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啊。伯符, 你父亲从洛回来的时候,你已经比仲谋(孙权的字)现在大了。若是有玉玺这般的宝物,你阿翁怎么会瞒着不告诉你。他得到的东西你早知道有什么的,外界以讹传讹说什么我们都在袁公路手里,你父亲不得不用玉玺还了我们,你毋须理睬。就是袁术说他手里是玉玺是那枚证明是正统的玉玺也别去理会,没用的。” 孙策半信半疑。 吴夫人就只好继续解释道:“秦始皇命人雕琢的传国玉玺,要是真的有拥有它就能证明自己是受命于天的正统作用,又何来沛公得天下、立汉朝?!王莽篡汉的时候,也得到那传国玉玺了,可他就是受命于天的正统了吗?用一个死物来证明自己的正统,内里是因为出身不正、心里的底气不足,才做那画蛇足之事。” 孙策被吴夫人的话镇住了,这话似乎有道理,可他就觉得有什么地方还像是蒙了一层。 “伯符,何为正统?那都是人定的。初时天下尧舜禹皆是禅让,有德者居之,而后被启据为己有,这天下就成为了私家的了。从夏到商转周至秦汉,都是后者凭武力从前者的手里夺来的。天子失德不能稳固朝纲,光有玉玺有何用。” “等等,阿娘你说都是后者凭武力从前者的手里得来?那岂不是谁武力最强,谁就得到天下了?” 吴夫人点点头,“那武力不是简单的‘武’。昔年曾说过你要报父仇之事,你还记得么?” “儿子记得。阿娘说凶手不是黄祖。” 孙策很艰难地回答,“也不是袁术、刘表。” 吴夫人点点头。“你记得就好。当年你父亲武力勇贯十三路诸侯,但是他在起兵的初期,他斩杀了荆州刺史王睿,然后又把南郡太守张咨杀了。就是董卓在洛、在长安也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斩杀同级、上级官员。他那么做是触怒了构建整个朝廷的士大夫阶层。因为那时候不是秦末时候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平民沛公登场的时代。他以武犯忌,最后不得不托庇到袁术的门下求得保全,代价就是成为袁术的马前卒。” 吴夫认真地慢慢说着话,留给孙策充分的反应时间。看孙策基本理解了,才抚摸着构成堪舆图的线条,指着刘表所占据的荆州、袁术所占据的淮南,继续往下说。 “汉室衰微,诸侯争霸。袁术作为四世三公袁家嫡子,他有图霸汉室江山的私念,可是北方的袁绍不想他做大,使他坐困南郡。当时的形式对袁绍有三种选择。第一是北上争取冀州和兖州。他与公孙瓒联合想夹击袁绍,就是这个思路。而袁绍利用远近攻与刘表结成联盟,来打破自己被公孙瓒、袁术夹击的僵局。这种选择就被阻死了。第二就是南下夺取荆州,然后慢慢经营富饶的荆州以图天下。你父亲的死让他失去一个绝好的武将,他与刘表、张济叔侄锋多年也仍然未能取得荆州。第三呢就是东下争取扬州。可是一个刘繇陈兵在扬子江岸,他就束手无策了几年。” “所以阿娘说袁术不是有大气象的人?” “对。该拿到手里的地方,他没在有限的时间内拿下来,错失了良机,让刘表把荆州经营的固若金汤;让袁绍在北方成势占据了四州;这就给了你长大的时间和机会。你阿翁是有大志向的人。你看,短短的几年,你已经将东边的十郡拿到了手里,这都是他没能做到的。袁术把士族和寒族的界限看的太重,只囿于眼前的的一点儿。