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里,至少有夕和大海。 和安怔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认真的观察这个女孩,穿着保守的中袖白裙子,中领,裙子很长,所以他刚才把她当米袋子扛的时候,没有出现任何尴尬的情况。 长发,没烫没染的那一种,发质很软,发梢有些黄。 五官长的很秀气,在亚洲人中间属于长相中等偏上的类型,看着舒服,但是绝对称不上惊。 这样一个女孩子,低着头坐着,脚上敷着难闻的草药,白裙子上沾了很多沙滩上带过来的沙子,一双白的水晶凉鞋上全是污渍。 他知道从中国来这里有多折腾,没有直达的航班,必须飞马来西亚转一趟,今天的风浪很大,她应该还吐过。 她千辛万苦的来到这里,被他找尽理由想赶出去,坚持的原因只是因为她找不到自己适合的地方。 …… ………… 和安咳嗽了一声。 “你会不会做饭?”这句话他是用英文问的,问得正在喝水的维克多差点被呛死,瞪大了眼睛像看到了鬼。 贝芷意抬头。 “会得不多。”她犹豫了一下,“普通的煮面,简单的炒菜。” “以后你负责每周一三五教孩子英文,二四六的晚餐,以及我们每次出海后的数据整理。”和安语速很快,“小樱的那间房太小,你晚上可以先睡到我的房间,我在大厅里也能睡。” “明后天有台风我们都不用出海,我会在这两天帮你把房间修好。” “有问题可以找我或者维克多,随时都可以回家,报备一声自己买船票走就可以。” “这个岛每周五会有一艘船,如果风浪太大会隔一周,你提前跟我说的话我还可以帮你租船送你去丽贝岛,那里每天都有去兰卡威的船。” “其他还有没有问题?”他一口气说完,喝了一口水。 贝芷意摇头。 小樱已经尖叫着把她的行李推进了刚才和安洗澡的房间,依坦一直在边上询问她刚才用中文对和安说了什么。 “我在这里两年,从来没见过安有改变主意的时候,你到底和他说了什么?”依坦很动。 “……”贝芷意微红着脸摇摇头。 她只是被他出了一些真心话。 和安这个人和她一开始的觉一样,脾气暴躁,但是人真的不坏,而且还很容易心软。 “她和你说了什么?”维克多问的也是一样的问题,能让牛一样的和安改变主意,这个女孩子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的没有攻击。 “你改了志愿者招募网站的准入条件。”和安没正面回答,他脸仍然很差,用的是陈述句。 能越过他修改招募条件的人只有他,他知道他想干什么,队友越多,他的行动就越容易受到牵制,他为了队友的安全,肯定不能贸然行事。 “小樱说,没有人会习惯孤单。”维克多笑,“安,你有一种会让人心甘情愿留在你身边的魔力,我从来没有看到它失效过。” “……滚。”和安用力嚼了两下烟草。 “这是真的。”维克多很用力的摁住了和安的肩膀,“你从来都没有一无所有,所以不要去碰那些人的底线,多考虑考虑自己,你有朋友,你是这里的队长,你有责任。” “不要以为自己光着脚,你早就不是孤单一人了。” 第4章 志愿者基地的大厅里其实只有几张竹制的椅子,拼在一起躺下来动一动就嘎吱嘎吱的响。 泰国的八月份是雨季,海岛入了夜之后就开始下暴雨,电闪雷鸣,巨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的打在芭蕉叶上,屋子里老式吊扇咿咿呀呀,夹杂着和安在大厅里辗转入睡的嘎吱声,贝芷意在离岛的第一个晚上,一夜未眠。 她睡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身上的薄毯干燥温暖,有太的味道,这是刚才和安从储物柜里给她拿的一整套簇新的上用品,深灰的布,男人的物品。 这一整个基地的物品,都是犷的、男化的。 维克多说,来基地的女很少,他们这里是b级基地,参加这里的志愿活动需要有潜水执照或者兽医执照,门槛高,工作强度很大,申请过来的大多都是男。 “所以不要怪安,他应该都快要忘记怎么和女士相处了。”维克多笑着眯起了他的大眼睛,他是志愿者队里年纪最大的一位,对所有人都和颜悦,除了对和安。 贝芷意在和安的上翻了一个身。 她并没有怪和安,因为她其实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和男士相处。 她已经二十七岁了,长相普通、格木讷、家教很严,读书的时候早恋这个词在她头脑里是连想都不会去想的忌,十几年的寒窗苦读,和男同学几乎是零。 大学毕业以后去了魔都,朝九晚九的白领生活,公司出租屋两点一线,周末除了加班就是回老家,工作五年,银行里的存款仅仅只有五位数,在魔都连一平米的厕所都买不起。 生活像是灰的,浑浑噩噩庸庸碌碌,一抬头猛然发现自己已经即将迈入三十岁大关。 然后就是无止境的相亲。 和情无关,只是为了寻找所谓生活伴侣的相亲,从源头开始就不是她喜的。 她变成了待价而沽的商品,从家庭背景到工作质再到身高三围,通过某种算法筛选出和自己条件相当的男人,坐在装修致的咖啡馆里互相试探,谈的不是风花雪月而是两人在一起如何才能达到利益最大化。 那些在各种高档场所光鲜亮丽的相亲,和贝芷意参加的每一场商务谈判一样,伤筋动骨,索然无味。 