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着酒壶口喝了一口,瑶夙足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风尘仆仆赶了几天路,今天才算落下一颗心舒坦了片刻。 打听事情的最好去处,一是市井妇人聚集之处,二是人来人往的客栈,瑶夙自问没本事去和一群姑婶姨娘唠嘴套话,在这里偷听还是会的。 当了几天的兔子,那对兔耳朵也分外地灵,此时她正一边大快朵颐着,一边支着耳朵耳听八方,四周嘈杂声层叠错,总算也有些有用的。 、 “听说了吗?北荒战场先开战了,先头部队才行进了十里,就被俟人族的军队给打了回来,可丢脸死了!” “可不是!俟人族善战,与我们族一直是宿敌,我们尚且讨不着便宜,就羽族那些个蠢鸟,还想拿下俟人族,简直是做梦!” “哼!矢屿暗算了妖皇,占了王和王城,就以为可以统领整个妖界,把兽族的兵队指派去守不要紧的地方,我倒要看看他后怎么求着獠牙魔君去退敌!” “矢屿狂妄自大也不是一两了,什么时候把兽族放在了眼里?这个人简直是个笑面魔!你们说,妖皇陛下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听说从王逃出来之后就失踪了,谁知道呢!就算不失踪啊,也不能怎么样了。不说他和仙界到底通没通条款,矢屿想把他拉下来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是忌惮獠牙魔君,顾忌鸟兽两族争起来对妖界不利罢了。” “说的是,不过这些咱们也管不了。嗳,你们看那边,有只兔子!” “哟!暨古城少见低修的妖,还是只兔子!胆子可真大,咱们把他捉来开开荤吧?” “嘘!小声点,那对耳朵灵着呢!” 、 瑶夙的筷子从手里滑落,耳朵不自觉地立了起来,警惕着四周。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弯下去拾筷子,从下方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才发现客栈里的人都有意无意往她这边瞧,出的爪子和獠牙,眼里看到猎物发出的光。 这会儿终于知道进城以后那种被盯着的不舒服的觉是哪里来的了,这是族的领地,进出的都是族和修为高的妖君,而他们大多是吃嗜血的,她一只连脑袋都化不出来的兔子跑到这儿,简直不够他们一人一口牙! 难怪方才进城的时候守卫放行得这么快,情是把她往瓮里赶。 瑶夙扶了一把脑袋低低咒骂了一声,在妖界行走多一时没想起这一点,那女鬼多半也是在坑她,明知她变成了兔子还让她来族。 强装镇定地又喝下两口酒,摇了摇还剩一大半的酒壶,瑶夙“哎呀”了一声,一副忘了什么大事的样子,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几乎是同时,客栈的其他人也都放下筷子齐刷刷站了起来,几十双眼睛一齐盯在她身上。 瑶夙顿住了脚步,看着被堵严实了的大门,默默后退了一步,心里暗暗咒骂:去你了个大腿,这么多人是要分尸? 周围的人一个个目录凶光,尖爪獠牙都了出来,甚至有的像几十年没开过荤一样,口水从嘴角滴到了脚背都丝毫没有察觉。 她下意识出一个凶狠的表情,只是那双红的兔眼睛和扣着下的大板牙,怎么看怎么滑稽,连垂死挣扎都挣扎得十分无力。 、 腕上的银环刚冒起一道不起眼的光,周围的妖君就出既恐惧又敬畏的神情,几乎一瞬间就将往外冒的杀意都敛了回去,默默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瑶夙正到奇怪,一直宽厚有力的手忽然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回过头去,看到的是一张略显狰狞的脸,刀疤从眼角蜿蜒向下,布了半边脸颊——刀面! 她没想到随便进的一家客栈居然能碰到刀面,当即有些错愕,毫不艰难地就表现出了小妖见到大人物的模样,哆哆嗦嗦地唤道:“刀刀刀刀……刀面妖君好!” 刀面一张狰狞的疤痕脸板得像棺材板,面对可作为食物的兔妖似乎丝毫没有任何兴趣,两只眼珠子上下一转,简单打量了她一下,眉头一挑,低了声音说道:“小神君,魔君在楼上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比较短,前面分给云修的笔墨多了点,这章小妖皇没能放出来。 我居然觉得兔子瑶夙有点可,我可能是魔鬼哈哈哈哈 最近忙实习的事,码字的时间不多了,存稿箱的存稿也不太够,略有些惆怅,我答应你们尽量更,多多留言给我动力鸭~ ☆、第三十六章 刀面妖君亲自领着兔脑袋小妖上了楼, 底下一群妖君都伸长了脖子张望,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到底是没有谁有那个胆子去瞧上一眼。 