昔年你去寿,阿娘还担心他认了婚约,把你再度变成他的马前卒呢。” 孙策笑笑,点头承认阿娘说的不错,要是自己娶了袁术的嫡长女,可不就得重蹈阿翁的下场,为袁术做马前卒么。 “阿娘,幸好袁公路短视,才让儿子有了今天这样的自由局面。” 吴夫人失笑,“袁公路眼光有限、能力有限,还枉自称帝。你看着吧,曹孟德领军要去争徐州。一旦曹孟德诛杀了吕奉先得了徐州之后,他必然会向天子请旨,要求与你、刘表联合去灭袁术的。” 孙策转着眼睛看着堪舆图上这几州,沉思着自己要不要与曹合作灭袁术。在他的心里,不管母亲怎么说,袁术也要为自己父亲的死担一份责任的,就是刘表也是一样。他们互相之间勾心斗角的远近攻,最后填进去的是自己父亲的命。 他太记得自己那时候心里的恐慌了。 但是什么时候介入最好呢?得找到符合阿娘说的利益最大化的时候。 “阿娘,明年儿子就按你和子布、子纲的建议留在曲阿,对外则托词受伤。待刘表与曹合作对付袁术的时候,儿子想趁机拿下荆州。至于袁术现在所占的扬州部分、还有豫州部分,从丹杨郡出兵反而很容易得到广陵郡、庐江郡。占了东南再往外慢慢经略了。” “好,你自己有主意就好。你不用心急,中原逐鹿不是十年八年可成的事情,这些人基本都是与你父亲相仿的年龄,他们可以慨人到中年百废待兴,而你刚刚及冠。稳扎稳打不急于一时的成败,才是立于不败之地的。” “好,儿子不急,就听阿娘的。” 孙策拿起堪舆图,“阿娘,这个给儿子吧。” 吴夫人一笑,“你拿去好了。噢对了,你让秦文表去赎你岳父,可有消息了?” 见母亲问起岳父,孙策少有地觉得难为情起来。秦松传回来消息,吕布很痛快地收了东西放了人,可是桥蕤不想转投自己这面,还要回去袁术那儿。 “秦文表传回来消息,他还要去袁公路那边看看。文表无奈就只好陪着过去了。” 这样的结果是孙策没有想到的。 “去看看就看看吧。袁公路若是能继续用他,也是他们之间的情分。你尽到自己的心就够了。” “是。可儿子抛费不少呢。那两个女伎就差不多要百石了呢。” 孙策虽然手里能动的钱粮不少,可他要为这十郡养着的人口盘算的,多支出一点儿他都心痛。 “看你,那是大乔的阿翁呢。要是公瑾出面,你舍得不出这百石么?” “阿娘,儿子舍得出的,就是出了以后心里难受呗。还不知道从哪里能省出来。” 吴夫人被孙策的大实话逗笑了。 与孙策说了半天的话,得到孙策明年留在曲阿的说法,吴夫人暂且把心放回到肚子里。看孙策整天带军冲杀,一年遇到了四次谋杀,真很让人为他担心。 而在洛的小皇帝刘协,正在准备过这些年来最快乐的一个节。 曹在得了皇帝的旨意后,就带着自己那一万大军离开了洛。取徐州已经成曹的心病了,既然挟天子而令诸侯做不到了,先拿到徐州再说吧。 看小皇帝现在的模样是哪里也不想去,谁也劝说不走的。算是谁再硬来,说不得还就得效法董卓才成。 . 第687章 687、武烈皇后 孙策应诺以养伤的名义留在曲阿, 不管真假他都是留在刺史府邸后院的时间多。偶尔与张昭和张纮等人为政务来找他,也多数是到书房商量。 几次以后, 孙策对吴夫人说:“阿娘不如和儿子一起去书房与张昭等商议事情吧。免得儿子回来还要再说一次。” 吴夫人求之不得,她早腻歪了困在后院里。在把文官武将的内眷都派了事情后, 她也就在她们遇到疑难的时候出面,像那些抚养战亡军卒家属的事情,虽然有刺史府专门的长史负责, 但她们这些内眷把孀妇组织起来, 提供合适的工作机会,比如制战袍、军卒的内衣、做军鞋、做旌旗等等。