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王家大宅笼罩着厚厚的气,羽徽若刚出门就打了个寒颤。 王家被毒死的那些人,确实有些怨念,但并未和王小姐一样,成为祟。这些气,都是来自跳湖的王小姐。 羽徽若对云啸风说:“去湖边。” 鹿鸣珂自踏入这栋王家大宅,就有一种莫名的悉。他沉默不语,用目光抚摸着这里的每一寸土地,脑海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召唤他。入夜后,这个声音越来越强烈,引导着他,向着夜里行去。 等他清醒过来,已站在湖边。寒风肆,摧折周遭的草木,黑夜里的湖水宛如翻涌的墨浪,深不见底。 湖面映出他的模样。 他垂着眸子,看着湖里的倒影。波光粼粼,湖底似有什么东西要破开水面冲出来。 是个女人。 女人穿着一身红衣,上好的缎子,绣着致的花纹,被水浸泡过,浓得像血。她沉在水底,向他探出手,温柔地唤他:“孩子。” 鹿鸣珂面无表情地与她对视着。 “孩子,快到娘的怀里来。”那女人慢慢地从水底浮上来,漉漉的手抓住鹿鸣珂,将他往湖里拽——羽徽若与云啸风刚赶到湖边,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云啸风惊道:“真的有祟!还漂亮的,给这么漂亮的祟当干爹,不亏啊。” 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羽徽若弹了下他的额头,出间的明玉刀。 云啸风拦住她:“殿下,小心有诈,我来。” 那鹿鸣珂已经被水鬼拖进水里,波纹一闪,没了他的衣袂。水底光芒大盛,虽是瞬息的功夫,没能躲过羽徽若的眼睛。 那样灼亮的光芒,绝非凡物能发出。 莫非是赤丹神珠? “论水你比不过我,你在岸边守着,以防偷袭,若那祟从水里出来,不必手软。”羽徽若谨记着不让云啸风掺和进来,扯住了他的衣袖,说完这通话,不等云啸风有所反应,自己率先跳进了水里。 “殿下!”入水前,只听得岸上一阵惊呼。 云啸风止步湖岸,鞋尖被冰水浸。他再三犹豫,咬了咬牙,决定听羽徽若的话,留在岸上,为他们把风。 鸟是属于天空的,羽人大多不擅水,为克服这个弱点,羽族会对自己的战士进行水训练。羽徽若别的不行,小时候就玩水,凫水的功夫比云啸风强多了。 四面涌来冰冷的水,淹没口鼻,羽徽若屏住呼,握着明玉刀,沉入水底,四处搜寻着那白光的来源。 氤氲的白光越来越弱,羽徽若这回看清了,光芒是从水底的红衣女子身上发出来的。 羽徽若见过她,她就是跳湖而死的王小姐。 王小姐躺在水底,向上伸出的手,牵着被她拽进水里的鹿鸣珂。 鹿鸣珂双目紧闭,四肢被她乌黑的长发紧紧住,往湖底沉下去,就要落入她的怀中。 羽徽若抬起明玉刀,砍向那住鹿鸣珂的发丝。 王小姐转头看她,出一张苍白的娇美容颜,她松开鹿鸣珂,漫天飞舞的头发犹如水草般疯长,住羽徽若的手腕。 羽徽若的明玉刀乃特殊材质锻造,削铁如泥,腕底翻转,刀光一闪,便轻而易举地斩断了那诡异的长发。 鹿鸣珂没了长发的锢,身体缓缓往上浮去,羽徽若游到他身侧,抓住他的手。 水底无法张嘴唤他名字,羽徽若只好用手指用力地掐着少年的掌心,企图将他唤醒。 王小姐然大怒,仰起头来,长啸一声,纤长的四肢以眼可见的速度膨,吹弹可破的肌肤皮肤寸寸腐烂,原本姣好的面容,失去了幻象的维持,惨白得如被冬霜覆盖。 这才是她本来的模样,被水淹死的祟,向来都不大好看。 她张开嘴,獠牙伸出,两只黑黢黢的眼睛瞪得像灯笼,所站立的地方卷起银的波涛,攻向羽徽若。 羽徽若提刀格挡,银涛撞上刀身,巨大的力道反弹,羽徽若的身体遭到重重一击,向后漂浮而去。 随着水的急速涌动,水底出现了大大小小的漩涡,羽徽若被其中一个漩涡噬,失去意识前,抓住了漂到她身畔的鹿鸣珂。 下一秒,两人都消失在高速旋转的漩涡里。 * “小伙子,快醒醒,这里可不能睡,会着凉的。”一只手搭上羽徽若的肩膀,轻轻推了几下。 周围絮絮叨叨,都是议论声。 “身上都是水,下这么大的雨,不知道找地方躲躲,怕不是个傻子。” “多俊俏的孩子,趴在这里一动不动,倒像是生病了,谁来搭把手,把他送到附近的医馆去。” 羽徽若喉咙像刀割般疼痛,张开嘴“哇”地将堵在喉口的那口水吐了出来。 “咳咳咳咳咳。”羽徽若捂着肚子,剧烈的咳嗽震得腔难受,意识不由得清醒了许多。她张开眼,倏然对上几双或是好奇,或是怜惜,或是审视的目光。 “醒了,这个小伙子醒了。”众人唏嘘。 羽徽若手上套着锁住女身的镯子,落在外人的眼里,可不就是年轻俊俏的小子。 她坐直身子,抱着双臂,浑身冷飕飕的,一按下去都是水,哒哒的。昏过去的记忆浮上脑海,她疑惑道:“我怎么在这里?” 众人摇头。其中一名眉眼慈祥的妇人道:“我们见着你,你就在这里趴着,昏了过去。刚下了场大雨,都淋了,孩子,你可是身体不适?” 