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婚礼前,林海照例沐浴更衣, 他顺手把碍眼一年多的几绺长须剃了个干净, 才心意足、神抖擞地穿上新郎的红礼袍, 出现在亲的队伍前。 陪着林海去亲的是贾赦、程荫。林海早就跟贾赦念叨过, 不想要贾琏这样的年轻小伙子,陪着去亲。都胡子大把的年纪了,给风神俊秀的贾琏等一比, 更是显得老了。贾赦哈哈大笑了林海一场后, 遂自荐,拖了程荫出来。算是给林海的婚礼撑场子了。 礼部陈尚书,林海的座师, 原对林海进京的事儿不闻不问,但听说林海要娶安南县主后, 还是应林海所邀, 让自家老夫人出面,去李老大人家,帮忙走完六礼。林海对陈尚书这样不待见自己, 问了李老大人几次, 最近才知道是因为自己曾娶贾、是国公贾代善的女婿。林海也是无法, 大概陈尚书忘记了他林海也是勋贵出身了。 偏陈尚书这样的人, 在太上掌权的时候, 从庶吉士、翰林、翰林学士做起, 到礼部员外郎、侍郎, 再到礼部尚书, 这人从出仕开始,一直在翰林院、礼部了。在翰林院、礼部可是一言九鼎,对林海再娶,人家宁可去李老大人家坐席,不肯到林家喝酒,林海也只能无奈一笑。 翰林院和礼部的人分了两拨,分别去李老大人家和府。给林海充男方亲眷的是贾赦、程荫、贾珍、贾琏,贾蓉。 贾赦、程荫二人也都是相貌不俗之,贾赦威武,程荫儒雅,但在穿着新郎礼服的林海面前,顿时沦为陪衬。 贾赦一边把大红绸花系到林海身上,一边和程荫说笑:“如海,你要剃须,也该告诉我们俩一声啊。哎,繁森,这京城,也就我们俩敢陪林海去娶亲了。别人到了这岁数,是不敢到探花郎跟前丢脸的了。” 程荫知道贾赦和林海关系好,但自己儿子也不小了,却被贾赦拉来陪林海亲。只笑笑说:“赦兄,恩侯,一会儿你看吧,那大街上都是看新郎林海的,我们俩可是出来寒碜自己的。如海是探花依旧,玉树临风,我们俩老的可比不上二十年前了。” “嘁,就是二十年前,也没几个能比得如海了。” “让琏儿陪着去吧。”程荫有点不想陪林海去了。 “如海怕把他显老了,新娘子不稀罕他呢。”贾赦笑起来,程荫也憋不住笑了。 林海上马走在前面,听着贾赦和程荫二人在后面说笑,心想就是保养的再好,也比不过贾琏那种天然的青活力,今儿是万不能让贾琏那般的小年轻抢我的风光啊。 回头对二人灿烂一笑,眼眸转,胜光,“如海谢恩侯、繁森,一会儿多让几杯予你们。” “如海,你说的好听,是让我们替你喝酒吧。”程荫与林海悉了,也喜与林海这样格的人往,不免揶揄他一句。 “知我者非恩侯,就是繁森了。” 三人说说笑笑,林海也少了几分紧张。 到了李老大人府上,守门的是老大人从外地赶回来的二个孙子,嫡子长孙将将十六七岁的模样,还没进学,次孙也才十二三岁。虽提了几个问题,说是要考校探花郎,几个回合就败给了林海,沮丧地放了林海进门。林海摸摸二个半大孩子的头发,一人两个沉甸甸的荷包,勉励几句,把兄弟俩哄得眉开眼笑。 贾赦道:“如海,你这门进得可太容易了。” 林海回头夹眼,“恩侯,高抬贵手啊。” 一句话打消了贾赦想给俩小子出主意的念头,但贾赦对林海伸出大手。 程荫笑:“恩侯,你是哪伙儿的?” 贾赦笑得朗,“我就是看不得他轻轻松松到新娘。” 林海回身,了俩荷包给贾赦。 贾赦晃晃荷包,朝程荫笑:“看到了吧,呵呵。”顺手给程荫一个,“给你儿子买糖吃。” 