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荆夏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 米兰下了几天的雨终于放晴,白辣的光从窗帘下面探进来,在地毯上留下一条明亮的光晕。 她虚眯着眼,在被子上蹭掉眼角的泪,困顿地爬起来。 壁炉里的火已经熄灭了,连一点烟都看不到,应该是冷了很久了。头的灯还亮着,在厚重窗帘造就的暗室里,晕出一团柔纱似的光。 一切都和昨晚闭眼的时候一样,除了身后那个搂着她入睡的人。 荆夏伸手往霍楚沉的位上摸了摸,凉的。 她蹙了蹙眉,虽然知道自己睡到现在才起,看不到霍楚沉是理所应该,但当下就是莫名有些生气。 她随手从地上抄起昨晚扔在那里的毯披好,转身又扯开了霍楚沉的衣柜。她从没见过他衣服上出现过什么醒目的logo,但款式和材质一看又知道绝对不是什么便宜货。 她觉得随意拿人家的好衣服当睡衣似乎不太好,便从里面找了件看起来最普通的套上,赤着脚进了盥洗间。 刷牙的功夫,外面传来一声关门的巨响。 荆夏吓了一跳,手上的牙刷一抖,两块薄荷味的淡蓝牙膏泡落在口上。她扯来手边的一次洁面巾抹了抹,吐掉嘴里的东西走了出去。 霍楚沉拎着两个纸袋走了进来。 两人在还有些凌的客厅碰面,荆夏身上只有一件霍楚沉的衬衣,两条腿从衬衣下摆伸出来,光洁笔直,仔细看,上面还残留着昨夜放纵后留下的隐约痕迹。 男人的目光在她口的牙膏渍上顿了顿,又往下,沿着她的腿走了一遍。 “维托在外面,”霍楚沉提醒。 荆夏赶紧转身进了卧室,手忙脚地又套了件霍楚沉的休闲,才重新开门走出来。 两人是来送午餐的。 霍楚沉不知从哪里买来两大包做好的食物,都是意大利当地美食——披萨、千层面、佛卡夏……也不管几人吃不吃得完,反正当当每样都有。 维托帮忙摆餐具和食物,看见荆夏身上那件沾着牙膏渍的衬衣手上一抖,有些纳闷地道:“这件衣服好像是ninocerruti的纪念款……” “什么?”荆夏走过来,不解地看维托。 “没什么,”霍楚沉笑了笑,“就是个意大利设计师。” 嗯,意大利设计师,维托默默腹诽,是已经去世了的那种大师级人物最后出手的纪念款。 他还要再说点什么,却见霍楚沉从纸袋里拿出一盒打包好的柠檬水,递给他让他扔掉。 谁知手上一轻,那东西被荆夏接了去,然后就给她自己倒了半杯。 “扔掉做什么?”她喝了一口,开椅子坐下来。 维托和霍楚沉都愣了愣,没好意思告诉她,这柠檬水不是拿来喝的,是餐厅准备给客人洗手用的。 荆夏咬了口披萨,看看对面呆住的两人,把剩下的柠檬水推了过去,“柠檬水解腻的。” “这个唔……”话没来得及出口,维托被霍楚沉暴力拽开,用一记眼风让他闭了嘴。 接着,维托看见了他人生中足以铭记的一幕。 那个曾经被人用抵着头,都不会退步的霍楚沉,竟然给自己也倒了半杯柠檬水,喝了一口,然后把剩下的都推给了他…… “……”维托语,也不知是不是幻觉,他总觉得刚才在自家老板身上,居然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消息一等就是几天,荆夏害怕暴身份,总是躲在公寓里,几乎没有出过门。 深秋的晚上有点冷,荆夏点着壁炉,窝在沙发上看电视。频道换了一轮又一轮,她只觉得心情越来越烦躁。 快到零点的时候,门口响起钥匙的声音,是霍楚沉回来了。 他的家族早年在意大利起家,跟这里的一些黑手还有些情和合作,这些天他都在偷偷跟他们碰头,看看能不能从其他渠道再获取些信息。 荆夏看见他有些勉强的笑,知道又是一次无功而返。 她难免有些丧气。 “出去走走?”霍楚沉问,递给她一顶球帽,又看了看窗外的天,“这么晚了,应该会安全。” 凌晨的米兰,和欧洲任何一个城市一样,除了街上的路灯,就是影里的浪汉或者醉汉。 今夜月光很好,把两人的影子映在人行道上,一大一小,长长的两条。 荆夏穿了件卫衣,不仅带着球帽,还用衣服上的兜帽把自己遮了一圈,走近了都看不清脸。 霍楚沉走过去牵她的手,笑着打趣他们这样,就像夜里出来秘密幽会的地下情人。 两人下了车,七拐八绕地来了唐人街。因为这大概是全米兰,唯一一个在凌晨都还能找到没打烊店铺的地方。 