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瑚的模样像足了贾赦,简直如一个模子扣下来的一般。六岁的男娃娃,养的好长的高,扎着红头绳,穿着大红的上衣下,脸蛋生的玉雪可,双眉斜飞,虎目龙。但比起贾赦多了一些书卷的文雅气息,行事倒也大方有礼。 “孙儿给祖父请安,祖父辛苦了。” 行礼一板一眼,就是正值换牙的年龄,说话有些漏风。小人儿已经知道美丑了,问候祖父以后,立即就闭紧了嘴巴。 贾代善见了孙子,就像猪八戒吃了人参果,三万六千个汗孔从里往外都熨贴了。他招招手,把大孙子叫到自己的跟前,揽着小人儿问道: “今天的功课做好啦?有没有去校场练拳、蹲马步?” “都做好了。父亲检查过了。也跟着刘师傅练拳、蹲马步了。” “饿了没有?” 贾瑚点点头。 “以后你饿了,就不用等祖父,自己先吃。”贾代善殷殷叮嘱孙子。 “孙儿等祖父回来,一起吃饭才香。”贾瑚说的很肯定很坚持。 贾代善被动了,抱起孙子抛了抛,到底是屋子里窄小,也就是意思、意思罢了。可这样也逗得贾瑚笑个不停。 “祖父,再来,再来。”贾瑚拽着贾代善的衣袖央求。 贾代善舍不得拒绝大孙子,又抛了一下说:“祖父饿了,没劲儿了,先去吃饭吧。” “好。” 贾瑚脆生生地应了,祖孙俩大手小手相握,一起去侧厅用晚膳。 贾赦带着人到了赖大管家的府上,门房一看是荣国府的大爷来了,赶紧敞开大门,往里引人。 赖大管家的院子与他的身份很配,二进三间,东首开门,门的影壁,镶嵌的是一个大大的福字。倒座给了门房和仆妇等住。俩成婚的儿子,东西厢房各两间,一家一边。 正房三间,夫俩住了东间,中间做了厅,一家人见客、吃饭都在这里。正房和西厢相接处那里,搭了个耳房,用来作厨房。 整个院子干净整洁,井然有序。 “赦大爷,大管家也是才到家呢。” 那门房一边把贾赦往里引,一边说话。这不大的院子,不用人通报,赖大管家就听见了。不等贾赦到正房,他就匆匆从屋里出来,打躬堆笑的。 “大爷来了,今儿可刮的的什么风啊,送来了贵人,让老奴这陋室蓬荜生辉啊。” 赖强原是贾代善书房伺候的小厮,正经没少读书的。贾家的主子到自己的住处,这还是第一次呢。 贾赦在厅里金刀大马地居正中一坐,赖大管家在一旁问道:“大爷喝点什么茶?老奴这里的茶未必能合了大爷的口味,也只有江南庄子送来的绿茶、茉莉花茶了。” 端着沏好的茶汤,要进来送茶的赖大媳妇,立即转身回了厨房。 “不用忙乎了。我来找点东西。” 赖强有点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了?大爷这是来找事儿的? 他也是才回到家,素里他都是等贾代善回府、吃过晚饭,要教导贾瑚功课的时候才离开荣国府的。今被媳妇说太太要取消寿宴,他就带着人去找最大宗的商家,商议要取消寿宴的事情了。 赔了不少好话、笑脸,又打躬作揖的许诺了不少,才平了一宗。 他累得不行,暗暗抱怨主家想一出是一出。可做人奴才能怎么着,放出去做平民就好啦?要是不能做个一官半吏的,在天子脚下的京城里,那天丢了命,都不知道为啥呢。 他到家早,可他媳妇被贾母叫住了,还没回来。家里只有有妊在家的大儿媳妇,领着几个丫鬟婆子在准备晚饭。 贾赦的眼睛在厅里一扫,榆木的半旧家具,擦得干干净净,经常能碰到的地方,已经有掩藏不住的小小漆了。可自己才进门的时候,无意中瞥到的、博古架上的摆件,该不是凡品吧? 贾赦宁愿是自己看错了的。 