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破地方的东西还不都是从中国小商品市场过去的,一天到晚的浪费钱。”禹怀萍像是突然之间就不耐烦了,随意代了两句让她在机场看好钱包,连路上小心都没说就直接挂了电话。 贝芷意听着电话忙音皱起了眉。 有点不太对劲,她抿着嘴。 换工作在他们家绝对算是一件头等大事,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换工作这件事,只是解释了那么两句话,她妈妈就能放过她。 之前那份工作,是大四那年她父母找了无数个关系,托了各种七大姑八大姨才到的面试机会,她就这样说换就换了,她妈妈居然什么都没说。 她低头看手机。 之前在离岛上她几乎每天都会登录一次微|信报平安,那里的网络慢,她每次都只是跟父母聊两句就下了,从来没有看过朋友圈。 她离开的这三个月,未接电话一个都没有,朋友圈里原来的工作群已经把她踢了出去,只有她领导在她离职的三个礼拜之后,让她把之前在做的那个方案的底稿发给她。 这条信息她在离岛上就看到了,当时没回。 被辞退的时候,她连自己买的移动硬盘都已经出去了,别说底稿,连草稿都没给她留下。 贝芷意的手在手机上停了片刻,把她那位领导拉到了黑名单。 之前无比在意的事情,在碧海蓝天下变成了上辈子,她微微弯起了嘴角,把手指划到了那个早就存好的电话上。 国际长途,声音有些延迟,第一次听到和安的声音从电子设备里传出来,比她想象中的更低沉一些。 “我到了。”她在机场地铁站人来人往的的嘈杂中,找了个角落靠着墙,把手机听筒贴紧,不想错过和安的任何声音。 “到哪了?”和安那边很安静。 贝芷意闭着眼睛就能看到那个宽敞明亮的大厅,四面通风的设计,上面的吊扇咿咿呀呀的。 “地铁站。”贝芷意嘴角终于扬起了一点点。 下了飞机后突然回到人群觉得有些不太适应的贝芷意,微微缩起来的肩膀也展开了一点。 “到家了再给我打个电话。”和安叮嘱她,“如果基地电话没人接就直接打卫星电话。” “你要出去?”贝芷意看了看时间,泰国那边下午五点多了。 和安那边停顿了一下,贝芷意看了眼手机。 国际长途的时间延迟么…… “去丽贝岛买点东西。”他声音听起来很轻松,还特意低了嗓子,“你把我t恤放哪了?” “……”贝芷意脸突然爆红,“你房间第二个屉里呀。” “没在你房间么?”他还惊讶。 为什么要在她房间啊?! “你不睡回去么?”她声音大了一点点,发现周围来来往往的人都在看她,干脆转了个身缩在角落里面壁。 “不回去。”和安斩钉截铁,拒绝的理直气壮顺便反驳,“我为什么要回我房间睡?” “……”贝芷意不说话了,眼睛慢慢的弯了起来。 他们的对话好没营养,但是……好亲昵。 几个小时的车船联运再加上飞机,似乎都不再是距离。 和安也笑了。 “地铁还没到么?”他问。 “还有三分钟。”贝芷意踮脚把身子探出去看了一眼站牌提示。 “你家离机场很远么。”他问,电话那头有维克多喊他的声音。 “不远,中间不用换乘。”贝芷意乖乖巧巧的有问必答。 电话那端安静了一秒钟,贝芷意在墙角莫名的有些紧张。 “我……快想死你了。”和安在挂电话前,终于结束了没营养的对话。 贝芷意的心轻轻的揪了一下。 “乖乖等我,我会尽快过来。”维克多又喊了一声,和安加快了说话的速度,“到家都安顿好了一定要给我电话。” 贝芷意使劲点头,想到他看不到,清了清嗓子开口:“好。” “别哭。”和安最后安静了一下,声音轻柔,重复,“别哭。” 贝芷意轻轻的了鼻子,再一次点头:“好。” 她等的地铁很快就到站了,电话再恋恋不舍也有说再见的时候,机场地铁站的人很多,她拿着行李箱挤了一下没挤进去,就又拿了行李箱退回到等车的地方。 眼睛有些酸涩。 这个城市离开了三个月,仍然是这个样子,忙冷漠,都市里的人和人之间,竖立起来的墙坚固的无坚不摧。 她彻底失联的这三个月,除了前领导要让她拿出之前方案的底稿外,没有任何人找她。 她在这个地方忙忙碌碌了五年,付出了所有,但是她仍然只是这么多忙碌的人中间的一个,蒸发了,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周围又有人从她面前走过,速度很快,气势汹汹。她的身体很迅速的做出了悉的反应,她开始退让。 退让之后,她牵起了一个自嘲的微笑。 下飞机半个小时,她就迅速的退回到了自己的安全区,那三个月变成了一个遥远的梦。 她想念和安,想念他们…… 走了再回来,她才终于发现,这真的不是她希望的生活。 两点一线的上班,为了品牌无所不用其极的公关营销,公司里上上下下派系斗争业绩斗争,花了十二万分力,她也仍然只是这个城市里随时都可以蒸发掉的水滴。 