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妈妈在一旁说道:“太太,湘玉说的不无道理,不得不早做打算。” 在一般的人家,说起由祖母教养,都是荣耀之事,可冷暖自知,生母离开孩子,这种缺失只有自家能懂。 冯氏盼了多年的孩子,一朝如愿,让她舍出去是万万不行的。 不过这一切只是猜测,还做不得数,但愿是他们杞人忧天。 冯氏没时间去胡思想,还有更重要之事等着她办:明她要带着孩子们回赵家。 赵家和冯家说起来都是外祖家,这段时间都是要回的,可要有个先后顺序,冯氏想都没想,自然是要先回冯家。 礼单长长的一张,说起来冯氏还是婚后第一次带着孩子们拜访,在湖南一待就是十几年,现今回京了得多走动走动。 赵妈妈和汤嬷嬷去备礼,冯氏坐在榻上,问湘玉道:“玉姐儿回外祖家,可高兴?” 湘玉点点头,她还是期待的,好奇赵家都是什么人,之前都是从别人口中听到赵家的消息,湘玉一想,她也好几年没见过小舅舅了,舅舅回京之后时常来信,二十多岁的人了,至今还没成亲。 在古代,二十岁孩子都遍地跑了,像小舅舅这样的的确少,不过好在是男子,晚些无妨,这次去赵府,湘玉见不到小舅舅了,小舅舅如今不在京城,去了江南游历,他总是喜遍访各地的风土人情,让湘玉很是羡慕,古代通不便,他去这一趟,需要三个多月才能回来,那个时候夏天都要过完了。 湘玉坐在廊下,微风袭来,抚上她的面,她拿手拢好碎发,出神的看着院子。院子里小丫鬟在扫地,扬起一阵灰尘,小丫鬟咳咳的咳嗽两声,嘴里嘟囔着什么,跺跺脚,扫把使劲往地下一杵,远处的采薇见了,过去训斥两声,让她好好干活。 小丫鬟低着头,怯懦的说晓得了,采薇抬头望见湘玉,歉意的挠挠头,似乎是在愧疚自己管教不严。 ☆、第99章 飒飒飒 赵家离苏家距离不远,一大早马车已经在门外备好,一行人穿戴整齐,跟着冯氏出了门。前院苏鸿良带着三个儿子,先一步坐上马车。 湘玉还没去过外祖家,马车行了近一个时辰,到了赵府的门前,湘玉踩着素锦面车凳下了马车,面是两个雄武的石狮,看门的小厮上来,另外一个去里面禀告。 出来相的是湘玉的舅母李氏,她穿了一件暗花细丝孔雀纹锦衣,梳着抛家髻,两耳旁散落几丝碎发,戴着一双翡翠珍珠耳坠。 李氏年约三十,因保养得宜看起来要年轻一些,一行人进了门,湘玉悄悄张望,赵家比苏家府里看起来要大,赵老夫人坐在正中,老太爷没在厅里,今天被圣上召进了,还不知何时能归来。 湘玉有两个舅舅,大舅舅是李氏的夫君赵承行,小舅舅便是赵承进,另外还有一个姨母嫁到了江南。这些都是赵家嫡出的长辈,庶出湘玉不太清楚。 依照顺序见了礼,湘玉抬头看,赵老夫人慈眉善目,温和的问道:“哪个是玉姐儿?” 湘玉款款而行,上前一步道:“外祖母,我是湘玉。”赵老夫人招招手:“快到我跟前来,如今我老了眼睛不好,看不清楚。” 湘玉走到赵老夫人的近旁,她年老的手握住了她,拍了拍道:“像,真像我的珍儿。”珍儿是湘玉生母的闺名。 其实湘玉和生母并不算特别相像,用冯氏的话多,最多三分像,容貌相差甚远,生母是温婉的佳人,柳叶眉,一双笑眼,容貌上湘玉更像苏鸿良,杏眼浓眉,更丽些,现在年纪小,若再过几年,瘦上一些,是真正的美人胚子。 赵老夫人思女心切,加上湘玉和生母的气韵有几分相似,勾起了赵老夫人的愁肠:“那我苦命的女儿。” 李氏忙过来劝:“哎呦我的老夫人,如今玉姐儿他们回了京城,是件高兴事,您怎么还哭上了,快点把泪抹了,小心把玉姐儿吓到不来看你。” 赵老夫人破涕为笑,点点儿媳妇:“就你嘴最快,快来落座上茶。” 今来赵府,除了湘玉和苏重秉冯氏,其他人不过是陪衬,苏鸿良跟着大舅哥去了前院,厅里是女和孩子。 