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回去和村长说。” 桂香道。 师雁行点头。 “你们回去告诉村长,就说是我的意思,把村里五岁以上十三岁以下的孩子拟个名单,男女都要。 尤其是女孩,务必一个不漏。 我记得村里有不少空屋子,收拾两座院子出来,要干净的,一座用来当学堂,多桌椅。 另一处被褥和其他常起居要用到的家事也都布置好,预备给先生和他的家人住。 一应开销都算我的,回头送个报价单子来。” 前天去买雄黄酒,师雁行竟在药房门口碰到了那两进小院儿的上任租客,就是那名屡屡落地的书生。 他家就在五公县外的村里,距离这边大概五六十里,时常来抓药。 得知在家中老人的身子略好了些,师雁行突然就生出一个想法。 “先生愿不愿意去别的村子教书?家里人自然也一并过去。” 这年月,雇先生要连他的家人一起安置,不然人家也不可能往返过来给你教书。 那书生一怔,赧然道:“姑娘可能记错了,我未曾中秀才……” 没有功名却去教书,不是误人子弟吗? 师雁行却笑道:“中不中的没什么要紧,先生可是能写会算,市面上常见的书可都读了,会背了?” 那书生本能点头。 “这是自然。” “这就够了。”师雁行道。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她就想了很多。 古代阶级分明,商贾想巴结官员非常难,因为你们的地位本就不平等!最后往往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这就是裴远山担心的源。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培养自己的人呢? 这个时代的人极其注重籍贯,同乡之间天然是同盟。 而她出身郭张村,如今又有了不可撼动的地位……此时不做,更待何时? 郭张村那么多孩子,她就不信钞能力砸不出几个功名来! 哪怕只是个秀才呢,外人也就不敢轻视了。 甚至更贪婪一点想,万一地灵人杰,真砸出个举人,甚至是进士来,那不就赚大发了吗? 她是资助人,天然一段香火情。 退一万步说,就算那孩子以后染上了臭病,有点瞧不起她这个商人了,他祖宗八代也不敢忘本! 只要他的在郭庄村,就永远都会是师雁行的同盟。 读书,必须让所有的孩子都去读书,师雁行几乎瞬间就下定了决心。 至于老师,这不就有现成的吗? 她不是没考虑过去外面认真聘个秀才,可转念一想,有功名的人难免心高气傲,愿不愿意去是一回事,就算去了,必然要高人一等,恐怕还想着继续高中,很难真正安下心来教书。 反倒是这落了第、断了念想的更好些。 头一个,他基础扎实,给人启蒙的资本是有的。 第二个,绝了宏图伟志,自然能安心教书,巴不得教出个好学生来照应自己…… 如果后面真的出了好苗子,师雁行完全可以把人到县城来,重新找个学堂进去拔高,也不差什么。 这么一想,这书生真是绝佳的人选。 只是好消息来得太突然,而且搬家也不是小事,那书生高兴了一场,却不敢当场答应,说要回去家人商议一番。 师雁行同意了。 虽然对方还没有给出最终答复,但她觉得这事儿基本就定了。 因为那书生现在不考科举了,家里人又生病,上有老,下有小,他必须找个活养家糊口。 拖家带口的,又没有功名,一般地方还真不会请他来做教书先生! 不管师雁行说什么,桂香都一一应下,听得很认真。 她男人也听,只是仍有些不明白。 读书科举自然是很好的事,可……女娃读书有啥用呢? “是不是在想女孩读书没用,何苦费事?” 师雁行突如其来的话把他吓了一跳。 “啊?啊没没没!” 被看破心思的男人一张脸迅速涨红,手足无措地否认起来。 桂香皱眉看他,“飒飒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了。” 真不懂事,下次不带他出门了。 “没事,”师雁行并不觉得意外,“这话传回去,想必也有很多人有同样的疑惑,正好你们帮我转达。” “先生的束脩,村学中笔墨纸砚的一切开销,甚至后期男娃们火候到了,出门考试所需要的路费,住宿费等一切费用都由我承担。 但你们帮我告诉所有人,不要想着浑水摸鱼,我会让先生安排月考,每月一次。 男女混考,前三名有奖励,记住了,不分男女。 男娃读书就老老实实去科举,而女娃,只要她们用心读书,过了十岁就来我店里做活,来一个,我安排一个。” 她这么一说,两口子不面喜。 有活儿干! 多好啊! 之前郭苗跟师雁行来县里做活,村里不知多少人羡慕,便是桂香的其他几个孩子也经常问:“娘,我们什么时候也能去县里?” 去城里给人做活多轻快啊,又体面,还能长见识,瞧热闹,这不比天天风里雨里种地强多了? 若是能做一辈子,在那里成亲生子,岂不就是真正的城里人了? 奈何师雁行一直没再开口招人,大家也不好意思问。 没想到啊,这次她竟明确说了! “别高兴得太早,记住了,我只要识字的。”师雁行适时给他们泼冷水。 师家好味小店的利用率已经到顶了,逢年过节甚至隐隐有不堪重负之嫌,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要开分店。 而开分店就要多一个新店长,她和江茴分身乏术,势必要培养下面的人。 店长,出入送盘账计算,什么都要会,她要有见识,有胆量,更重要的还要有知识,不读书识字万万不行。 师雁行倒是信任鱼阵,也寄予厚望。 奈何这会儿小东西还是个学前班儿童呢,等她长大,黄花菜都凉透了,少不得从外面聘。 既然要聘,还是郭张村的更亲近,也不容易背叛。 桂香难得也会笑了,“那是自然。” 就连原本目不识丁的郭苗,跟着干了小半年后,如今也认了不少字呢,他们两口子也跟着脸上有光。 这年月,只要你能读写,就仿佛凭空比人高出一截。 因为读书识字这种事本身就是极奢侈的。 每回他们夫来送货,郭苗就会呱唧呱唧说很多话,无非就是小掌柜多么多么厉害,在城里做活还是识字的好…… 因为小掌柜就识字! 桂香的男人在凳子上蹭了两下,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 “那,那男娃呢?” 师雁行似笑非笑看他,“不是能去考科举,难不成还想两头占?”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男人喃喃道:“可,可总有考不上的。” “供他们读书已经仁至义尽,难不成个个都要我养老送终才好?”师雁行轻飘飘说出极重的话,吓得男人直接从凳子上跳了起来,疯狂摆手。 “不不不,我不是这意思……” 他的汗都下来了。 “你可闭嘴吧!”桂香不耐烦道,“下回你别来了,让四儿跟着我!” 四儿是郭苗的妹妹,今年刚九岁,但也已经长得壮壮,颇能做活了。 “婶子不必骂他,”师雁行笑道,“世人都是如此。” 不光眼前的男人,恐怕这世上九成九的人都这么想: 你咋能对女娃比男娃更好呢? 可男孩儿就算不读书,出去找活儿也比女孩儿更容易,他们天生就比女孩儿多几条活路。 已经占用了如此多的资源,凭什么还让师雁行大开绿灯? 我供你们读书,说的不好听一点,已经是祖坟冒青烟的美事,你们就该高中。 中不了? 问问自己为什么这么不中用。 男人就算中不了科举,只要能写会算,找体面活计也是非常容易的事。 但女孩儿不一样。THOngada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