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布莱德说得飞快,贝芷意几乎全程都无法呼,太突突直跳,整个人无比僵硬。 她其实已经有些听不清楚布莱德后面说的话,或许她能听清,但是却无法消化。 离家半年多的和安,在回家的那一天,遭遇了全家灭门。 她的和安。 在海底的时候眼睛会绿成一汪池水的男人,温柔的时候会用他是薄茧的手为她用草编织蚱蜢的男人。 “我要不要继续?”布莱德从会议室外面端来一杯热水,递给贝芷意。 贝芷意接过,温热的杯子让她手心有些刺痛,她咬着嘴点了点头。 “灭门的案子很快就破了,芝加哥的治安其实一直都一般,他们家是被几个嗑|药|嗑|嗨的家伙从围墙翻入,拿走了保险柜里的现金,用上了消|音|器的手|杀掉了他们家所有的人。” “那几个人很快就被抓住了,案子还没有完全结案,安就失踪了。” “他彻底失踪了,除了自己的信托基金外,他把他们家所有的财产都捐给了环保组织,然后离开了芝加哥,后来的这几年内,几乎没有人再提到他。” “我其实,一直以为他死了。” 过刚易折,和安这样个的人遭受这样的打击,他一度很怀疑他能怎么撑过去。 “这几年,做地球志愿者的人越来越多,有些志愿者回来的时候在社媒体说自己好像遇到了an wilson,这些消息传开了之后,慢慢的就有些媒体上门去找,我们才知道,安消失了那么多年,一直在太平洋上的某个小岛做环保,保护鲨鱼保护海洋什么的。” “我是最近这两年才和他重新联系上的,一直没敢问他过得怎么样。” “但是媒体挖的很深,在芝加哥那么多年来一直有头有脸的家族一夕之间消失了,唯一活下来的儿子没有继承家里的事业,反而跑到了一个所有人都不认识他的地方默默的做环保,这种事情,有非常值得深挖的新闻点。” “再联系上他失踪前捐出去的那一大笔钱,安的名声慢慢的从一个富豪的儿子变成了环保英雄。” “黛西爷爷看上的就是安的名声。”布莱德终于讲完了最艰难的部分,抹了一把脸,看着贝芷意又确认了一次,“你真的没事?” 贝芷意捏紧了手里的杯子,她没有力气点头,苍白着脸,试图把布莱德说的所有的话,像她之前擅长的那样从点慢慢的串成线。 “我……”她开口,“想一个人静静。” “安的飞机会在六小时后到芝加哥。”布莱德走出去前帮贝芷意又换了一杯热水,“你还有六个小时时间。” 消化掉这段无法消化的内容。 不能像现在这样,除了僵硬,连点头都没有了力气。 “谢谢。”低着头的贝芷意在布莱德走出去的时候很轻很轻的道谢。 幸好是由他来说。 幸好,她没有坚持想要等着和安自己把过往说出来。 幸好,她一直心软一直心疼,从来没有开口问过。 第69章 和安的睡眠不好,非常不好,半夜里经常会被梦魇住,偶尔会头大汗的喊妈妈。 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完全停不下来,一个人做着几个人做都做不完的事,很累很累的时候,会坐在不开灯的大厅里发呆。她那时候心里猜测过他为什么会需要把自己得那么累,才能安心休息。 和安说,他曾经很极端过。 维克多最担心的,就是和安用船去撞偷猎船和那些人同归于尽。 他并不惜自己的命,台风前夕跑去修灯塔,大部分时间眼睛里累的都是血丝,知道大厅里面的病毒信是致命的,他冲进来的时候眼睛眨都不眨。 他在乎所有人的命,鲨鱼的命,红树苗的命,但是只有他自己的命,随时都可以奉献出去。 他把自己放得很低很低,低成了一个没有需求的机器人,他在离岛上尽心尽力的照顾所有的人,他为那些原住民孩子开了英文课,哪怕他们其实一点都不他。 他…… 一直都不觉得自己应该活着,应该幸福,应该享受生活。 贝芷意紧紧的握着手里的杯子,温热的水透过她手心传递出来的温度可以让她暂时控制住酸涩的眼眶。 布莱德刚才还有话没有说完,他说黛西爷爷捐款,是冲着和安的名声去的。 他这么多年来,用命用沉默在绝望里息着挣出来的名声,他一开始,是打算用这样的方式,帮他爸爸赎罪的。 他怪过他爸爸,所以在到家看到那些场景的那个瞬间,他心里,该有多难过。 他一个人远走他乡做地球志愿者,应该就像布莱德说的那样,并没有想太多,只是单纯的想用自己的力量去认错,结果,回来之后一家人天人永隔。 他其实很传统,传统到她这样保守的中国人,和他在一起都没有太多的文化差异。 他喜家庭,他在她每次说到自己家里事情的时候,总是耐心的温柔的。 她说她父母一定会反对他们,他告诉她这世界上没有赢得了子女的父母。 这句话,他说的时候,她还没有意识到,这对他来说是多么痛的悟。 她一点点的呜咽出声,捧着的水杯因为她的动作抖出了一圈圈涟漪。 她还因为担心和安事后钻牛角尖劝过和安,把黛西爷爷的事情一点点的剖析给他听,劝他接受结果,因为环保太难,他们应该更看重结果。 她在和安失望到极致的时候,没有想到他会那么疲劳的原因,硬着心肠跟他分析他遗漏掉的信息。 她觉得她是在帮他。 但是她不知道,那一刻的和安,已经正式的被他曾经的世界抛弃了。 他当成长辈一样尊重的老人,到了最后为了污染的化工厂,利用了他用血泪换出来的名声,他一直到最后,都没有说黛西爷爷一句不好,只是无比委屈无比丧气的呢喃了一句,他是看着他长大的。 