝芷意也微笑,圆眼睛弯弯的,“我身体很好,我家里的长辈也没有特别严重的遗传病,我爷爷坚持住在乡下老家,现在都还健在,外公是在我妈妈很小的时候通意外去世的,我外婆现在身体也仍然很健康。” 她纤长白皙的手软软的盖在和安的手指上:“我会陪你很久很久。” 她认真的承诺,用她惯常的温柔的略带羞涩的语气,熨帖之极。 和安的手回握住她的手,头仍然抵着方向盘:“我们……在这里再坐一会。” 他身上所有紧绷的弦都随着贝芷意刚才说的熨帖的话松了下去,现在的他,全身力到一手指头都不想再动。 他累了五年。 最开始是因为累到力就不会有力气再去想黄昏下那些浓稠的血腥味,再后来,不累,他就本无法闭眼。 和贝芷意在一起之后,他也仍然是绷着的。 他们的阻碍太多,他需要一点点重建他的生活秩序,才能给这个意外闯入他生活的女孩子他想给她的幸福。 哪怕去见贝芷意的父母,他也仍然是绷着的。 那是生她养她宠她她的家人,他努力把自己最好的那一面表现出来,让他父母能够真的放心把自己的女儿给他。 这么多年来,这辆车上,是他唯一一次示弱。 因为不再有心事,因为所有的一切,都逐渐尘埃落定,他无比清晰的看到了自己的新生活,他的女人,那么乖巧的姑娘,一定会长长久久的陪他过下去。 彻底放松之后,他发现,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任由贝芷意帮他解开安全带,调低车上的空调,把车窗打开一条,然后轻轻的搂住他,把车后座的毯盖在他身上。 他闭上了眼睛。 任由贝芷意身上的丁香花味道萦绕鼻,他像一只浪了多年终于找了家的浪狗,埋着头在贝芷意的怀里蹭了两下,再也不愿意睁开眼睛。 “睡一会吧。”贝芷意和他十指紧扣。 他就真的睡了过去,睡在贝芷意调低了椅背的驾驶座里,怀里搂着因为心疼他,连呼都放轻了的女人。 他,终于可以示弱。 很累很困的时候,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入睡。 或许仍然会有噩梦,也或许梦里面的所有事情仍然不可改变,但是他入梦之前,终于可以清晰的知道,这一切,已经过去。 那么痛那么窒息的回忆,已经昏黄。 他只要睁开眼,怀里就一定会有个香香软软的女人,头也一定会有一杯对抗噩梦的温水。 “我喜你爸妈。”他在半梦半醒的时候,像个孩子一样梦呓。 “我喜你妈妈烧的腐和馄饨老鸭煲。” “我会对你很好,你本来就应该是被宠一辈子的女人。” 娇养大的孩子,如果他们有女儿,他也一定会这样娇滴滴的惯着长大,然后找一个足够自信到愿意照顾一个女人一辈子的男人,像他这样的男人。 他终于睡着了。 所以他不知道,贝芷意很轻很轻的擦干了他眼角出来的体,用最温柔的手势,抚摸他的脸颊。 她知道,等他醒了,他一定会回到惯常的样子,无坚不摧的,顶天立地的。 他们恋两个月,见过了父母,所有的一切都顺利了之后,他终于在她面前出了需要被拥抱的样子,就像那一天,他带她潜泳,说看到海蛇就要抱住他时候的样子。 不是在能让他放松的大海上,而是在陆地上,有些昏暗的地下停车场里。 贝芷意低着头,嘴角一直带着笑。 和安,让她觉得自己正在被需要。 让她觉得自己在他心目中,独一无二,无法或缺。 他给了她最好的情,跨越国籍格甚至命运。ThOngaDA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