程荫哭笑不得,但看贾赦的身体和神气,比年前时候好了不少,心里着实为他高兴。 林海依照喜娘的指示,了安南县主,拜别李老大人夫,带着蒙上盖头、上了花轿的新嫁娘,绕路回府。在鞭炮齐鸣声中,花轿从林府中门抬了进去。 林海一手执着大红绸子扎成红花一端,另一头递给自己才从喜轿搀扶下来的新嫁娘,缓缓地、一步一步走到正堂。 别人亲的时候是什么心情,林海不晓得,他现在是心跳如擂鼓,耳边都是翰林院和礼部同僚的调侃,只能目不斜视,双手紧攥着红绸,克制着自己,脸上装出一幅莫测高深的、微笑的模样。 拜天地后,林海送新嫁娘去主院房。程夫人、邢夫人、尤氏和凤姐等一些来客的夫人,都挤在房里等着呢。说是来看新嫁娘,不少人在小声嘀咕:“不知道探花郎老没老,二十多年前,我和姐妹们挤在酒楼窗口看进士们骑马夸街,哎呦,哪一届的探花都没林海俊俏啊。” 这些妇人也多是人到中年了,数人嘀嘀咕咕,合在一起就显得房噪杂起来。可看到引着新嫁娘进来的林海后,突然鸦雀无声了。 岁月太偏这个男人了。 林海在众目睽睽之下,挑开了新娘的盖头,果然是惨不忍睹的新娘妆,描画的千篇一律的柳眉,涂的白脸、红,和本艺伎似的。唯有双目如寒星,在林海脸上一转,光华璀璨,随即羞涩地低了头。 林海心里赞一声,好,妙目神光。 待新人喝了合卺酒,贾赦拉了林海说:“走吧,前面敬酒去。以后有得你看。” 林海不知是给屋里众多女眷盯着看的,还是给贾赦调侃的有些脸红,对四周围着的女眷做个罗圈揖,朗声笑曰:“请夫人们入席。” 林海声音清朗,玉面微红,整个人如青竹翠柏立,彬彬有礼,霎时把看林海呆了的夫人们惊醒了,有人不好意思起来就往外走,带着其他人也开始往外走。 林海又对新娘揖手,“县主,如海先去前面敬酒。” 新娘顿了顿,缓缓向林海颌首,林海跟着贾赦去了前面。 贾赦心里酸涩,妹妹没了,林海却比以前风华更盛一筹。林海二十多年前娶妹妹的时候,就是自己送的亲,也是这样彬彬有礼,自己那时候是多么地为妹妹欣喜啊。唉。 贾赦陪了林海回前面敬酒,京城上年纪的老翰林,谁不认识荣国府的大公子。见林海再娶,贾赦和吏部侍郎一起陪着亲,现又一起陪林海敬酒,心里都称赞林家和贾家关系处的好,就是与翰林们混坐一起的贾政,也被同桌尊敬起来。也有人因程荫的出现,对林海在今上心里的位置,做了新评估。 贾赦和程荫只陪林海敬了两桌,官职、地位和程荫差不多的,然后就换了贾珍、贾琏陪同。林海是一边敬酒,一边把贾琏介绍给该认识的同僚、同年。众人对张老太傅的外孙子、林海唯一的入室弟子、才二十岁就中举的贾琏,是赞不绝口。更多的是恭维或是预祝他明年恩科,能和林海一样高中探花。 贾琏不知是酒熏的还是羞的脸通红,没一会儿,就给林海以年轻、不生酒力,让人把贾琏搀扶回西院。 程荫和贾赦低声说:“你这妹夫能啊。” 贾赦点头,“过几天,就打发他小夫去琏儿他舅舅张家那儿读书,大概三五年才能回来。”声音里充着复杂,有不舍、有无奈。 程荫点头,这是再好不过的法子。三五年以后,京城读书人再见到贾琏,以张家的功底,怕是不是举人也能教导成举人程度了,再不惧贾雨村那厮的可能的要挟。 同桌的礼部左侍郎就恭维贾赦,“贾大人有此子,不逊大公子当年哪。” 酒宴气氛热烈,林海很快就喝得有些熏熏不知岁月了。 贾珍父子架着林海往后头送,贾赦站在林府大门处送客。