她当时不懂,现在懂了,痛得都快要无法呼。 她都这样了,和安,该有多难过。 他得要难过成什么样子,才会跟她诉苦说自己吃不下饭,闻着屋子里味道觉得恶心。 她的呜咽渐渐地变成了啜泣,长那么大以来,第一次在人来人往的公司里,隔着一层玻璃一层百叶窗,低着头哭到手脚冰凉。 *** 布莱德是在贝芷意低着头啜泣到快要窒息的时候进来的,手里拿着她的手机。 “你手机响了很久。”他把她一直在震动的手机递给她,关上会议室的门,低了声音,“你家里的电话。” 贝芷意接过,很失态很窘迫,一边道谢一边道歉。 “安失踪的时候,我找了他半年。”布莱德拍拍她的肩膀,“我理解你的受,发出来会好很多。” “谢谢。”贝芷意再次道谢,泪眼模糊的看着布莱德轻手轻脚的走出去,帮她关好会议室的门。 贝芷意又呜咽了一声。 和安把她介绍进这家公司,是考虑过她的格,考虑过布莱德能教她很多帮她补漏,甚至……也应该是考虑过,如果有一天他不得不通过别人把他的事情告诉她,她身边,不至于没有人。 他一如既往地考虑了所有的可能,唯独没有考虑过他自己,他从来没有想过,如果他不得不通过别人把这件事说出来,那么那个时候,他身边,应该也没有任何人。 他孤零零的一个人,独自回家,独自去揭开他提都不敢提的伤疤。 贝芷意盯着手里的电话,她父母打过来的,四个未接来电,一直不停的在响。 她爸妈,早就知道她同和安的事情,等她离开泰国了,单独找了和安。 这是她家里处理事情的方式,她很悉的方式。 她咽下呜咽,红肿着眼睛,在电话再一次响起来的时候,划下了接听键。 她声音里面的鼻音太重,喂了一声之后电话那端安静了一下。 “你现在在哪里?”禹怀萍的声音,问得有点急。 “公司。”贝芷意对父母所有的问话,都习惯地有问必答。 禹怀萍似乎松了口气。 “下个周末的时间空出来。”她没有问她女儿电话那端明显的哭腔是为了什么,语气一如既往。 “我……”贝芷意闭上酸涩的眼睛,“我下个周末应该没有时间。” 她的手悄悄地握成拳。 她能猜到她妈妈下一句话是什么,她祈求她妈妈不要说出口,不要在这样的时候说出口。 但是禹怀萍没有心软。 “周阿姨家里的的侄子你知道的吧,也在魔都上班。”她完全无视贝芷意的话,“银行里的,虽然现在在柜台,但是他们家的门路摆在那里,等熬到一定年龄了也就升到办公室了。” “银行这两年的效益虽然不如以前了,但是总归还是稳定的,三十几岁十几万的车子已经全款买好了,房子的话他们家看上了嘉定区的房子,虽然有点远,但是那边的房价他们全家都出一点,我们家再出一点,凑个首付加上装修绝对是没问题的。” “你周末要加班的话,晚饭还是要吃的吧,就凑个晚饭时间,他上班的地方离你公司不是很远,打个车过去,妈妈给你报销。”禹怀萍停顿了一下,语气放缓了一点,“小意啊,找老公还是要找个知知底的。” “周阿姨跟我是多年的同事,平时虽然也拌过嘴,为了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红过脸,但是他们家的事,我们都知道是不是?” “你在魔都上班有个头痛脑热,小周上班的地方离你也近,结了婚以后吵架回娘家也就只有半个小时,他们家的孩子我们也是看着长大的,都是踏踏实实过子的人,可能没有那么浪漫,但是浪漫这种事,不能当饭吃对不对?” 贝芷意不说话,她盯着百叶窗,白百叶窗上的条纹让她有些眼花。 “总之,你把时间空出来,你们两个小的时候也在一起玩过,吃饭的时候我跟周阿姨就不过去了,吃饭的时候记得aa,不要点味道太重的东西。” “我和你爸爸这边还有点事,下个礼拜来魔都一趟,家里给你做了不少小菜,你那个出租屋也应该换换了,我跟你爸还有些存款,到时候我们找个一居室的有窗户的房子,这样以后人家小周看到了也不会觉得条件太差。” “你就放宽了心好好上班。”禹怀萍低了声音,“上班的地方哭成这种样子,你也真是好意思的,越活越不像个样子了!” 贝芷意闭眼。 “妈妈。”她声音还是很哑,哭腔还是很浓,但是这一次,她不打算遮掩,“你们不能这样子的呀。” 她的眼泪又开始忍不住。 “你们不能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呀。”既然都知道了,为什么还一定要让她去相亲,既然知道了,为什么要装作什么事都没有? 她今年二十七岁了,不是七岁。 哪怕他们不知道她同和安之间的有多深,也不应该就这样抹杀掉她的情。 装作不知道,比拒绝还要让人难堪。 “因为我们想给你留点脸。”禹怀萍声音彻底的冷了下去。 她没料到她女儿会有勇气把这件事情摊开来说,他们以前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贝芷意格并不会不到朋友,但是她太好拿捏,太容易到坏朋友,他们都是用这种方式劝退那些格彪悍不服管教的孩子的。 贝芷意一直都知道,而且从来没有反对过,更没有像今天这样把事情挑明了,还敢带着委屈。thOnGAdA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