瑶夙跟在刀面后头,走在小廊里,这才发现整个二楼都静悄悄的, 楼下的吵闹声离得很远,远到听不大真切,大抵是因为獠牙在这里的缘故。 可既然是这样,他又怎么知道楼下发生了什么?又是怎么识破她的身份, 派刀面去解这个围? 相比起这些, 她觉得自己更应该担心的是獠牙为什么要见她。 前头的刀面停下了脚步,回头见她在十步远的地方站着, 立着两只兔耳朵,一只脚已经做好了转头逃跑的架势。 那张狰狞的刀疤脸搐了一下,眼中出冷冷的光, 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只客客气气道:“小神君, 里面请。” 略显笨拙的绒圆脑袋点了点,瑶夙轻声应了一声,带着点戒备心, 走上前小心翼翼掀开了帘子。 绕过四扇曲屏浮雕屏风,一张小桌摆在了地上,菜肴动了几筷子,的一碗酒还没动抱着琵琶的歌姬见到来人匆匆忙忙停止了弹奏, 化成了百灵鸟原形扑着翅膀从窗户飞了出去。 地上规规矩矩放着两个蒲团,要见她的人却不在屋子里。 瑶夙蹙起了并不显眼的眉头,一双红眼睛看向身后的刀面,三瓣嘴动了动,问道:“魔君呢?” 不知是不是见到兔子的本使然,刀面下意识地出獠牙舔了舔嘴,心里一遍遍告诫自己眼前的这个人不是普通的小白兔,这才强迫地撇开了头,努了努下巴指向另一扇雕花屏风。 屏风的后边是一张供客人歇息小榻,开着一扇窗户,正好能瞧见下边的大堂。 高大的男人背对着她,不知道盯着下边在看什么,语气平淡地道:“又见面了,小神君。” 獠牙这个人表面看着是个犷严肃的愣头青,可是能和矢屿持恒数万年的人,又在兽族有着如此高的威望,绝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般容易接触。 瑶夙客气地假笑了两声,开门见山道:“獠牙魔君是怎么认得我的?” 獠牙并不急着回答这个问题,饶有兴趣地又看了一会儿,才动手把两扇窗户关上,回过头来打量了她一会儿,盯着她那双红红的兔子眼,道:“你这眼神,我认得。” 他的角勾出了一个弧度,或许是这张脸生得太凶狠严肃,那一点弧度看起来不像笑容,更像是不小心显的诡谲。 “魔君倒是好眼力,你我统共没见过几次,又隔了这么远,你还能认出我来。” “这里是族最大的城池,出入这里的几乎都是修为高深的妖君,低修的小妖本不敢进来,何况是送上门当猎物的兔子。”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万年不变的沙哑,听着总有一种积威甚严的觉在里头。 獠牙手里凝起了一道妖力,瑶夙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那妖力就落在了她身上,想清晨的山风拂面而过,不痛不,抬手摸了摸,顶了几天的兔子脑袋果然已经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当时妖皇得了虎戒修为大增,又是用血做引给你试的法术,一时把我们都给糊了过去。你这种小把戏,障眼法罢了,即使用妖气盖住了本身的仙气,也只能骗骗寻常的妖君,哪还能骗过本君第二次?” 瑶夙暗暗咬了咬牙,越发觉得自己是被那女鬼给诳了,回头一定得告诉冥君冥界跑了一只女鬼,在妖界行坑蒙拐骗的事。 “祀月节那次见你,我就觉得你不像乌兰,只是没想到你居然是雍圣殿的小神君。”獠牙转过了屏风,对刀面点了一下头,后者会意退到外边守着,他才转身看着瑶夙,继续问道:“你是来找北胤的吗?” 这是第一次,她从妖界的人嘴里听到他的名字而不是唤他妖皇陛下,以至于足足愣了几个数的时间,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他受了重伤,我在路上把他捡回来的。” 、 獠牙抬手甩了一下衣袖,宽大的袖袍往她身上一卷,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就已经落在了一处长廊上,紫的月光淌在庭院里,安谧寂静。 瑶夙大概猜出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并不打算多此一举地询问,既然他不是直接把自己带到北胤面前,想必是有什么话要讲,于是接着他方才那句话,问道:“矢屿打伤他的?” 他点了点头,引着她往前走。 “也不完全是,他得了老妖皇留下的虎戒,修为大增,大抵……”他停了一下,似乎在认真地思索要如何和她表达,过了一会儿,才接着道:“大抵和你们仙界修为高深的上君那般,他本身修为便不弱,再修炼个万八千年说不定就能渡劫飞升魔君,妖界最年轻的魔君,这或许也是虎族传承着虎戒世代为妖界的王的原因吧。” “照你这么说,他本身有能力与矢屿抗衡,怎么会身受重伤?矢屿的修为已经这么高深了?” “矢屿是当年受往生海戾气影响,飞升最早的魔君,如今的妖界,怕是没有修为比他高的,连我也比他差一截。不过你说得对,若单打独斗,自然是不至于重伤,可羽族的人,素来不会单着来。