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杜锦年轻咳了声,“聊天的时候提到了。”他怕她紧张,解释说,“他只是让我回来陪你过节,没说别的什么,你不用太在意。”当然,如果可以的话,他倒是真的很想像爸爸说的那样“明年带她回去过节”。不过,现在说这样的话,还是太唐突了。 阮婉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 因为家庭缘故,她从小就对父亲没什么概念。 上辈子小时候也问过外婆,外婆倒是说了一些,可她听来并没有什么太具体的印象,只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很好的人,很温和很善良很会照顾人。她就问外婆“既然爸爸这么好,为什么他会死呢?”,直到今天,她都记得外婆当时骤然黯然下来的眼神。当年的她不懂那眼神的涵义,现在想来,外婆大约是触景生情,想到了外公吧。 后来,见到乔经纬。 可惜,他和她潜意识中的父亲印象相差甚远。 再再后来,遇到锦年。 可惜他和外婆始终没有见过面,不过这辈子肯定是有机会的!而且,她是真的想问问外婆“他和当年的爸爸像吗?”,应该很像吧?都是那么温柔善良会照顾人的人。而且,有着一位很好的父亲。 阮婉突然就想,等再过若干年,他们有了孩子,现在的锦年大约就会进化成杜爸爸那样的存在吧? 这么一想,她不莞尔。 “你在想什么?”杜锦年看着面前少女脸上浮现出的、暖到了极致的笑容,当真是好奇无比。 “不告诉你。” “……” 阮婉咬了一口热腾腾的包子,心惬意之余,暗自想如果真开口说“我在想我们以后的孩子”,会不会把他吓到?不过她这叫提前做准备,是非常值得提倡的举动! “对了,你外婆的身体怎么样了?”杜锦年对新任女朋友的外婆并不陌生,因为在那漫长的通信期里,她经常会提到这位老人。他能觉到,她很自己的外婆,她们的情非常之好。 “已经好很多了。”阮婉笑道,“上次通电话的时候,她还说有空的话就过来看我呢。” “……要过来吗?” “是啊。”阮婉坏心眼地看着面前骤然紧张起来的家伙,哼哼,刚才还吓了她一条,现在被她吓也是活该吧?不过她倒真没撒谎,外婆的确说过这话,不过前提是“如果有空且心情好”。 也许是她幸灾乐祸地太明显,杜锦年很快就发觉她在诳她,顿觉哭笑不得。不过说实话,一想到要见到她相依为命的亲人,还真是有些紧张。在这一点上,他们大约是相同的。正是因为在意家人,也在意对方,所以才格外希望能得到对方家人的肯定。 当然,这种话题对目前才“刚开始往”的他们来说还太远。 虽说还想再和锦年多相处一会儿,不过阮婉还是更在意于这家伙连坐了十个多小时的飞机,就算他说路程中睡了一觉,她依旧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浓浓的倦意。 “吃完早饭,就回去好好地睡一觉吧。”她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脸颊,“好孩子要听话啊~” “……” 嗯,然后她就把她家杜“宝宝”给送回了“家”,虽说他比较想送她回去来着,不过还是被她给硬推进了寝室。比起她这个睡眠充足的人,他还是会好好休息吧! 做完这一切后,阮婉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第一节课已经快开始了。 好在小伙伴们人品够够的,已经提前把她的书本用具给带到教室里去了,顺带还帮她做好了“帮签到”的准备,真是动地她泪面。再加上下午没课她又刚刚挂上“有主”的牌子,于是决定中午请这群大好人上一顿。 钱姑娘对阮婉“认罪态度良好”这一点表示意,顺带指出“你的算你的,你家杜锦年要请我们的那顿可不能少”。对她的话,其余两个妹子都表达出了高度赞同。 阮婉“低眉善目”地表示大人您说得对,大人都听您的。 钱姑娘这才意,不过大约是因为今天穿薄了,她决定先回去换件厚一点的衣服。莫北和夏蒹葭也决定先回去一趟,把书本给放下。阮婉让她们帮忙把自己的书本给带回去,决定先去饭店里点个餐,免得待会人太多没桌。 如此想着的她脚步轻快地顺着路走着。 走着走着…… 却…… 看到了一个人。 原本应该住在医院里的沈子煜,此刻居然衣着单薄地站在路边,双手在衣兜里,注视着路边的池塘,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阮婉下意识停下脚步,站在他侧后方,同样朝池塘看去。 学校里的池塘里种了不少荷花,因为家乡的缘故,她每次路经它时都会多看上几眼,可惜她来学校时,它们已经凋谢地差不多了,也不知这些莲花于炎热夏季绽放时会是如何一番盛况。好在,明年夏天离开前,还是能看到的。 她不知道沈子煜现在看着池塘,是在想些什么。 而他在想些什么,同样也不该是她该在意的事。 阮婉摇头失笑,继续迈开脚步,目视前方地继续前行。 只是,有些事,好像从来都是事与愿违。 比如说,她并不想被沈子煜看到。 他却如有神助般地回过了头。 