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离开，完颜绰走进门里，手一挥，门扇“吱呀呀”阖上了。王药和耶律延休都抬头望着她的方向, 看着她一步步过来。 萧邑沣眨巴着眼睛, 没敢恣意飞奔过去，而是拽拽完颜绰的衣袖：“阿娘, 我仲父他怎么捆着？” “犯错误了就要挨罚。”完颜绰说，“你如此，他也是一样。” 萧邑沣缩了缩脑袋, 大概是考虑了一会儿, 又悄声问：“犯的错不大，能不能罚轻点？”他大约想起了 陪伴他的保母再也不在了, 突然又紧张又害怕, 眼睛里盈 了泪水，又小心地摇了摇阿娘的衣袖, 结结巴巴说：“可别……可别……” 完颜绰之前的怒气已经消了一大半，转过头对他说：“好, 不打死他，最多打个半死。皇帝近上朝也累了，回房去休息。”这是气话，她斜乜了一眼王药，他果然有些好笑的模样出来。 而萧邑沣觉得“打得半死”也不好过，他有心要帮王药，嘟着嘴说：“我不想休息，我要在这儿看。” 完颜绰厉声道：“不想休息，就到后苑练 箭！”言出必行，立刻有宦官上前抱着小皇帝，萧邑沣只来得及说了一句：“仲父！我阿娘在生气，你小心啊！”就被连哄带骗地抱到后苑去了。 王药不由冁颜一笑：“陛下真是好孩子。” 完颜绰登时想到他先时嘲讽她“自私”，说得那么不客气，刚刚平下去的火气又“噌噌噌”涨上来了。她到耶律延休身边，一把拉出他掖在 间的鞭子，鞭梢指着王药说：“你既然不要当观察使，要当奴才，这里有你一个低 奴才评价皇帝好不好的份儿？”说到气的时候，一鞭子就下去了。 王药眉一皱，牙关一紧，他之前自作孽，把朝臣用的朱红棉服给 了，此刻穿得单薄，又冷又吃不住劲，夹衣顿时被 破了，绽出里头絮的薄丝绵。他缓了一下，见完颜绰死死捏着鞭子，举在半空，犹豫着要不要再打，便说：“你身子不方便，用这么大力气不怕动了胎气？真是，不懂照顾自己！” 此刻，这含着温情的话在小母 听来是火上浇油啊！他这是批评自己呢，还是嫌弃自己？还是干脆故意 将讨打，以让自己后悔内疚？她简直泪花都要迸出来，死死忍着，把鞭子往耶律延休怀里一丢：“我力气小，你给我接着他！打不晕他就不算完！” 耶律延休一改往令出必行的样子，捧着怀里这一卷鞭子面有难 ：“太后，王观察这次立了大功，还是……还是饶他一遭吧。” “你不是想揍他吗？” 王药说：“耶律将军想和我像男人那样狠狠打一架，这样子揍我，他胜之不武。” 还敢油嘴滑舌！完颜绰觉得自己的情绪不大受控制，夺过鞭子狠狠地了上去，这一下落在他脖子上，是毫无遮挡的地方，下手也狠，顿时一道血印子，狠到她自己都忍不住想哭。“混蛋东西！”她骂着，希望他能求饶。可惜他认命似的一声不吱，闭着眼睛，连牙关都是放松的。 他脖子上皮肤渐渐裂开了一点口子，鲜血像朵花儿一样，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绽放开来， 到衣领上，素净的领子顿时染红了。他怎么会不疼呢？他也是血 之躯呀！完颜绰想象着他肌的弹 ，他温暖的肌肤，以及皮肤下边儿血脉动过的生命力。 撑不住的是她，完颜绰的眼泪，几乎要溢出眼眶。她死死地忍着，不让自己作为太后的尊严 然无存，别过头道：“自找的！”又对耶律延休说：“他要当奴隶，我还拦他么？延休，南院夷离堇伏诛，这个位置由你接替。” 耶律延休愣了愣，居然摇了摇头说：“太后，臣是武将，夷离堇理万机，处置的事务千头万绪，臣只怕应付不来。听说北边蒙古仍然不大平靖，臣想请求为太后出征，守好北边的那块地方， 忠报国，马革裹尸还。” 