霍楚沉看见一间华人超市,兀自走了进去。 唐人街的超市都很小,大约是因为租金的昂贵和货物低廉的价格,留给商家的成本空间实在是不多。 不大的空间里挤了装着各种商品的货架,有的地方甚至窄到霍楚沉要侧一点身才能进去。 “你买什么?”荆夏跟过去,看了看他手里的酱料。 霍楚沉像个家庭煮夫,认真检查着生产期和配料,选了最新鲜的放进购物篮。 “买点东西给你做饭,总吃外卖也不好。” 超市里的灯似乎用了很久,灯泡周围都被烧出一层黑雾,照在仄的空间里,就格外显得昏暗,看起来,像是给眼前的东西都蒙上了一层灰。 可是在这样杂的环境下,霍楚沉的优雅也并不让人觉得违和。反而他安安静静挑选食材的样子,格外地令人心暖。 好像他更应该是这个普通世界里,一个长得很好看的普通人。 荆夏不知怎的心里发堵,只匆匆掩掉情绪,笑着逗他道:“那以后你在家相教子,我出去工作,赚钱养你好不好?” 霍楚沉把一瓶意面酱扔进购物篮,嫌弃道:“我是穷到还需要你去打工了?” 荆夏背靠在货架上看他,嘿嘿笑了两声,“可是这件事之后,你还打算回纽约,做你的霍楚沉吗?” 拿东西的手顿了顿,霍楚沉没说话。 荆夏继续道:“我是说,你现在仇也报了,钱也有了,navoi完全可以离黑道,做合法生意。” 她顿了顿,侧身靠近霍楚沉问到,“你没想过么?” 眼前的人终于停下了动作,目光沉沉地落在拥挤的货架上,半晌才低低的“嗯”了一声,有点勉强的样子。 荆夏不好再追问。 买好东西,两人走到收银台结账。荆夏看见柜台边放着的避孕套,随手拿了两盒一起。 “小姐。” 她的手被收银店员摁住了。 店员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后站着的霍楚沉,带着了然的表情,从柜台下面拿出一个纸盒。 “要不要试试这个?” 店员对着荆夏挑了挑眉,“内置型避孕药,还加了点助兴的成分,亲密接触无障碍,两人都能翻天。” 所谓的“助兴”成分,往往都是神经类亢奋药物,跟毒品的成分也差不多,用多了对身体不会有好处。 荆夏愣住,被店员的“热情”得有点无所适从,正想着怎么婉拒,后背就贴上来一个壮的膛。 霍楚沉把东西还回去,冷着脸一本正经道:“需要用药才能让自己女人翻天的,是其他男人,不是我。” 说完拉起荆夏走了。 店外,荆夏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她有些不解地问霍楚沉,“店员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跟我说那些话。” 霍楚沉没好气地解释道:“大概真以为我们是出来偷情的,男人寻求刺,难免会想试试她推销的东西。” “所以刚才那些话看样子是对我说的,但实际上是对你?” “嗯,”霍楚沉点头,“毕竟很多时候,偷情的不平等关系下,女方为了留住男人,会在上更多的配合和妥协。” 荆夏点点头,没再说话。 回家的路很长,但两人似乎都想沿着小街再走一段,没有要叫车的意思。 路上几乎没有人,每走一步,鞋跟踢在人行道的石板上,都“喀喀”的响。 也许是周围太安静,荆夏总不自觉会想起刚才店员说的那些话,还有她那句“店员是在借着跟她说话,来暗示霍楚沉”。 “喀!” 一声清脆的响动踏下,荆夏突然站住了。 那句话就像是一把剪刀,把之前七八糟在一起的线都猛地剪断了。 借着跟她说话,暗示霍楚沉。 是呀! 她怎么会忘了,自己不是没跟那波一直跟踪他们的人正面冲突过。 就在角蝰和卡萨帕易的地方,有个手甚至因为不想跟她纠,而放过她一马。 之后在山上,她孤身一人又要顾及伤者,如果对方的目标是她,完全可以趁虚而入,直接杀了她,本用不着等到她再次去见角蝰的时候,派狙击手出马。 而且是两个狙击手。 如果要让这一切的不合理合理起来,原因只能是—— 他们的目标本不是她,而是霍楚沉。 他们跟着她,也是因为知道这样能找到他们真正想找的人。 那两个狙击手就更好解释了。 霍楚沉为了救她,必定会出手提醒。而只要他一提醒,角蝰就会发现他。 这招借刀杀人用得巧妙,他们都差点被骗过去了!tHoNgAda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