待送走了客人,王善保家的上来问:“老爷,太太问您可要一起回去?” 贾赦在林府住了几了,想想说道:“让你们太太先走,我晚点回去。” 王善保家的给贾赦福礼,走了几步转身回来,“二姑娘说,老爷让她留在林府?” “嗯,留林府了。让太太先回吧。” 贾赦按按喝多了、有些疼痛的太,心里想得是贾琏昨晚和自己说的话,自己真的是忽略、琮儿了。看黛玉活泼的情,与见了自己的萎缩、疏离,唉,长叹一声,就是琏儿,自己也没管过。真成了让林海说的养而不教!幸而琏儿让林海教导的明白事理了,不然这三个没娘的孩子,和没爹也差不了许多,都看二房的脸活着。 贾珍父子把林海送回了主院门口,给出来接的丫鬟,就回了前院,汇和了贾赦一起回宁荣街。 第169章 林海32 贾珍喝的也不少, 父子二人挤到林诚给贾赦派的马车上。“赦大叔叔, 您与程大人很?” “他也是皇子伴读出身。” 贾珍了然。“赦大叔叔, 蓉儿也大了, 他以前说的那门亲事,我想年前给他完婚了。” “噢?谁家的孩子?我怎么没听说过?” “营缮郎秦业家的。老太太知道的。” 贾赦自觉脑筋有点转不过来,“营缮郎秦业?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呢?这营缮郎是内务府的七品官吧?” “是。” “糊涂。一个内务府七品营缮郎的女儿, 怎么能做贾家的宗妇?让你老子和我说。” “这个, 是我父亲早年给说的婚事。赦大叔叔, 这女孩儿的身份……”贾珍言又止。 贾赦看看贾珍,又看看贾蓉,贾蓉一脸的懵懂无知。 叔侄说着话, 不觉到了宁国府门前。贾珍就说:“赦大叔叔进来说话吧。” 贾赦就说:“还是去我那里吧。” 贾珍打发贾蓉先回府,跟了贾赦去荣禧堂。二人略略洗漱, 贾赦觉得神了一些, “你说那女孩儿身份怎么了?” “父亲也是含含糊糊的。说是营缮郎秦业,夫人早亡,因当年无儿女,二十年前便向养生堂抱了一个儿子并一个女儿, 谁知儿子又死了,只剩女儿,因与贾家有些瓜葛,况且那秦业年纪又大了, 就早早定给了蓉儿。” “不成。养生堂抱来的孩子, 怎么能做贾家的宗妇。” “这, 可是早定了亲的。那女孩儿……” “珍儿,敬大哥躲去炼丹,我窝在东院二十年,你莫和我说那女孩儿身份,能被送到养生堂,敬大哥又定给蓉儿的,我不想知道。”贾赦额角,“珍儿,我告诉你,你一定要给蓉儿完婚,咱们就分宗。” “啊?”贾赦这话如晴空霹雳,震得贾珍蒙头转向。“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琏儿和他的子孙,和我一样。当然,说给族人的就是树大分支。私底下,我告诉你实话,就是不想和那些混账——祭祀一个祖宗。” 贾赦把他在金陵访查到的族人跋扈、为非作歹的事儿告诉给贾珍,又把京城族人不思上进,每年就等着混宁荣二府救济的事儿也摊开说了。 “珍儿,咱们两府不是老太爷在世的时候了,养着这些废物也不过是每年出点米碳。可你想过没有,现在勋贵多站在太上一边,太上七十啦!现在与今上相逆,等今上掌权,会轻易放过勋贵吗?” “所以,”贾珍急急嘴,“赦大叔叔,咱们得早谋划啊。” 贾赦冷笑,酒后脸上的红晕,在烛光下有些狰狞,“谋划?谋逆吧。用什么名头谋逆?啊! 贾珍瞪大双眼不服气,“义忠亲王的儿子,太上的嫡子长孙,承继圣位更名正言顺啊。” “嘁。今上是得了太上的禅位,圣人位置来得没有半点含糊。