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了和我父亲结婚抛弃了所有,嫁到美国之后几乎是孤身一人,除了父亲,谁都不认识,可她仍然很温柔。” “你也知道我们家以前很有钱,这样的家庭,男人完全从一而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我父亲做到了。” “他们结婚三十几年,除了出差不得已分开的时间外,他们所有的晚饭都是在一起吃的,我印象里面,从来没有看过他们两个吵架。” “我母亲很温柔的解决过那些到我们家闹事的女人,那些人都声称和我父亲有染,有些人甚至还大着肚子。” “她解决这些事情的时候,始终是微笑的。” “微笑着,打电话让我父亲回家,微笑着告诉那些女人,他们说的那些晚上,我父亲都在家。” 他那时候年纪不大,却清楚的记得母亲脸上的表情。 她面带微笑,十分足。 “我的母亲,一直很骄傲。”直到墨西哥湾漏油事件爆发,“那件事情发生之后,我父亲分身乏术,每天都在努力解决原油漏的问题,但是那件事闹得太大了,污染源没办法马上解决,各方面利益牵扯后又开始各种博弈,我父亲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差。” “我们家族已经有两百多年石油家族历史,他不希望家族最后毁在他手上。” “最后出去求人的,是我母亲。”他安静了一下。 这也是他最终选择离开家庭去做地球志愿者的原因。 他的家庭分崩离析,他爸爸在维持家族声誉和实际解决问题中间来回徘徊,而一直画着完美妆容出去挨家挨户求人的人,是他的母亲。 他所有的信仰都崩塌了。 他母亲跟他说,要不然,就出去走走吧。 “外面世界很大很大,你多看看,就会意识到现在这些问题,不过只是一件小事。”他母亲用她惯常的温柔开导他,“没什么是大不了的,只要活着,只要有时间,所有的事情都能解决。” 他离家了。 投入到地球志愿者的行列,真的看到了更大更大的世界。 他在海底寻找到了一直以来寻找的平静。 他以为自己已经彻底走出去之后,他选择了回家。 然后…… 再也无法解决。 “其实直到认识你,我才明白我妈妈说的话的意思。” 他才彻底明白,什么叫做只要活着,只要有时间,所有的事情都能解决。 “我很想他们。”和安在开上高速之前,看了贝芷意一眼,脸上仍然是微笑的表情,“很想很想。” 在不知道未来该怎么走的时候,他想念过他父亲的严厉;在忍不住想要放弃自己葬身海底的时候,他总是会想起他妈妈的样子,头发乌黑,穿着旗袍;在看到志愿者带来的女朋友或者女志愿者的时候,他总是回想起他不懂事的妹妹。 他妹妹,就是个美国妞的样子。 他当时回家的时候,曾经坏心的想着一定要骗她去做志愿者,他觉得他妹妹大概会从进志愿者基地大门就开始尖叫,看到鲨鱼,一定会吓哭。 “我其实每年都会偷偷的回去看他们。”和安握住贝芷意的手,“第一年第二年的时候,真的受不了。” 他们就在照片里面,一直微笑,一直没有变老。 “我找了很多人查过那次事件,我觉得我应该有更值得去恨去复仇的对象,而不是那几个入了狱仍然神志不清的家伙。” “但是没有。” 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这真的只是一起单纯的入室行窃,没有谋,没有幕后黑手。 没有……可以让人振奋后努力振作的人可以去痛恨。 “第三年第四年的时候,我开始羡慕他们。”和安叹息。 他们一直都在照片里面,一直微笑,一直没有变老。 而他,渐渐地连活下去的理由,都开始变得单薄。 他沉默了下去,一直努力撑出来的微笑也变回了苦笑。 “和安。”贝芷意看着他,“我陪你。” 不管哪一种状态,她都陪他,想念也好,痛恨也好,自怨自艾也好。 她都陪着他。 “嗯。”和安和她十指紧扣,想了想,转头冲着贝芷意笑了笑,“所以我一点都不紧张。” 要见她父母了,他觉得,哪怕被打死,都是值得的。 那么好的女儿,就被他这样骗到了连名字都没有的海岛上,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安安静静的告诉他她陪他的女人。 被打死,都是值得的。 第79章 贝安民和禹怀萍商量了一个上午。 和安来得突然,贝芷意打电话回来的时候虽然还是惯常的话不多,可临到挂电话的时候仍然没忍住跟禹怀萍说了和安的口味,喜吃不吃蔬菜,口味偏重。 禹怀萍挂了电话后,多少有些慨。 都说女大不中留。 自己养大的孩子是什么脾气自己最清楚,他们俩都还没松口同意她同和安在一起,但是贝芷意这架势却已经是带男朋友回家的样子了。 禹怀萍叹了一口气。 