完颜绰愣住了，张着嘴竟不知道说什么。然而耶律延休此刻是直视着她，目光坚毅，带着点不得不逃避的苦涩，使她突然觉得自己大错特错，她想着覆雨翻云手，却实际把自己推入了一个两不靠边的境地。突然，一阵淡淡的血腥味飘过来，不用看也知道，是王药脖子上的鞭伤，她心疼加上孕妇的  ，顿时忍耐不住，疾步到一边呕吐得昏天黑地。 王药此刻脖子上着血，倒不觉得多疼，只觉得麻麻的，倒是她背着身子吐得不能停息的样子瞧着心疼。他突然身子一松，原来是耶律延休给他解开了绳索，情敌那张俊朗的脸皱出愁苦和无奈的模样，低声在他耳边道：“你就不能说几句挠心挠肺的甜话？快去！” 王药竟不知怎么他，只能拱拱手示意。耶律延休翻了他一个白眼，却也知趣地退到了一边。 王药双腿已经跪得麻了，一瘸一拐好一会儿才到得了完颜绰身边，抚着她的背帮她顺气，哄劝道：“都是我不对，我不该气你，不该讽谏，你可别再生气了，我瞧着心疼呢。” 完颜绰刚吐得胃里都空了，回首一瞥是他，是他还无所谓，关键一眼看见他脖子里的血痕，那血腥味仿佛是被看到的，顿时脑子都烧起来，反的又是胃底痉挛干呕，可是吐不出东西，最后把又酸又苦的胆汁都吐出来了，喉咙里一片烧灼，嘴里苦得简直要炸裂了——真是难以言表的苦刑！ 她抹着眼角迸出的泪，无力地推拒他：“你走开，你走开——”一边说一边一阵恶心又涌上来，又是干呕，痉挛得都直不起来。 怀孕竟然这么辛苦，完颜绰自己也没有想到，只有躺在充柑橘果香的寝 ，翻腾的胃才终于消停了一会儿。她倦得要命，眼角还挂着泪珠，就沉沉的睡去。醒过来时，觉得好饿，吃 了难受，饿着也难受，她迫不及待爬起来，想叫女送点吃的来。 揭开 帏，第一眼不是忙碌的阿菩她们，而是坐在一边椅子上剥着柑橘的王药，橘瓣一瓣瓣分开，一朵朵花儿似的摆放在盛着温水的钧瓷小碗里，橘子皮被他 碎，随即 进炭火盆，燥气的炭味里顿时带上了柑橘的芳香。他看见她怔怔地跪坐在榻上，颊边 出了温暖的笑容：“醒了？有没有舒服些？” 完颜绰盯着他的脖子，受伤的地方用白布 着，干干净净的一圈，掩在素白的衣领里。“你过来。”她吩咐着。等王药近前来，她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摸他的脖子，极为轻柔小心，生恐 疼了他。 王药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柑橘香，混合着他自来带着的翰墨冰片味，如最雅致的香调，毫无烟火气地缭绕在她身边。他亦是这样淡然雅致地笑道：“你害喜可真够厉害的。听说你喜 柑橘和柰子的味道，我特特地剥了好多橘子，估计血腥味就没有了。” 她此刻连“血腥味”这个词都不能听到，顿时皱了眉头去掩他的口。王药明白她的意思，她这阵格外 作，大约和怀孕容易情绪波动也有关系。他笑了笑问：“想吃点什么？有牛 熬的‘拉里’，香甜好克化，来一点？我还给你剥了橘子——说是特特从两国 界的市集上买的，姑苏西山产的，最为酸甜适口。” 完颜绰眨着眼睛，竟说不出话来，只能机械地随着他的扶掖，慢慢下，披上寝室里穿的宽大棉袍，坐到食案前。 “拉里”热腾腾的，雪白而 香，边上放着拌 笋、胭脂、炒木耳等六碟清素小菜，边上则是花瓣儿似的柑橘，泡得温温的。王药见她的目光还在食案上巡睃，不由笑道：“都是没有什么异味的食物，我特地问了你身边的人，说你特别想吃这笋尖儿，之前城被围着，只能想想，今真可以解馋了。” 又拈了一瓣橘子尝了尝：“温温的正好，也不酸，汁水丰盈，香味特别。