今上的生母,在太上还活着,被追封为太后,今上比先太子这嫡子的名头差啦?啊!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看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要是谋划,我只得独立一宗了。” “别,别,赦叔,赦大叔叔,珍儿跟着您几十年了,您可不能就甩了我不管啊。” “你爹还活着,你去找你爹去,有人管你。” “赦叔,赦大叔叔,”贾珍围着贾赦打转。 “唉,珍儿啊,”贾赦被贾珍烦的不行。“你爹和我的样子,你没看到?——我们还是奉太上命,跟着先太子呢,你这是奉谁的命?太上的?你我在朝廷都没什么实权,你再去招惹来什么身份存疑的人,到贾家做宗妇,是给儿孙埋祸呢。我可不想琏儿和他的子孙,和我、和你爹一样,畏畏缩缩地躲着。贾家啊,吃过从龙的苦头……也该记打了。” “赦叔,万一成了,就还是宁国府、荣国府啊。” “呸,做梦呢。我可不能把琏儿和孙子,赔给你们的白梦。珍儿,你愿意,你自己去吧。还有族人如此,你不加管束,最后会算到你这个族长头上。你早做打算,督促族人能各自谋生,免得以后个个都去讨饭。我呢,只能独善自身,选个子,咱们分宗吧。” 贾珍张大嘴,“赦叔,先别分宗。侄儿求你了。年前这几个月,珍儿好好整理一下族人。蓉儿的亲事,我再去问问我父亲。过了年再说,如何?” “好。不过,珍儿你也好好想想分宗的好处,万一你敗了,叔叔也能帮你几个不是。我们贾家不能全族捆到一条船上啊。” 贾珍郑重点头,贾赦吩咐人送贾珍回去,胡在书房对付了一夜。 贾政喝得醉醺醺地回、隔了宁荣街二条街巷的新府邸。脑子都是贾琏中举了,贾琏中举了…… 贾政晃悠悠地甩开搀扶他的赵姨娘,“太太呢?” “太太在佛堂呢。” 贾政定定神,从搬过来后,他在家事上全听从贾母的吩咐,辞了平时和他闲谈的相公,分得的庄子给邬家挑总打理,铺子多是出租。内馈给李纨主掌,探给李纨带;东面那一路给了李纨母子,西面给了宝玉。宝玉的身边也只留了贾母给的二个大丫鬟、四个小丫鬟。并在这三间五进的三路大宅里的西北角,宝玉的院子后面,设置了佛堂,直接把王夫人关到了佛堂里。 赵姨娘带着环哥儿,曾在李纨跟前,为着吃用等闲事儿,闹腾了两回。李纨告到贾政跟前,贾政从搬过来就心情憋闷,无法发,赵姨娘不知深浅的闹腾,被贾政恶狠狠地说了句:“再闹,把环哥儿给周姨娘。” 从此内宅比在荣国府还安静。 贾政甩开赵姨娘的手,自己往佛堂去。赵姨娘在后面喋喋不休,“老爷,天都晚了,您有了酒,别再被风吹着了,明儿再去见太太吧。” 没了王夫人在头顶,赵姨娘闹了两次没得到管家权,她真怕贾政把儿子给周姨娘。每见了贾政都小心翼翼伺奉着。贾政那里会理会赵姨娘的唠叨,“哼”了赵姨娘一声,自奔佛堂。 王夫人住的佛堂,是一个三间的小院。正堂东间做了佛堂,两边的厢房住了王夫人的丫鬟,倒座住着两个使婆子,是打杂的,也是看着门的。那俩个婆子夜里闲着无事儿,就关了院门喝起小酒说说闲话。 正聊天呢,听到踹门的声音,那俩婆子一看是贾政过来,吓得惊慌失,也幸好贾政也有了酒,不曾留意到她们嘴的酒气。 “太太呢?”Thongada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