姻缘这种事,父母拦着是最容易和孩子产生间隙的,有时候孩子真不见得一定是非对方不可,可父母拦住了分手了,这怨懑不好就能持续一辈子。 在贝芷意遇到和安之前,他们夫从来没有想过他们家里居然也会有那么一天,因为女儿要带回来的男人如临大敌。 他们对和安的受很复杂。 几次电话沟通,他的表现都非常好,完全不像是三十岁的男人,太诚恳了,什么都不隐瞒,因为没有办法按照事先计划的时间来中国,他解释的理由详细到他们都挑不出错处。 这样的男人,对于贝芷意来说,太成了。 更何况,他还经历过人生起伏,从灭门惨案里面熬了出来。 贝芷意那点一亩三分地的人生经历,在和安面前,简单的像是小孩子扮家家酒。 和安这样的人,有钱,有社会地位,有理想,有社会历练。 而他们的女儿,生活简单格简单,话少到让人觉得闷,很聪明很,有时候会有些悲观。 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女孩子,没有倾国倾城的美貌也没有知情识趣的格,同闪闪发光的和安比,相差太远了。 他们并不是妄自菲薄,自古以来婚姻强调门当户对都是有原因的。 相差太远,能琴瑟和鸣的过一辈子的几率太小。 和安这样的人,一旦抛弃贝芷意,她这一辈子就毁了。 而到时候,他们这两个县城里教书的老两口,就真的一点点忙都帮不上了。 让他们把自己保护了二十几年的女儿就这样给一个连他们都觉得复杂的男人,风险太大。 这个头一旦点了,就意味着以后贝芷意的生活,只能靠着她自己去闯,哪怕头破血他们也只能在一旁看着干着急。 “小意其实变了不少。”贝安民看过贝芷意发给他们的方案视频,贝芷意的名字在策划人那一栏里打出来的时候,他老泪纵横。 坚持让女儿去学公共关系,最开始是他的主意。 其实原因不完全只是想要锻炼贝芷意内向的格,还有一部分,是因为贝芷意察言观的能力。 她从小就能很准的分辨出谁是真心对她,谁是对她只有面子工程的。 她对待人的程度,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让他觉得十分吃惊。 所以他一开始,是想培养她去学心理学的。 可她高考的分数离最好的那所大学录取的分数线还差了好几分,她自己又一心想找个不用和人打道的专业,他们两夫商量了一晚上,查了一堆的学校专业资料,最终决定了公共关系。 本来以为,她应该会很合适。 现代的公共关系这份工作,已经不完全只是和人面对面的打道,据大数据坐在办公室里分析目标人群制定方案的人也很多。 这个工作,绝对是贝芷意擅长的。 可贝安民猜到了开头却没有猜到结尾。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贝芷意虽然擅长这样的工作,但是她退让的格,却让她无法在这份需要冲锋陷阵的工作里崭头角。 直到那个视频。 那确实是他女儿能做出来的方案,看起来没有攻击却能直击人心。 在环保公益这一块,他的女儿终于大放光芒,像他曾经幻想过的那样。 他知道自己的女儿,要在多没有力的情况下,才能做到全力发挥,所以他知道,和安这个年轻人给他女儿的东西,可能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多。 但是他也明白子的顾虑。 把这么重要的主动权给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赌的是女儿的终身幸福,他们,确实不敢冒险。 “先好好招待。”贝安民拍了拍一筹莫展的禹怀萍的手,“如果这孩子和电话里面一样稳重诚恳,对小意又是真心真意,为了女儿的幸福,冒一次险也值得。” 但是如果没有,他宁可继续做他的恶爸爸,打一次鸳鸯。 被女儿怨懑一辈子,也比一时心软让她以后在异国他乡孤立无援的好。 *** 和安成年以后其实只来过中国两次。 他外婆还在的时候,他们家的人每年会来一次中国探亲,虽然每次都被他的外公赶出门,但是他爸爸一直很坚持这个传统。 他十岁的时候,他外婆去世了,同年,外公也跟着走了。 他妈妈大病了一场,他们家也再也没有了每年回中国探亲的传统。 他成年之后,自己一个人偷偷的来过中国,找到了外公外婆所在的县城,却发现那个地方早就和他记忆里的完全不一样了,老城区全都拆了,他那点可怜的童年记忆甚至没有办法帮他找到他外公外婆以前住的屋子位置。 第二次过来,是为了工作,全程都是合作公司酒店两点跑,找不到外公外婆的痕迹,让他对中国的归属降为零,只是单纯把这里当成一个离家很远的办公场地而已。 而这一次……THONgaDa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