是我小时候最喜的味道。你尝尝。” 一瓣橘子递到她嘴 边，温暖得像他的嘴，香味也同样 人。咬上一口，酸甜温热的汁在口腔里绽放，清冽不腻，又滑到喉咙里，到胃里都是舒服的。原来他小时候这么享福！完颜绰痴痴地想，嚼完了，张嘴想再要一瓣，但入口的却是汤匙，喂进来一口牛拉里，浓稠的粥里掺着蜂和酥油，又甜又滑。张口又想要，却又换了拌笋尖儿，这次的滋味是咸鲜，脆生生的口，带着椒油的芳香，一下子洗却了口腔里的甜腻。 她的胃终于到了最舒适的觉，不由抬眼看他，她总是那么 暴地对他，然后觉得他理应愤恨她才对。可结果是他眼温煦如  扶柳，带着宝珍宠的意，微微撅着棱角分明的嘴，含着笑意问她：“好些了吗？” 她的手指颤巍巍拂拭到他包着白丝帛的脖子上，那里有很重的一道鞭伤，手指都能摸到皮肤肿起又绽开的触，眼睛立刻捕捉到他细微的表情：眉梢略微一抖，嘴角略微一，但随即都忍住了，牙都没咬着，笑意都没减少。完颜绰心底里滋生着绵长的疼痛，那些想说而说不出口的抱歉，瞬间化作珠泪如倾。 ☆、11.11 “别哭，别哭！”王药有些慌了，伸手揩她的眼泪，手指有一点点糙, 但是刮在脸上是别样的舒适和安心。 完颜绰拉过他的手, 把脸整个儿贴合在他手心里，小猫似的慢慢地蹭, 吃了，又暖和，前段子天天揪心带来的疲劳回 似的涌上来, 倦意浓浓又想猫到上睡觉,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有新的奢望：“却疾，你上榻上给我好不好？” 她的小心机他一眼就能看透, 但是看透了也不说, 点点头只用道声“好”，便起身扶她。 “走不动！”果然人心不足, 得陇望蜀。王药一句抱怨都没有，托着脖子和腿弯儿把她打横抱起来, 小心地放到榻上。披着的棉袍卸掉，一身子袄裙伶伶俐俐裹着。他尽心地服侍她，放被子，拍枕头，用手试了试被窝的温度，笑着说：“可凉啦，是用手炉还是……”他促狭地眨动着眼睛。 她也跟着装傻，也促狭地眨眼，假装没有听懂他的意思。王药最后几个字凑在她耳边说：“……还是我？” 她噗嗤笑了，恢复了气力与神，跋扈的模样又出来，伸手捏捏他的脸：“白栽培你了！当然是你！” “哦。”他也是一如既往毫无廉 的样子，伸手就开始解衣，大白天的，只穿着单件亵衣进了被窝，在被窝里又折腾了一会儿才说：“暖和了，你进来吧。” 完颜绰揭开被子一个角钻了进去，里面暖和得发热，她手一撑，恰好摸到他的肌肤上——原来刚才那阵折腾竟然是把自己剥光溜溜的，只有脖子上箍了一道白布，浑身热烘烘的散发着好闻的柑橘香味。“死不要脸！”她又笑骂，可实在极了这模样，三下五除二进去，立刻舒服得不想再出来。 好像很久没有这样肌肤相贴了，两个跃动着的小火炉一样，一会儿就暖得发热，可是还得忍着。王药小心翼翼护着她的肚子：“被窝暖和了，我还是出去吧，别不小心碰到了。” 完颜绰笑道：“我又不是纸糊的，碰一碰怎么了？”她小小的恶意又泛上来，故意把腿在他腿上蹭一蹭，滑得起溜儿，他倒一口气，比挨鞭子还痛苦似的皱紧了眉。 她不敢去碰他的脖子，害怕布帛下头裹着的肌肤上那肿起来又绽开来的触，可是手指头调皮地往下，他的 肌一跳一跳的，不是那种强壮汉子的块垒分明，但也一道道峻，只是抚到一处，皮肤凸起一道肿痕，她一时傻乎乎没记起来：“这是什么？以前没有。” 王药躲了躲：“嗯，以前是没有。还好穿着夹衣，不然，也得裹上了。” 她这才想起来，心疼起来，钻进被子去吻他的伤痕，仿佛这样，他就不会痛了。吻一吻，就忍不住往下滑一滑，再吻一吻，再往下滑一滑。