她是个很传统的女人,她对婚姻家庭的观念很古朴,她憧憬过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现实生活中,这样商业化的相亲运作让她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怀疑,对那些对她品头论足让她待价而沽的相亲对象,她经常一整场相亲下来,能说的话就仅仅只有你好和再见。 所以她整整相亲了一年,一无所获。 而她,只能在父母越来越急的催婚中自我安,起码她还有一份虽然很累但是相对稳定的工作。 然后,她所谓的稳定的公司在上个月毫无征兆的就被兼并,她成为新公司里被裁员的那一个,她奉献了五年青的地方,开给她六个月工资,告诉她他们很遗憾。 贝芷意在黑暗中又翻了一个身。 她很认真很努力的活了二十七年,换回来一个一无所有。 贝芷意把自己埋进了松软的枕头里,闭上眼下心底涌上来的荒谬。 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她总算逃离了,用公司为了减税派遣志愿者的借口欺骗了父母,逃到了这个没有手机信号没有wifi的离岛,这里没有让她待价而沽的相亲机构,也没有说她工作努力但是业绩平平的领导。 她自由了,哪怕代价很大,哪怕仅仅只有两个月。 *** 和安起得很早,窗外的雨下了一夜,而他在黎明的时候就已经起身,贝芷意在房间里听到了他走出基地后的关门声。 再次回来的时候,基地的人都已经陆续起,穿着雨衣的和安从雨衣里拿出了一个竹篮子,里面有热气腾腾的糯米饭和烤得焦黄的串。 外面那么大的雨,篮子里仍然是干燥的。 “基地里的人大部分都睡懒觉,早餐一般是我去买,一个人十泰铢的标准,按周收费。”他还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因为没睡好表情更臭,可递给她的糯米饭却是滚烫的,串被他分包在芭蕉叶子里,他从其中一个芭蕉叶里挑出两给她,是不辣的,上面裹了一层蜂,看起来光泽人。 “你资料上写着不吃辣。”他见贝芷意发呆,眉头皱得更加不耐烦。 来小岛的申请表格上需要填写饮食习惯,那张表格和安只是看了一眼,却仍然记住了。 糯米饭里面撒了椰浆,香软糯,的外皮烤得酥脆,汁香甜,一口咬下去汁丰富。 这是贝芷意在异国他乡吃的第一顿早餐,来自于一个认识她不到一天的男人,糯米饭里还夹杂着芭蕉叶的香味。 “你脚踝怎么样了?”问她的人是依坦,他切了一块黄油丢在糯米饭里,然后又撒了一大把白糖。 贝芷意被他的口味腻得咽了口口水,摇摇头:“不疼了。” 扭得并不严重,虽然还有些红肿,但是已经完全不痛了。 “神秘的东方力量。”依坦两手捂,嘴里嚼着,冲着贝芷意眨了眨眼。 看不下去的维克多拽着依坦的脖子走了,剩下的小樱像一只等待喂食的小鸟,紧紧贴着和安的背,嘟囔着要求椰浆最多的那一份。 …… 气氛真的很好。 他们四个人,像是相处多年的朋友,亲密无间的让人羡慕。 和安分完了所有的早餐,自己在糯米饭上撒了一把白糖,就着筷子两三口咽完。 “我刚才和港口的阿盖确认过了,台风会在今天晚上登陆。”和安咬了一口,他一直在忙,甚至没有来得及下雨衣,“依坦和小樱去便利店采购补给,蛋牛还有吐司要存三天左右,基地里的电池不够了,上次你们几个大半夜的玩鬼故事大冒险砸破了好几个电筒,也需要补给。” “维克多守着基地,东边的屋顶需要加固,材料都在仓库里,我早上清点过了。”他又嚼了一口,“新人的房间等我回来再修理,那间屋子屋顶漏水严重,你们搞不定。” “至于你。”和安最后看着贝芷意,踌躇了一下。 贝芷意下意识的直了杆。 “我带你去菜场,悉下小岛环境顺便采买三天左右的蔬菜和类。”他丢给她一件雨衣,又踌躇了一下,“你会不会骑自行车?” 那表情那架势,土匪恶霸一样,贝芷意觉得她如果摇头,和安能让她立刻吐出早上那顿味道不错的早饭。 于是贝芷意飞快的点了点头。 和安松了口气。 外面还在下雨,雨势不小,基地的自行车天放在院子里,都是轮子的沙地车,车座位上全是水渍,和安看都不看就直接坐了上去,然后丢给贝芷意一块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来的抹布。 贝芷意接过,因为和安一个早上黑着脸的体贴细致,她抿着的嘴角忍不住扬起了一点。 “你子的颜如果了看起来会很明显。”和安带着嫌弃,拍了拍她自行车座位上的水。 今天周二,晚上要负责晚餐,贝芷意穿了一条耐脏的卡其休闲长。 为了过来做志愿者,她买了一堆休闲衣,却仍然不像基地里小樱穿的背心短来得干净利落。 贝芷意低头,把刚才扬起的嘴角又重新了下去。 “对不起。”她又给他麻烦了,他看起来是个非常怕麻烦的人,而她在这样的地方穿着短袖衬衫和长,看起来就像是个大麻烦。 …… 第四次…… 被这姑娘莫名道歉了好多次的和安有些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声气:“我不会骑太快,你小心自己的脚踝,跟在我后面有事情记得叫我。” 不要再像昨天晚上那样,脚踝扭了摇摇晃晃了一路才敢开口。 而他,也应该收敛收敛,坏脾气对着维克多他们就行。这个女孩,明显会把所有的话都当真。tHONgADa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