赵家的孩子不算多,大舅家有两个嫡子,一个嫡女,庶出的只有一个女儿。小舅舅还没成亲。 冯氏早就准备好了见面礼,每个孩子一个金镯子,也不是她俗套,金镯子最实际,融了镯子还能打其他的首饰,外加一件湘绣摆件。 男孩子的见面礼是苏重秉备的,文房四宝,送的是上好的端砚和徽墨。 湘玉也拿到了李氏的见面礼,她捏捏荷包,当着人不方便打开,湘莲在旁凑过来耳语道:“我刚看了,是玉佩,玉质温润。” 那想必所有人收到的都是一样的,虽说亲疏有别,但李氏在见面礼上,必然一视同仁。苏重秉回京城已有几年,平没少往赵府走动,此番赵老夫人最念的还是湘玉这个外孙女。 外祖母拉着她说个不停,李氏也和冯氏聊着多年的见闻。赵老夫人喜冯氏,未出阁前便夸赞她格耿直,心思恪纯,加上她爹爹为官清廉,深的赵老太爷的敬重,两家人也时常往来。 赵妈妈多年来给老夫人写信,每每都说夫人心善,待玉姐儿秉哥儿如同亲生,百闻不如一见,如今湘玉被教养的甚好,大多都是冯氏的功劳,心里更高看她一眼。 重嘉被冷落,自己跌跌撞撞走到赵老夫人面前,很会找存在:“外祖母,抱!” “哎哟喂。”赵老夫人咧嘴笑道:“嘉哥儿都长这么大了,来来,外祖母抱抱。”嘉哥儿平时天不怕地不怕,上次讨好苏老夫人成功,这次照搬到赵老夫人身上,果然奏效,他得意的笑笑:“外祖母真好。” 湘玉钩钩他的小脸:“马。” 重嘉哼了一声:“娘说我这是嘴甜。” 赵老夫人笑的打跌:“情你们姐弟平素就是这么相处的,我算是开眼了,重嘉别理你七姐姐,嘴甜的孩子大人都喜。” 赵家的孩子也出来见礼,大舅家的两个表哥,今年分别是十四岁和十二岁,大表哥叫赵清沣,二表哥叫赵清凌,表姐今年十三岁,叫赵心雅。庶出的是表妹,今年十岁,唤作赵心蓉。 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大家子人,湘玉嘱咐两个丫鬟:“你们用心记记,回家我再好好回忆,下次可别错人。” 既然人来了,就留下用饭,男女分席,湘玉一抬头,就看见了湘雪沉的脸,她别过头去,她这个三姐姐,越发越让人捉摸不透了。 本来今来赵家,湘雪说头疼不愿意来,还是祖母发话,说吃药休息一晚,反正第二成行,别让人挑了理去,这般湘雪才来。 湘雪索然无味的吃着菜,回京城后对她而言是个巨大的转机,如果一直在湖南,恐怕她被放出来,只能是出嫁之时了。 二哥苦口婆心劝她,一定要冷静沉稳,回了京,祖母是最大的靠山,庶女又如何,也是苏家的孙女,代表着苏家的颜面,只要她能讨的祖母心,前途不愁。 十三岁的湘雪,回了京后充希望,她在赵家的宴席上,有些烦躁,但无可奈何,赵家才是她正经的外家,万家永远不是。 湘雪看着湘莲和湘玉说笑,湘琪在一旁亲切的叫着两个姐姐,她已经融入不到姐妹之间了,失落寂寞如影随形,她专心吃着桌上的饭菜,听见悦耳的女声道:“湘雪平时喜做什么?” 湘雪抬头,见是赵家的表姐心雅,她冷淡的说道:“我常年在屋子里,不过是弹弹琴看看书罢了。” 赵心雅一怔,往常祖母和母亲提起苏家人时,对湘雪没甚好的印象,不过她听说这个表妹极擅长琴棋书画,算是小才女,如今见了人,她存着切磋的心意,没成想吃了个瘪,她心里不,但表面没表现出来,尴尬的笑道:“那有机会可要讨教了。” 这边湘莲说道:“看见没,咱们这个三姐姐,如今赶上那个女仙人了,不沾凡尘,来别人家做客,还摆一副冷面……” 饭后冯氏陪着赵老夫人说话,女孩们围坐在一起,因为年纪相仿,所以甚是聊得来。湘玉她们刚回京城,对京城很好奇,心雅跟她们讲最近京城的趣事,还别说,天子脚下,怪事多多,比说书人讲的故事还要一波三折,只是心雅年纪小,又在后宅,还有许多趣事没听闻过呢。 