被窝里暗沉沉的，她什么都看不见，顺着一道道纹理来猜，这大约是到了他的哪一块腹肌。 小小的被窝里，王药拼命地向后躲，最后终于在外头的脑袋发出了瓮瓮的声音：“暖和了我还是出去吧。” 小母的尖利牙齿在他肚子上戳了个牙印，生气地说：“胡说！我准了吗？”探手到他腿上掐了一把，任地继续往下亲吻，吻到汗巾的花结了，便伸手解开。王药的脑袋在被子外头，带着颤音说：“阿雁，别！” 她游鱼似的一咕噜滑出去，闷了这一会儿，突然嗅到芬芳清新的空气，一阵神清气 ，看着他笑道：“别什么？” 王药松了口气一样：“别把我 成禽兽。” 完颜绰笑着点他的脑袋：“那你还剥得光溜溜的？分明……分明就是占我的便宜。” 他张开手臂把她环抱住：“阿雁，我太想你了，哪儿哪儿都想。可是，得忍着呀！”他像做梦似的，咽着口水，喉结滚动着，慢慢地说着：“没事。就当还是年纪轻的时候，还没碰过女人，能得美人一顾，便觉得足。如今可以肌肤相亲，还有什么不足的？” 他硬硬地顶着她，却真的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这个漫长的午后，他们的呼 渐渐平稳下来，到极致，便是宽怀，可以无所 求。完颜绰对这样的觉既足又好奇，见王药倒比她更困似的，眼睛慢慢闭起来了，不由摇摇他问：“憋着，不难受么？” 他睁了一半眼，认真地说：“难受。可是不能伤到你和孩子。”眼睛又闭起来。 完颜绰一点睡意都没有了，出神地凝望着他闭上的眼睛，眼睛上方有长长的睫 ，带着一点点弯曲的弧度。她的手，极其小心地拂过他的脸颊，又拂过他的眼睛，在他的睫上停了停，细细地受那茸茸的小扇子般的质。王药觉得 的，睫眨动了两下，却因为信任她而没有睁眼，颊边松弛着，不在笑也觉得笑意盎然。完颜绰不由出温和柔美的笑容，用手指勾勒着他脸上的每一 线条。 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体验过这么奇妙的。从小父母对她也不算多不好，但是总是惯地忽视，她一直努力地让自己更好、更强，以便能入他们的眼，能讨好他们。才过了十五岁，姑母的一道“恩”旨，把她和妹妹召进皇，侍奉那个年纪都可以做她父亲的皇帝丈夫。萧延祀一直说她太聪明，所以从来没有把她当做成可以宠玩的小妃嫔。她深知深的可怖，如履薄冰，讨好着所有人，像蛰伏的小，等待着捕猎的时机。 可是怎么就遇上他了呢？他们在最美好的年华相遇，用最美好的身体碰撞，又一起汇、磨合他们的灵魂。既是，也是你来我往，拉锯似的锋。直到这个瞬间，她突然觉得，自己以往那种占有他、剥夺他、控制他的情绪，好像并非是，至少并非是他给予她的那种，而他对她，再有过不可饶恕的出逃，却始终能够让她放心地停靠在他的膛。 完颜绰突然一阵惶惑，那难以控制的情绪又在怀里爆开了，只觉得懊糟得想哭，刚把头埋进他脯里，就听他柔和地说：“怎么又伤心了？” 她抬起头，果然他脯上 的是她的两点泪痕。王药睡眼尚且惺忪，却把她捞上来，一手环着背，一手捧着脸，深深地印上一吻，安 道：“我在呢。不走。”她瞬间放松下来，他的胳膊舒适得要命，他身上的气味好闻得要命，她仿佛从来不曾经历过那些生不如死的孕吐，终于在这样一个平静的午后睡着了。 上京的官员经过这样一次清洗，完颜绰心里的 力变得小多了；朝中少了几个重臣，要慢慢物，所幸运转还算良好；与北边蒙古的仗打得输赢参半，亦在意料之内，她的内廷还有一位“布衣卿相”，在她疑惑的时候帮助解惑，还是很得用的。 完颜绰捧着王药为她调好的茶， 一，他就过来帮着捏肩，她不由笑道：“你这样的能干，却甘心在这里服侍我，和个宦官黄门似的，倒乐意？” 