他站起身,往博古架走。赖大管家的心立即提溜到了嗓子眼,祖宗哎,怎么把这样招人眼的东西,明晃晃地摆放出来了?! 贾赦站在架子前,上下一扫,角现出一丝冷笑。要是自己没有看错,光凭着架子上这三件值钱的宋瓷,买十个这样的院子都戳戳有余了。 贾赦提起其中的那八棱剔花兽首瓯,青白釉泽莹润,纯净细腻,莫名就觉得眼得很。这东西自己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 赖大管家在一边解释,“大爷,这是老奴在琉璃厂花了二百大钱买的赝品。与老国公书房的摆件有点儿像。” 贾赦得了赖大管家的提醒,一下子想起来,自己启蒙前在祖父的书房淘气,拿着这八棱剔花兽首瓯玩耍,把瓯底部磕掉一块小茬子。然后还是祖母叫人到厨房拿了一个蛋,用蛋清黏补上的。过后就收了起来,说是补过了的,再磕掉就废了。 这是祖父喜的一件宋瓷。 他就着落余晖,仔细转着看底部,果然找到后黏贴上的那一块痕迹。 其余的摆件,他也一件一件地看过去,件件都在手里仔细摩挲了,然后轻放了回去。 他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哪里来的了。 “大管家,我历来敬重你是我父亲的伴读,也敬重你媳妇是母亲的陪嫁。你们夫俩是不是觉得荣国府的主人都傻啊?” 赖大管家心里犯悚,脸上却是一幅懵懂的糊涂样子。 贾赦该不会记得有这些东西啊!这是自己老子传下来的,起码有二十年以上的时间了啊。 赖强假装摸了一把额头不曾出过的虚汗,更弯了一点儿。 “大爷,您这话从哪儿说起的?老奴怎么会有那样大逆不道的想法?” 贾赦上前一步,一脚踹到了赖大管家的肚子上。把赖大管家踢得骨碌碌地在地上滚了几圈,疼得他自觉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来人,把他给我捆回荣国府。” 贾赦抑着怒气,大声向外呼喝了一句。 贾赦的亲随立即进来了几个,下大管家的带,把他捆了个结实,俩随从一边一个,掐着肩膀提了人出去了。 赖大的大儿媳妇,才另沏了茉莉花茶,指使着小丫鬟帮忙端着,从厨房出来。见了公爹被捆成那般模样提出去,吓得她哎呦一声跌坐在地。 赖家厅里,贾赦招呼随从把博古架子上的东西,都小心地打包了。这上面的任一件,都不是做了几辈子奴才的管家能置办得起了。至于母亲要的玛瑙碟子,他里外屋厢房转了一圈,在东西厢房里搜到了。 这该死的奴才,他的俩儿子既然和国公府长房、二房享受一样的份例了。 怪不得母亲生气。 他吩咐长随把赖家其余人都捆了,堵了嘴丢在倒座里,留了二个长随看着,自己领人带着东西,大笑着离开了赖家的院子。 “哈哈哈。” 贾赦开心地大笑,太好了!有了这些东西,父亲不会再保赖强这狗奴才。这是母亲动手要除了赖家这一窝子啊。 “哈哈哈,哈哈哈。” 贾赦骑着高头大马,留下一路的狂笑,疾驰回府。 赖强家的进了贾母的屋子,一看跪着的库房那俩眼泪鼻涕求饶的模样,就知道玛瑙碟子的事情发了。她麻溜地跪下,往上磕头。 “姑娘,姑娘,是婢子错了。婢子瞧了那碟子晕开的红纹好看,婢子该和姑娘说的,婢子不该自己私下拿走的。” 赖强家的认错态度很到位,这要是原身,说不得就把她放过去。十个玛瑙碟子,加起来也不值多少银子,她口口声声姑娘、婢子地叫着,无不是在提醒贾母,自己是陪伴她四十多年的老人。 可她怎么能想到,她伺奉了几十年的姑娘换人了呢?! “只拿了玛瑙碟子吗?” 