湘玉问道:“小舅舅何时能回来?” 赵承进比他们这些小辈大不了多少,赵心雅和这个小叔叔关系也十分亲近,她说道:“二叔怕是得下个月才回来,昨刚收到了信,说云贵风景好,还想再连几,祖父急的不行。” 小舅舅无心官场,虽说年少得意,圣上看重,官位上一直没有进益,他的心思也不在升官之上。 按照赵承进的子,确实不像是传统的仕大夫,努力只为升官发财,他的志向更为洒,甚至有些超前,若不是赵老太爷的迫,恐怕他连这个官位都不想要。 赵承进的书房有一副字画,卷轴很长,画的是市井风情,心雅从书房把画拿来,对着围观的小姐们道:“来来,大家看看,这幅画可是二叔的最,平时不让人摸。” 湘玉笑道:“那你胆子可够大的,还从书房拿出来,被二叔知道了小心报复你。” 心雅展开画轴,又让丫鬟拼了两张桌子,这才放下画,她说道:“二叔脾气好,知道最多骂我两句而已。” 湘玉走到前面看了一眼,这幅画有点像清明上河图,但是又不是那幅,长约十五尺,也是绢本设,人物活灵活现,仿佛重现了真实的市井风光。 湘玉趴近一点仔细看,这幅画描绘的是扬州的风土人情。短短一幅画,囊概了一座城。城北的卷石天、楼桥佳构,街巷上人来人往,翠花街的首饰铺子,可以看见妇女在铺子里挑选闲逛,食肆开在东门街,食物画的仿佛隔着绢纸映入眼帘,湘玉仔细的分辨,还能看出几样:多糊炒田、骨董汤,小八珍有人驻足购买,上面摆着香椿、莴苣、茭瓜、萝卜等,都是可口的小菜,再看旁边,写着卖西瓜的小摊位,桌子上都是切好的西瓜,一个农户坐在旁边,摇着扇子等待客人。 远处的湖上有画舫经过,波光佳人,映于天地之间。 湘玉再一看,这幅画真是越看越有韵味,难怪小舅舅喜,作者工笔很纯,连人物的表情都能拿捏到位,一颦一笑,都符合身份。 湘玉看完后往后挪了几步,给别人留出位置,大家争相看,到后来心雅打算收起来:“大家都看过了,我收起画放回去,这么真的市井画,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止是心雅,湘玉也是第一次见,不得不叹古人的画艺高超,桌子旁边围着一圈人,大家挤在一起,心雅收图时,不知道谁撞了一下,她拿画的手不稳,往旁边一偏,画绢撕了一条,心雅呆呆的看着手里的画,自言自语道:“这下完了。” ☆、第100章 飒飒飒 这幅实景图是赵承进的最,挂在书房,鲜少挪动,心雅不过是想拿出来给众人瞧瞧,想着不碍事,万万想不到会撕破。 她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自责道:“都怪我,拿出来作甚。” 刚刚心雅收画之时,没站稳才会失手撕画,她周围站着一圈人,混中也寻不到那个人,湘玉扫视一眼,挤到前面拿起画。 撕裂的部分,正是湖上的一角,呈长长的一条撕痕,湘玉画工不好,她记得心雅画工不错,小舅舅夸赞过,这个表姐颇得本朝女画师吴真景的真传。 湘玉安抚心雅道:“表姐别着急,还有挽回的余地。” 心雅挤出一丝微笑:“绢都撕了,还能如何补救?” 湘玉指着湖的部分说道:“表姐你看,这里是湖泊,上面除了一两只灯船空一片,撕裂的部分只是湖上,表姐可以在这部分画上一簇簇的荷花荷叶,小一些,莫要影响了此画本身的韵味。” 心雅问道:“可这一长条,不能全画荷花啊,太过集中局促。” 表姐说的也是一个问题,湘玉灵机一动:“除了荷花,再画一两条跃出水面的鱼儿,虽说并不能切合情境,但也只能如此。” 心雅让丫鬟准备好笔墨,提笔运气,按照湘玉的话,在撕裂处画好。若不仔细分辨,仿佛和画的其他部分融合到了一起。 