王药笑道：“案牍劳形，天天在这里躲闲，有什么不乐意的？” 他并不是这样无所求，得过且过的男人。但是每天那么亲切可人，完颜绰也觉得极好：就这么吊一吊他，等孩子生完，再让他去前朝帮自己打理便是了。也就不再多话，静静地享受他的温情。 “胃口可曾好些？”王药问。 完颜绰老实答道：“好也没觉得好，每天只想几道菜吃，不过，不闻着异味，不会呕吐，已经觉得是上苍赐福了。欸，你说这害喜的病，要持续多少时候啊？” 王药摊摊手：“我又不是女人，怎么懂这些门道？家里的嫂嫂怀孕害喜，有十天半个月自然就好了的，也有吐到生的，天知道是为什么。” 完颜绰哀嚎道：“还要吐到生？！这小东西岂不是太折磨我了！” 王药笑道：“那么，就不要了吧？” 完颜绰顶他一指头：“爹不疼，娘可他的。你不要他，我还不要你呢！你早点滚，我好给他找个新爹。”说完，笑倒在他怀里。 小母大约只有对自己真正的人，才有这样的耐心和决心，受多大的罪都甘之如饴。王药不胜怜地摸摸她的头发，说：“如今天气晴好了，慢慢刮了东风就会暖和起来。里扫净了冰雪的地方，你时常走走，听说，怀孕时肯走走路，将来生起来容易。” 完颜绰点头说：“我正有这样的打算呢。一会儿黄门令那里会送来这次谋逆案的处置折子，你先帮我瞧瞧，我出去走走，回头你把意见告诉我，这样的大案子，该杀该放，也得早些进行，免得夜长梦多。” “你倒不怕血腥味儿？”王药笑道。 完颜绰也笑着说：“为首的两个高官都是汉人，我就把他们丢汉城市口去杀，夷三族，总得宰掉几百号人，只怕血腥味也会顺着风飘过来——这样吧，为首的砍脑袋，剩下的就绞杀，看起来干净些。” 王药的眸子里飘过一些犹豫，完颜绰也没多想，扶着阿萝出去绕弯儿散步了。 冬季在上京特别漫长，这样的早，看书上写的，汴京的草已经绿了，而临安这样温暖的地方，连翘和早桃大概已经盛放了。完颜绰想着诗歌中的烟雨江南，了自己的好奇心——多羡慕他，可以江南 北地来去自由，可自己，端了这个身份，凭空的多了好多可惜的事儿。 正想着，一路到了前朝。此刻不是正朝的时候，除了一些值守的小官，各处都很安静。她顺着带着点茸茸绿的砖石道向前走，一个黄门小宦官捧着一大叠奏折朝着宣德殿的方向疾走而去，头低着，仿佛只看路不看人，几次差点撞到路过的小女。完颜绰觉得他好笑，远远地叫住道：“你是往宣德殿送折子么？” 那小宦官醒神儿似的抬头，四下一顾，才看见一身便装的完颜绰，赶紧跪下来道：“回太后的话，奴是往宣德殿送折子去的。” 小宦官长得干净机灵，尖尖的下颌，明亮的眼睛，哈着。完颜绰闲来无事，慢慢踱过去，挑着上头的两本折本随意翻了翻，说：“你是汉人子弟吧？怎么进当了宦官？这些送到宣德殿后殿里，送进去有人先看。去吧。” 那小宦官抬了抬头，有点说还休的样子。完颜绰最不喜有人跟她鬼，眉一皱道：“怎么了？哪句听不懂？” 小宦官赔着笑说：“奴一是承蒙太后垂问，心里有些动；二么……”偷眼又往上瞟。 言又止最吊人胃口。完颜绰怀孕后本来就有点喜怒无常的，顿时有些火了：“我瞧你没学会怎么把一句话整着说呀！阿菩，叫里管行杖的过来，好好给他长长记。” 那小宦官顿时身子一矮：“太后饶命！太后饶命！奴只是先听送折子的几个大臣在谈天，说什么‘事情要紧，但疑点在那个人身上，只怕太后是不听的！’，另一个跺脚说什么‘罢了罢了，他萧家的天下，完颜家掌着，可是女人家眼窝子浅，几句好话就骗倒了，我们又有什么法子，只求这些折子别落了那个人的眼。’其他的，奴就不知道了。” 