地面残留着水洼,周遭的草木透着新绿,枝叶滴滴答答滚着水珠,河面上罩着层白雾,确实是刚下过雨的景况。 羽徽若问:“鹿鸣珂呢?” 那妇人答:“不知你所说的那人是谁,我们只见到你了一人。” 羽徽若定了定神:“这是哪里?” “宣城。” 还在宣城。 羽徽若擦掉面庞上的水珠,扶着站了起来,口中念叨着:“我得再回去一趟。” “孩子,你要去哪里?”那与羽徽若搭话的妇人问道。 “王家大宅。” 话音刚落,街上骤然响起马蹄声,如急雨击打地面。 羽徽若下意识回头张望,只见原本走在街上的行人,都自发向两边让开,出青石铺出的平整大道。 数名少年郎|下骑着青骢,疾驰而来,当先一人白衣胜雪,双袖灌长风,高高鼓起,别有一番恣意风。 羽徽若的目光落在这名少年郎的脸上,少年面如冠玉,风姿绝伦,角微微扬起,黑亮的双目盛灼灼华光,一眼望过去,再难移开。 他就算化作灰了,羽徽若都能认得出来。 他就是失踪的鹿鸣珂。 只是,他右眼旁边的红疤痕去哪里了? “王少爷,王少爷!”那少年实在生得太过出众,纵马的身姿映入眼帘,引得姑娘们一阵窃窃私语,有大胆的,摇着手里的团扇呼唤着他,企图引来他的目光。 纵马的少年们眨眼间就到了羽徽若的跟前,羽徽若刚醒来,身体犹虚弱,被人群推挤着,后背被谁推了一把,脚下又被人绊了一下,整个人左脚踩着右脚跌了出去。 好巧不巧,像个圆滚滚的团子,极其狈地滚到了鹿鸣珂的马蹄下。 人群发出尖叫声。 坐在骏马上的白衣少年郎扯住缰绳,“吁”了一声,骏马前蹄高高扬起,在离羽徽若的脑袋三寸的地方停了下来。 再往前一步,羽徽若的脑浆都要踩出来了。 羽徽若浑身又是水又是汗的,灵力耗损干净,本没有力气动弹,躺在地上着气。 鹿鸣珂翻身下马,走到她跟前,半躬下身子,将手递给羽徽若:“没事吧?” 羽徽若的手比大脑快一步,递了出去,搁在他的手掌心,被他的力道带着,站了起来。 “抱歉,是我莽撞,险些伤了你,我送你去医馆。” “鹿鸣珂,你竟向我道歉,怕不是你的脑袋被这马踩了。”羽徽若一脸见鬼的表情。 “臭小子,怎么说话呢,就算是王兄不对在先,他已经道歉了,你何必恶语伤人。”鹿鸣珂身后的那群少年郎纷纷为他不平。 “鹿鸣珂?”那白衣少年莞尔一笑,“小兄弟,我姓王,不是你口中的鹿鸣珂。” 羽徽若狐疑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扫来扫去,没认错人呀,这厮就是那丑八怪,把脸上的疤去了,那也是鹿鸣珂。 鹿鸣珂已松开她,吩咐身边跟随的小书童,送她去医馆。 “我没事,不用了,的确是我认错人了,告辞。”羽徽若快步开溜。 羽徽若跑得太快,鹿鸣珂的人没追上来,书童挠挠头:“少爷,他……” 跑得太快了。 “罢了,她看起来并无大碍。”鹿鸣珂没有苛责他,翻身上马离开。 第18章 反转 羽徽若没有走远,一直藏在人群里。 鹿鸣珂一行人走了,人群见没热闹看,都悻悻散开。羽徽若拦住其中一人,问道:“兄弟,向你打听个事,方才那人是谁呀?” “他,王家少爷,王悯之,宣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王家是咱们这里的首富,这位王少爷含着金汤匙出生,有钱,还长得好看,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是从小不知道爹是谁,好在王小姐对这个儿子十分重视,教养得彬彬有礼,腹经纶,宣城的姑娘可是挤破了脑袋都想嫁入王家呢。” 羽徽若懵了。 王悯之确实是鹿鸣珂的真名。魔族太子与王家小姐话别前,曾抚着她的肚子,说:“这个孩子,生下来后就叫悯之,魔人不重姓氏,依照世俗,随你姓王,唤作王悯之。” 一个悯字,倾注了苍玄太子对王小姐母子二人的全部情。 羽徽若怔怔走在街头,思前想后,猜出了个大概——这个宣城,极有可能是湖底那祟搞出来的鬼。 赤丹神珠是羽族的神物,此物极有灵,羽族一直传着个说法,拥有赤丹神珠者,心愿都会成真。有人想用它起死回生,有人想用它长生不老,还有人想坐拥天下,得到无穷无尽的力量。 这些都是传闻,没有人验证过。 王小姐化作祟,念念不忘的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这个鹿鸣珂,是王小姐理想中的儿子,王小姐若能亲自教养鹿鸣珂长大,宣城的王家小少爷或许就是这个模样。 赤丹神珠无法回溯时空,更改既定的过去,就将鹿鸣珂变成王小姐的傀儡,成为王小姐心目中彬彬有礼、腹经纶的儿子。 至于这个讨人喜的翩翩公子掺了多少水,只有赤丹神珠自个儿知道了。 不管是验证自己的猜想,还是找出破除幻象离开这里的办法,王家大宅都必须去一趟。ThONGAda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