最重要的是……妖虎族投靠了羽族,他最信任的心腹,在背后放了暗箭。” “心腹……”瑶夙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脑中自觉地浮起了祀月节那低声和北胤说话的男人。 “你跟他呆了一个多月,多少也知道些他的脾,有些事他会无所顾忌地说出口,有些事,却是打死都不会说的。虎族早就已经有了异心了,他不愿意仿着自己的族人罢了,毕竟许多都是一路跟着他父亲的老部下。这就是妖族,不会有仙族的大公无私,妖皇在妖界没有多大的权利,曾经风光无限立于百兽之长的虎族,也只是虚有光鲜的外壳罢了。” 末了,他低低补充了一句似是叹息的话,“他只是不愿相信罢了。” 所以妖皇受伤逃走之后就被獠牙藏了起来,矢屿的部下即便再怎么放肆,只要他说一句没有,没有人能在他这里找到小妖皇。 “可你为什么要救他?”瑶夙错开一步跟着他身后,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只觉得他沙哑的话音不像在说假话,思索了片刻还是把这句话问出了口。“你与矢屿表面和平相处,一内一外一起撑着妖界,可实际上,你们都想把另一个人干掉。守王城外的人看似有更大的权利,可王城才是整个妖界的中枢,如今矢屿掌控了王城,你不可能不识时务地会在这个时候和他作对。” “是不会。兽族的数量还是你羽族要多,他们都唯我族马首是瞻,即便矢屿如今拿到大权也不会立刻跟我撕破脸。我只是……不忍心,他受了重伤变回原形,晕倒在荒郊野岭,既然这样都会被我遇到,说明老天要我救他。” “或许你不知道……”他停了停,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让瑶夙上前与他并肩行走。“族与虎族都是兽族,也算是同宗同脉吧,我与老妖皇年轻时也曾是好友,我随他并肩作战过,后来他继承了王位,我接管了族,常年驻守北荒与俟人族对战,往来便少了。我也算从小看着北胤长大,他和他父亲……很像。” 最后两个字音轻飘飘落下,獠牙的神情看上去有些悠远,似乎是想起了已经过去了数万年的,峥嵘岁月。 不一会儿,獠牙领着她停在了一扇门前。 屋子在高大的房屋中并不显眼,像仆役住的杂房,里面没有灯,他若是不引着她过来,她本不会想到北胤在这里面。 “这三万年来他一直对我和矢屿表面合,背后自己偷偷地努力,我们不傻,都知道的,不过没有捅破而已。如今虎族都已经投靠羽族了,他几万年的潜藏蛰伏已经没有希望了。” 獠牙似乎怕里面的人听见,说话的声音刻意放低了一些。 他没有要进去的意思,连为她开门的意思都没有,只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对她出一个算不得是笑的笑容。 “我也只是在赌,赌你会来找他。他本就是我和矢屿争权时临时放置的一颗棋子,没有谁会在这个时候想要拾起他的。我一时生了恻隐之心把他带回来疗伤,保不齐我什么时候会杀了他。若你想救他的命,带他回仙界吧。” 、 瑶夙没有应好,也没有应不好,他似乎也不要她的答案,说完那句话便径自转身离开,三步之后消失在了原地。 她轻轻地推开房门进去,抬手化出了一盏灯拿在手里,小心地照亮着屋子。 屋子里的摆设极其简洁,一桌两椅,墙角放着一张大,一目了然,多余的没有。 一眼望尽的房间并没有北胤的踪影,瑶夙皱起了眉头,直觉獠牙骗了他,正要出去找他算账,转身就撞进了一人的怀里,被抱了个结实。 她甚至没有看清来人,只觉得这个觉分外悉,有些莫名的心安。 在他怀里窝了一会儿,瑶夙推着他的胳膊从他怀里钻出来,后退了两步,又绕着他转了一圈,最后才在他面前站定,朝他伸开了双臂,又紧紧把这人拥住了。 算来也有一个多月没见了,想不到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人还是那个人,穿的还是一身黑衣,比起最后一次见他时,清减了许多。 “你的伤怎么样?”瑶夙靠在他怀里,闷闷地问道。 “好了。”他简短地回答,背后圈着她的手十分用力,好像怕稍微松一点她就会原地消失似的。 瑶夙并不相信他的话,却也没有当场戳穿,问道:“你是妖界的皇,矢屿他怎么敢明目张胆地……” 这一回,北胤没有马上回答,默了好一会儿,才道:“獠牙都和你说了吧?加林带着整个妖虎族背叛了我,他证明我是在明知道你的身份还要娶你,说我要背叛妖界。妖界不是讲理的,他们的妖皇要背叛他们,自然是要把妖皇除掉的。” 加林,大抵便是那个妖虎族的将领。 这一瞬间,瑶夙有一种错觉,能作出这种事的矢屿魔君,怎么看都和那像她父亲低头的人,或许他那样做就是为了把他们送走,好对付他们的妖皇。 “北胤,跟我回仙界吧。”她道。 抱着她的身子明显地颤了一下,没有回应。 “我知道你有你的抱负,你想把权利拿回来,但是现在连族人都背叛你了,你拿什么和矢屿斗?来方长,先跟我回仙界吧?” 这一回,他只是沉默了一小会,下巴在她的头发上温柔地蹭了蹭,道:“好。”Thongada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