完颜绰突然有雷劈般的愣怔。 那个人？还能是谁？！ ☆、11.11 是真是假还不知道，但是这叠奏折是断不能让王药看了。完颜绰心生警觉，对那个小宦官喝道：“你别去后头宣德殿，跟着我走。”又使了个眼给阿菩, 示意她也不要走漏风声。 宣德殿四周的围房, 有无数间她可以随意使用。进入了一间，有些暗, 阿菩点上灯烛，捧过那些奏折，悄声问：“那个小宦官怎么处置？” “先着人看起来。等我一步步查清楚, 该赏该杀都一句话的事。” 她一份一份地翻着奏折, 看得极其仔细用心，阿菩瞧着她脸不大好, 鼻尖上竟然布着一层细汗, 不由劝道：“主子，不急在一时吧。您身子骨要紧, 肚子里的小殿下也要紧啊！” 完颜绰摇摇头：“皮之不存，将焉附？汉人的书我也在读, 有些说得真有道理。上京这次的兵变本来就来得奇怪，我先只以为是里的人把我怀孕的消息走漏了，现在想想，特特地把我掌掴皇帝和怀孕两件事联系在一起，指定说我要废立皇帝，只怕传出谣言的人早就别有用心。若是不把最底的情况铲出来，我势必不能安枕。”ThOnｇＡdａY.nｅT |
了泪水，又小心地摇了摇阿娘的衣袖, 结结巴巴说：“可别……可别……” 完颜绰之前的怒气已经消了一大半，转过头对他说：“好, 不打死他，最多打个半死。皇帝近
箭！”言出必行，立刻有宦官上前抱着小皇帝，萧邑沣只来得及说了一句：“仲父！我阿娘在生气，你小心啊！”就被连哄带骗地抱到后苑去了。 王药不由冁颜一笑：“陛下真是好孩子。” 完颜绰登时想到他先时嘲讽她“自私”，说得那么不客气，刚刚平下去的火气又“噌噌噌”涨上来了。她到耶律延休身边，一把拉出他掖在
间的鞭子，鞭梢指着王药说：“你既然不要当观察使，要当奴才，这里有你一个低
奴才评价皇帝好不好的份儿？”说到气的时候，一鞭子就下去了。 王药眉一皱，牙关一紧，他之前自作孽，把朝臣用的朱红棉服给
了，此刻穿得单薄，又冷又吃不住劲，夹衣顿时被
破了，绽出里头絮的薄丝绵。他缓了一下，见完颜绰死死捏着鞭子，举在半空，犹豫着要不要再打，便说：“你身子不方便，用这么大力气不怕动了胎气？真是，不懂照顾自己！” 此刻，这含着温情的话在小母
听来是火上浇油啊！他这是批评自己呢，还是嫌弃自己？还是干脆故意
将讨打，以让自己后悔内疚？她简直泪花都要迸出来，死死忍着，把鞭子往耶律延休怀里一丢：“我力气小，你给我接着
：“太后，王观察这次立了大功，还是……还是饶他一遭吧。” “你不是想揍他吗？” 王药说：“耶律将军想和我像男人那样狠狠打一架，这样子揍我，他胜之不武。” 还敢油嘴滑舌！完颜绰觉得自己的情绪不大受控制，夺过鞭子狠狠地
到衣领上，素净的领子顿时染红了。他怎么会不疼呢？他也是血
之躯呀！完颜绰想象着他肌
，他温暖的肌肤，以及皮肤下边儿血脉
然无存，别过头道：“自找的！”又对耶律延休说：“他要当奴隶，我还拦他么？延休，南院夷离堇伏诛，这个位置由你接替。” 耶律延休愣了愣，居然摇了摇头说：“太后，臣是武将，夷离堇
忠报国，马革裹尸还。” 完颜绰愣住了，张着嘴竟不知道说什么。然而耶律延休此刻是直视着她，目光坚毅，带着点不得不逃避的苦涩，使她突然觉得自己大错特错，她想着覆雨翻云手，却实际把自己推入了一个两不靠边的境地。突然，一阵淡淡的血腥味飘过来，不用看也知道，是王药脖子上的鞭伤，她心疼加上孕妇的
，顿时忍耐不住，疾步到一边呕吐得昏天黑地。 王药此刻脖子上
，翻腾的胃才终于消停了一会儿。她倦得要命，眼角还挂着泪珠，就沉沉的睡去。醒过来时，觉得好饿，吃
了难受，饿着也难受，她迫不及待爬起来，想叫