缺陷终究还是存在,她们能做的只是尽量弥补,画绢铺在桌上晾干墨,背后还需补,这方面湘莲擅长,湘莲女红最好,连湖南的绣娘都夸,湖南虽不必京城繁华,也是钟灵毓秀之地,湘绣名声在外,当地的巧手绣娘无数,湘莲的手艺,只怕比京城本地的绣娘还要强上几分。 丫鬟拿来一只红漆针线笸箩,里面盛放着绣针和各绣线。湘莲选好杏的绣线,和绢本身颜类似,分针走线,小心翼翼的好,表面光滑连凸起都没有。 心雅心情一波三折,亲自把画送了回去,回来进门拍拍脯:“幸亏母亲不知道,不然我可惨了。” 因这件事,心雅和苏家的表妹们心情亲近许多,小女儿家有了共同的小秘密,她笑嘻嘻的对湘玉道:“二叔从湖南回来,老是念叨你,说湘玉胖乎乎小球一般,十分可,若为此事二叔罚我,湘玉你可要问我求情。” 他这个小舅舅,夸人都是别具一格…… 小姐们这边的动静没影响太太们谈天,李氏正和冯氏聊起赵清沣的婚事,他今年十四,现在相看小姐有些早,可李氏不得不早早准备,京城里年纪相仿的小姐,也到了说亲的年纪,拖来拖去更怕寻不到可心的。 赵家走的是仕途的路子,从老太爷到湘玉两个舅舅皆是如此,赵清沣从小便对诗书无意,反而喜舞刀,文武自古相轻,赵老太爷不是一个迂腐之人,但对长孙寄予厚望,赵清沣没按赵家人既定的路子走,还是十分失望。 赵清沣习武多年,下次科举准备考武举,儿子年纪不小,李氏打算给儿子娶一房子收收心,赵家现下只有她一个儿媳妇,身边连个商量的人都很少,如今冯氏回来了,她托冯氏帮忙掌掌眼,平素带小姐们际应酬时留意留意,若有合适的,她也好早点定下来。 赵老夫人回了内室,让丫鬟叫湘玉过去,冯氏招手道:“你外祖母叫你,快过去。” 很多话当着外人没法聊,赵老夫人坐在边,拉着湘玉的手,另一只在她脸上摩挲,眼圈红红的道:“见到你,就像见了女儿一般,你别嫌我这个老婆子啰嗦。” 湘玉有些酸涩,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人世间最难熬之事,湘玉靠在赵老夫人肩头,轻声说道:“以后我会常来看望外祖母。” “好好好。”赵老夫人连说了三声好,勾起咳嗽,嬷嬷过来递茶,老夫人抿了一口问:“你母亲是个纯善的,当年我们也是看中了这点,这些年对你可好?” 赵老夫人眼中盈殷切的关怀,湘玉笑道:“太太人极好,这些年的待我犹如亲生,这两年虽说有了重嘉,也未见分毫改变。” 刚刚在厅里,赵老夫人怕湘玉是敷衍之言,私下里听到她这么说,悬着的心彻底放下:“那就好,从你出生我就没见过,多年来也肖想,我这个外孙女到底是何样貌,如今终于如愿了,回了京就好,回来就好。” 赵老夫人让嬷嬷送过来一个做工致的小叶紫檀木妆匣,正面是三个铜锁,雕着喜上眉梢的图案,梅花枝头俏立两只喜鹊,光是这妆匣,就值不少银子。 赵老夫人见湘玉拿着不动,说道:“想什么呢?打开瞧瞧。” 湘玉闻言拿银钥开了锁,嘣的一下锁应声而开,里面装的是碧玺珠翠手串、祖母绿戒指。 老夫人缓缓起身,从盒里拿出手串说道:“这两件你别以为普通,都是太后娘娘早年间赐予我的,是里的好东西,都留给你罢,权当外祖母给你的见面礼。” 湘玉连忙推辞,这份见面礼实在太贵重,赵老夫人不容她拒绝,转头和嬷嬷说道:“这妆匣太碍眼,湘玉走之前你再给她。” 老夫人身子不算好,撑着神说会儿话,乏力的歪在榻上,嬷嬷送湘玉出去,湘玉问道:“外祖母看起来身子不太好,可曾看了大夫?” 嬷嬷回道:“前几还唤了大夫进府,开了汤药,老夫人说自己年纪大了,神不济,小姐有时间多过来陪陪老夫人,她时常念叨你。”THoNgada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