贾母的声音平淡,若同人在屋中,雪花飘落屋脊,受不到半点起复变化。 听在赖强家的的耳中,却如同平地惊雷,震得她心神一顿,她犹如被无形的大手掐住了脖子,立马噤声了。 ——肯定不止啦!可这让她怎么说,从哪儿说起。天知道管库这俩杀千刀的,都说了自己还偷拿了什么。 “怎么不说话了?嗯?” 贾母的气势笼罩了赖强家的,张氏吓得忍不住靠向椅背,紧缩着身子,她被吓到了。 王氏下意识地直了背,双肩内收,低下头。她后悔,后悔自己不该来看热闹的。事情到了牵涉进婆婆陪嫁的份上,自己这做媳妇的看到了婆婆丢脸,以婆婆的格,以后怎么可能会不找场子。 怕,害怕,婆婆比择人而噬的猛兽还可怕,太可怕了。 屋子里突然静了下来,连气的声音都听不到,人人都屏住了呼,霎那间落针可闻。 第456章 红楼贾母5 贾代善和孙子共用晚膳的时候, 是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当然里圣人的传唤除外。平安为难地地告诉自家大爷, 国公爷正在和瑚哥儿用膳。 “大爷,要是不急, 您就等会儿?” 贾赦摇头, 人赃俱获的事儿,急什么啊。自己还是先去母亲那里“解救”张氏为先。他留下一句让国公爷晚膳后到后院有事商议的话,就急匆匆奔去了后院。 到了饭点, 贾母把赖强家的和管库房的那俩奴才, 着人赶去厢房里看着。又把王氏也打发走,让她回去照顾孩子,问清了国公爷要在前面带贾瑚吃饭,就留了张氏一起吃。 张氏洗手执箸, 自然地站去贾母的身侧,给婆婆布菜。 二筷子之后, 贾母就说:“老大家的,你也坐下吃吧。” 张氏战战兢兢的不敢坐,贾母叹气道:“让你坐下吃, 你就坐下吃。我这屋子里那么多丫鬟, 今儿不用你伺候。” 张氏被叱了一句饭放心了,立即福身告罪, 坐去贾母的下首用饭。贾母指了琥珀过去, 吩咐她好好伺候大。 贾赦进来的时候, 恰好看到母亲和子在一桌吃饭, 惊得他大张着嘴、差点掉了下巴。 “母亲?”贾赦的疑问全放在脸上了。 母亲是真的不“待见”自己媳妇的。远的是因为张氏刚生了瑚儿的时候,母亲就想比照祖母,把瑚儿抱走,自己夫未同意;近的是二房的俩孩子都放到了母亲的身边,更衬得自己夫不孝顺。 所以母亲闹点儿小病,就要俩媳妇伺疾。二房王氏是将门出身的大脚,站半天没什么所谓的。张氏裹了小脚,半天站下来,那是一步都挪不了的。几次之后,但凡母亲生病,贾赦就往东告假,拉着贾政也去族学告假,一起回家伺疾。 现在看见婆媳平和地一桌用晚膳,就不能怪贾赦太震惊了。 “恩侯,你那是什么样子?” 贾赦的张的能进去鹅蛋了。这模样简直是太傻了,真辣眼睛。贾母摇头,不忍卒视。 贾赦艰难地合上嘴巴,看母亲认识对自己夹杂了三分嫌弃,才确定了这人是自己的亲娘。 “给你们大爷打水洗手。老大家的,你坐下吃,让丫鬟服伺他去。这么点大的事情,去了这么久。” 张氏左右为难,婆母让自己坐下吃饭,丈夫这边才挽了一半的袖子。 “你过去陪母亲用膳,这儿有丫鬟呢。” 贾赦催促子过去,好容易母亲今儿看长房顺眼了,可别又惹得她不高兴。 上房的份例比他们小夫多了二个荤菜,有贾赦在,一桌子的荤菜消灭了一少半。看贾赦吃的香,贾母、张氏也被他带得多吃了几口菜。 撤了桌子,贾赦摸摸肚子,腆颜对贾母说:“母亲这里的饭菜就是香。” “那明晚你俩再过来吃。”ThoNGadA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