帏，第一眼不是忙碌的阿菩她们，而是坐在一边椅子上剥着柑橘的王药，橘瓣一瓣瓣分开，一朵朵花儿似的摆放在盛着温水的钧瓷小碗里，橘子皮被他
碎，随即
进炭火盆，燥气的炭味里顿时带上了柑橘的芳香。他看见她怔怔地跪坐在
出了温暖的笑容：“醒了？有没有舒服些？” 完颜绰盯着他的脖子，受伤的地方用白布
着，干干净净的一圈，掩在素白的衣领里。“你过来。”她吩咐着。等王药近前来，她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摸他的脖子，极为轻柔小心，生恐
疼了他。 王药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柑橘香，混合着他自来带着的翰墨冰片味，如最雅致的香调，毫无烟火气地缭绕在她身边。他亦是这样淡然雅致地笑道：“你害喜可真够厉害的。听说你喜
柑橘和柰子的味道，我特特地剥了好多橘子，估计血腥味就没有了。” 她此刻连“血腥味”这个词都不能听到，顿时皱了眉头去掩他的口。王药明白她的意思，她这阵格外
作，大约和怀孕容易情绪波动也有关系。他笑了笑问：“想吃点什么？有牛
熬的‘拉里’，香甜好克化，来一点？我还给你剥了橘子——说是特特从两国
界的市集上买的，姑苏西山产的，最为酸甜适口。” 完颜绰眨着眼睛，竟说不出话来，只能机械地随着他的扶掖，慢慢下
香，边上放着拌
笋、胭脂
边，温暖得像他的嘴
人。咬上一口，酸甜温热的汁在口腔里绽放，清冽不腻，又滑到喉咙里，到胃里都是舒服的。原来他小时候这么享福！完颜绰痴痴地想，嚼完了，张嘴想再要一瓣，但入口的却是汤匙，喂进来一口牛
暴地对他，然后觉得他理应愤恨她才对。可结果是他
扶柳，带着宝
似的涌上来, 倦意浓浓又想猫到
的样子，伸手就开始解衣，大白天的，只穿着单件亵衣进了被窝，在被窝里又折腾了一会儿才说：“暖和了，你进来吧。” 完颜绰揭开被子一个角钻了进去，里面暖和得发热，她手一撑，恰好摸到他的肌肤上——原来刚才那阵折腾竟然是把自己剥光溜溜的，只有脖子上箍了一道白布，浑身热烘烘的散发着好闻的柑橘香味。“死不要脸！”她又笑骂，可实在
肌一跳一跳的，不是那种强壮汉子的块垒分明，但也一道道
，看着他笑道：“别什么？” 王药松了口气一样：“别把我
成禽兽。” 完颜绰笑着点他的脑袋：“那你还剥得光溜溜的？分明……分明就是占我的便宜。” 他张开手臂把她环抱住：“阿雁，我太想你了，哪儿哪儿都想。可是，得忍着呀！”他像做梦似的，咽着口水，喉结滚动着，慢慢地说着：“没事。就当还是年纪轻的时候，还没碰过女人，能得美人一顾，便觉得
渐渐平稳下来，
求。完颜绰对这样的
，带着一点点弯曲的弧度。她的手，极其小心地拂过他的脸颊，又拂过他的眼睛，在他的睫
线条。 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体验过这么奇妙的
道：“我在呢。不走。”她瞬间放松下来，他的胳膊舒适得要命，他身上的气味好闻得要命，她仿佛从来不曾经历过那些生不如死的孕吐，终于在这样一个平静的午后睡着了。 上京的官员经过这样一次清洗，完颜绰心里的
力变得小多了；朝中少了几个重臣，要慢慢物
一
北地来去自由，可自己，端了这个身份，凭空的多了好多可惜的事儿。 正想着，一路到了前朝。此刻不是正朝的时候，除了一些值守的小官，各处都很安静。她顺着带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