就是那些阵亡军卒的孩子教育问题, 也都由刺史府名下的官员内眷承担。 在曲阿, 每一个人都有合适的位置,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这一商议了政务之后,有部曲递了帖子进来。孙策一看原来在吴郡的妹夫弘咨推荐过来的人。从他发出征辟的文告之后,这样的事情每天都有几起。不管水平如何,经过孙策、张昭和张纮的考核, 总能把来人放到合适的位置去。 孙策翻看随弘咨的帖子一起投进来的名帖, 轻声念出来, “南诸葛瑾诸葛子瑜敬呈。”孙策捻着帖子说:“不知这诸葛子瑜与豫章太守诸葛玄是什么关系?” 听到诸葛瑾的名字, 吴夫人伸手从孙策手里拿过名帖,仔细端详了上面的字。 “先把人请进来问问就知道是什么关系了。弘咨是个稳重子, 他推荐的人是不会错的。” 孙策笑笑,觉得母亲的提议很不错,便转头对张昭、张纮说:“子布、子纲, 你们若不着急就一起见见诸葛子瑜,看看他适合什么位置。” 于是二张也留下来,等着一起见见诸葛瑾,考核之后看看他适合什么位置。 孙策现在缺人缺的厉害,导致任何推荐到他跟前的人,只要推荐人可靠,基本都有不错的职位。 没一会儿的功夫,部曲就引着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进来了。只见他峨冠博带、悬三尺青锋剑,气度从容、落魄不掩峥嵘志。 吴夫人与孙策对视一眼,母子俩心意相通,这人器宇轩昂,单凭这份气势也会得到弘咨的推荐帖子了。 诸葛瑾进来一扫屋里等候的四人,立刻就确定的四人的身份。这是吴地身份最重的四人呵。他心里忍不住为自己能得到这样的拜见场面雀跃,上前几步先行礼拜见。 “琅都诸葛子瑜拜见吴国太、吴侯、二位长史大人。” 孙策与二张起身还礼。 孙策开口道:“子瑜持弘咨的推荐帖子来,就是自己人。还望莫要客气,恰好今无事,就过来坐坐聊聊天吧。” 吴夫人也笑着招呼诸葛瑾,“过我这边坐,我是最喜年轻有才学的士子了。弘咨上个月还来了曲阿,他最近可好?可带了什么好东西给我?” 诸葛瑾见吴夫人态度如同对自家晚辈一般,紧张的心神松弛了很多,望着吴夫人又是一拜才说道:“国太猜测的真准,弘咨和令让晚生带了一些吃食奉与国太,说是国太会喜。” 吴夫人笑意更盛,“辛苦你了,他们带来的任何吃食我都会喜,里面有女儿女婿的孝心在呢。你从吴郡过来路上可顺利?” “顺利。托吴侯的福,平平安安就过来了。江东比徐州简直是乐土。” 一句江东比徐州堪比乐土,捧了在座的四位考官。 “你从徐州过来的?”张纮话问道。 “是,曹孟德第一次攻打徐州的时候,我适逢其会,听说江南太平,就往江南来。好容易离了徐州,在江北又奉袁公路称帝,蹉跎了数月,才得以到了吴郡的太平所在。” 四人为诸葛瑾的这二年的遭遇唏嘘了几句。吴夫人开口安他道:“你既到了曲阿就放宽心了,有伯符顶着,还有子布、子纲帮扶着,江东不会陷入徐州那般的战。” 诸葛瑾抱拳相谢。 孙策就问起徐州的事情,诸葛瑾捡自己知道的回答。然后张昭听说诸葛瑾少时曾在洛游学,就问起他经史子集。无论《诗经》、《尚书》、《左氏秋》,诸葛瑾都有自己独到的看法。宾主详谈,俱都意。 孙策就开口说道:“子瑜留在刺史府,先跟从子布做事可好?” 