比如说,她原以为被严重伤害了自尊的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和她说半句话。 他却…… “阮婉!” 更为糟糕的是…… 阮婉后退了半步,注视着面红到不像话的沈子煜,发觉了一件非常不妙的事——他喝了酒。 —————— 阮婉没有错。 沈子煜的确是喝了酒没错,这锅……是孟庭斐的。 孟庭斐原本也是一片好意,想着“一世人两兄弟”,心情不好来一发……呸!是来一杯!于是原本两人应该是去吃早饭才对,奇奇怪怪地就变成了就着茶叶蛋小笼包喝酒,老板和其余食客都无语了,心想这是哪里来的两个奇葩! 孟庭斐却也顾不了这么多,学校附近的饭店又没开门,他要是拖着沈老大去别的地方,估计半路上就能把人给丢了。于是……早餐店就早餐店吧,酒嘛,就着什么都能喝! 就这样,孟庭斐以“灌酒”为己任,拼命地劝啊劝啊,然后……把自己给喝趴下了。 之后,失去“管制”的沈子煜站起身,独自一人走了回来。 他现在处于一个很微妙的状态。 说他没喝醉吧,整个人又的确是不太清醒,略有些恍惚。 但若说他醉了吧,基本的思维还是在的,起码不至于认错人。 众所周知,人喝多了后是极容易亢奋的,平时不会做出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都会做出来。所以,被阮婉判断为“不会再搭理她”的沈子煜会做出眼下的举动,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但显然,这种事对于阮婉来说就是个悲剧了。 如果是正常状态的沈子煜,她有信心三言两语间让他“怒奔”,但这个状态的他……说实话,她不知道他喝醉酒后会是怎样,会不会变得更为“残暴”,所以反倒不好轻易开口了。 如此想着的她,下意识就后退了一步。 而她的这种举动,却显然刺到了沈子煜。 “你躲什么?”他上前一步,质问,“我对你来说就那么可怕吗?”可怕到本不愿意说话的地步?可怕到只看一眼就想躲的地步?可怕到本不想遇见的地步? 可明明…… 他的脑中浮现出清晨时看到的那一幕。 她明明能笑得那么开心。 她明明能有那么多话。 她明明能那么主动。 可为什么面对他的时候,就那样地吝啬?吝啬到连一句话语、一抹笑容甚至于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予? 他再次上前一步,觉心中那原本痛得到麻木的伤痕再次爆发出了剧烈的疼痛,滚烫的鲜血从其中涌出,洗刷着他的心,让他此刻说出口的话语都血淋淋的。 “杜锦年,就那么好吗?” 吐出这个名字的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口仿若被什么不知名的利器刺中了,痛到几近不能呼。就在他大口呼好不容易缓过来一点的时刻,他看到了她警惕的眼神。 “你想对他做什么?” 这句话是阮婉口而出的,不是她太把沈子煜看低,而是现在的他,看起来真的是太危险了。就好像笼而出的、浑身伤痕的野兽,每走一步爪痕都是血淋淋的,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一个新的猎物然后将它撕成碎片。如此,才能略微缓解身心的疼痛。 一方太危险,另一方又太重要。 这句话,就自然而然地出口了。 话音刚落,她就后悔了,不该说这句话的,因为只会更进一步刺她。 果不其然,沈子煜出了显而易见的怒容。他迈开大步,让两人间的距离化为虚无,一手抓住她的手腕,咬牙说道:“你觉得我想对他做什么?”这一秒,他很想问“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一言不合就会杀人的魔鬼吗?她为什么能如此自然地保护杜锦年,又为什么能如此顺畅地刺伤他呢? 他到底对她…… 做过什么? 让她对他如此地深恶痛绝? 他不由又想起自己之前恍惚间看到的那一幕,她着眼泪对她说“沈子煜,我讨厌你,我恨你!我永远不想再见到你!”,那明明只是无聊的虚幻而已,可他却诡异地开始相信那是事实。 看,现在的她分明就在身体力行地实践着那句话啊。 趁着沈子煜恍惚,阮婉用力挣开他的手,再次后退了几步,想要维持一个安全距离。可就在这动作间,她原本放在大衣口袋里的东西也随之落下。 “啊!” 注意到它是什么的瞬间,她的脸变了,连忙想伸手去接。 他却先她一步接住。 “还给我!” 沈子煜收回手,注视着静静躺在手心的、与那个人有着相同外表的泥人,突然就想到…… 她朝那个人飞奔而去。 她扑进那个人的怀里。 她勾着那个人的脖子撒娇。 她…… 吻了那个人。 手中的泥人明明是没有生物的事物,却因为有着和那个人一样的外貌,而变得格外可恶格外惹人厌恶。 直到此刻都没有摆酒控的沈子煜,就在这种情绪的驱使下,做出了一件足以让他后悔一生的事情—— 他抬起手,避开她想要抢回泥人的手,将它,一把丢进了池塘中。 ——就这样,和那个人一起,彻底消失在他的眼中吧! 泥人很小很轻,入水时只发出了“啪”声。thOngaDA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