她想要有更大的价值,她发现,她可以拥有更大的价值,她的专业在别的地方,可以发挥出更大的价值。 她在下一班地铁到来之前,微微的了。 她在那个岛上发现,她其实不止是一颗水滴,她在人群中仍然会下意识的退让,她看到面而来气势汹汹的陌生人的时候,仍然会下意识的别开视线。 她仍然是她。 但是她知道,她比她知道的自己,更好一些。 和安教她的。 他那么珍视的女孩子,一定比很多人都好。 *** 和安从兰卡威回来的那天下午,接到了两个电话。 送走了女朋友的心情本来就并不愉悦,维克多和依坦两个人很识相的一直躲在健身房,他一个人几乎快要把梳妆台的油漆做完的时候,大厅里的电话响了。 他看了眼时间,贝芷意应该还在飞机上。 基地的电话并不常常响,除了总部和一些补给的电话,大部分时间都是他们打出去用的。 他放下手中的油漆刷子,接电话的时候眉心皱了皱。 他没什么第六,但是就是觉得,电话铃声让他本来就不怎么愉悦的心情变得更不愉悦了。 和安接电话用的是英文,对方安静了一下,然后用有些口音的英文要求找和安接电话。 和安顿了下。 “我就是。”他用了中文。 对方又安静了下,改回了中文:“你好,我是贝芷意的爸爸。” 和安坐到了办公桌上,嘴突然有些干燥:“伯父你好。” 他打完招呼后,舔了舔嘴,声音干巴巴的:“贝芷意已经上飞机了。” “我知道,我今天是来找你的。”贝芷意的爸爸普通话算不上特别的标准,有些南方口音。 中年男人的嗓音,很严肃很正统的那种语调。 和安下意识的直了背,肩胛骨本来快要好的伤口痛了一下,换了个手接电话。 “你是和安吧,志愿者基地大队的队长?”贝芷意爸爸不急不缓。 “是,我是。”和安只剩下有问必答,再打了一次招呼,“伯父你好。” “你的中文不错。”贝芷意爸爸做了一辈子老师,两三句话后,说话就带上了教导主任的口吻。 和安口干舌燥。 “我母亲是中国人。”他解释了一句,不知道应不应该谢谢他夸他的中文好。 “我知道,我听小意说过,她还说,你妈妈跟我们是老乡?”贝芷意爸爸问完了,停顿了下,“我们这里是个小地方,嫁到美国的女孩子不多见。” 和安握着话筒的手渐渐的收紧了。 “小意以为她骗过了我们。”贝芷意爸爸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她那个工作丢了的第二天,就已经有人打电话告诉小意的妈妈了。” “她的工作本来就是我们托关系找到的面试资格,现在被领导挤走了,那个当初帮忙的远房亲戚第一时间就把这事告诉我们了。” “她说她要来做志愿者,我们没拦着,是因为我们觉得她应该散散心,这个期间她妈妈明示暗示她无数回,她始终没把被公司辞退的消息告诉我们,倒是两个月后告诉我们会在岛上多留一个月,过了两天就问我们能不能和外国人谈恋。” 和安嗓子有些,想到贝芷意那天喝了一瓶红酒在基地大门口的等他的样子。 “我们家的孩子吧,虽然人软了点,但是单纯。” “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做父母的该明白的也就都明白了。” “你们基地三个男人她都跟我们仔仔细细的介绍过,能和她产生情互动的,也就只有你了。”贝芷意的爸爸叹了口气,“我们呢,也不是一定就不能接受异地恋,跨国恋情这种,只要人靠谱,我们也不是说就一定老古板。” “但是和安啊……”贝芷意爸爸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话说了下去,“你的妈妈,是不是姓邱?” 和安闭眼。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手里的话筒握到快要发烫。 “是。”他应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贝芷意的爸爸在电话那端叹了口气。 “小意从小没有谈过恋,她来你们这个海岛之前,我和他妈妈失眠了好几个晚上,一直找学生帮我们上网查这个海岛的信息,那么远的一个地方,她说她要过来记录珍惜动物的生活记录,连蟑螂都不敢打死的一个孩子,说是要跑到原始小岛上做这种事,你说我和他妈妈能放心么?” “我们知道,她没了工作伤透了心。她那个领导不是个东西,把工作成绩都归到了自己业绩下面,肯定容不下她。” “我们是她父母,看到自己女儿这么难过肯定也会心软,但是我们是确实没料到,只是一个心软,就让她在海岛上谈起了恋。”THOngAdA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