诸葛瑾大喜,能给张昭做助手,太超乎他的预想了。 其实是张昭身边原有的几个助手,年后都要放出去做县令。把诸葛瑾放在张昭的身边,便于张昭仔细考核他。 定了诸葛瑾要跟着张昭后,张昭便问道:“子瑜可是琅都诸葛少季后人?” 诸葛瑾立即躬身抱拳答道:“正是先祖。” 诸葛少季名丰,是西汉有名的刚正不阿的御史大夫,后来曾官拜光禄大夫,是诸葛家引以骄傲的先祖。 诸葛瑾见张昭开口问询的就是自家最骄傲的祖先,对张昭就亲近了几分。 “那诸葛玄可是你什么人呢?” 诸葛瑾躬身答道:“是晚生叔父。子瑜在徐州与叔父和弟弟们失散,再无音信。” 诸葛瑾说着话面哀容,世之中有时候一朝失散可能就再无音信了。 吴夫人赶紧劝诸葛瑾一句,“子瑜放宽心,伯符这里好像有你叔父的消息。” 诸葛瑾面,立即对孙策抱拳,“吴侯可知我叔父消息?” 孙策抱拳回礼,“子瑜莫客气。袁公路曾命你叔父为豫章太守,但是朝廷又把豫章太守给了朱皓。不过这样也挽救了你叔父一命。刘繇在豫章引起不小的子,你叔父在刘繇到豫章前就去了荆州。” 诸葛瑾大喜过望。 吴国太悠悠说道:“年后我们刺史府有人去荆州贩货的,是江都做的银镜。要是你有心,可让他们去荆州替你寻亲送信。若是他们能寻到你叔叔及弟弟们,还可以一起带回曲阿与你团聚。” 诸葛瑾喜得谢了又谢,等他告辞出门的时候,那飘忽的脚步像是饮多了佳酿。 诸葛瑾告辞了,二张无事也与吴夫人母子告辞。 “这字写得很不错,内里筋骨坚实匀称有度,外在又柔缓而不弱。”等人都散了,孙策装做无事一般,仔细端详诸葛瑾的帖子,指着诸葛瑾的字与母亲评论。 “这字好,可以给仲谋做先生。我看诸葛瑾的文采也不错,对《左氏秋》很有独到的见解,让他教导仲谋《左氏秋》,你看可好?” “阿娘说好就好。阿娘好像对诸葛家的人很关心啊。”孙策漫不经心地说出自己憋了好一会儿的话。从来面试新人,母亲都没有这么和蔼慈祥过的。 “比关心你还多?”吴夫人语含戏,挑眉斜睨孙策,“小子不乖哦。” 孙策立即讨饶,“阿娘对儿子的关心正正好,儿子没意见的。” “说的你好像听话似的。”吴夫人嗔笑孙策。 孙策立即挽住吴夫人的胳膊抱屈起来,“阿娘,儿子打他们几板子,也是他们太惫懒了。阿娘知道儿子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何尝有过偷懒一天的。什么时候不是做完了先生留的课业,练完阿翁规定的法,才会玩耍的。可他们那几个居然能贪玩到临近开课了才来补写课业。这样匆忙做的课业,怎么抵得上专心学习所做的。要不是过年,这一顿打定能令他们永远记住。” 吴夫人看着认真的孙策,叹口气。 “这事儿怪我,想着你回来了,有你教导他们,这些子忙着过年就松懈,再没有问过他们四人的功课。” 孙策见母亲把事情揽过去,忙说道:“阿娘,仲谋已经不小了,他该担起事务了。儿子原还想今年就放他去做县令。可看他连自己都管不好,他太让儿子失望了。” 孙策神沮丧,心眼的失落,看得吴夫人就劝他。 “他是次子,与你自是不同。你小的时候,你阿翁全心地带着你教导,等他出生你阿翁已经没多余的心力分给他。” 孙策的脸没变化。 吴夫人只好说道:“要是仲谋和你一样,这天下不全成孙家的了。伯符,你不能太贪心啦。”ThoNGaDa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