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里,荆夏关掉头,从淋浴房走出来。 洗手台上的镜子白蒙蒙地起了层雾,她套上一件宽大的白T,伸手抹出一条铮亮的半弧。 额角上的伤已经没有在血,可是脖子上的那一道淤青,却隐约有变严重的趋势。 冷白的灯光下,查看伤情的手指一顿,荆夏愣住,发现脖子上那条项链不见了。 她瞬间有些慌,也顾不得穿鞋,光着脚就从浴室冲到了会客厅。 应该是刚才跟霍楚沉对峙的时候被丢的。 “找这个?”沙哑微醺的女声从吧台传来。 荆夏转头,看见温晚晚穿了身墨绿的睡袍,披头散发地靠着吧台喝酒。她指尖挂着一条细亮的丝线,一点晶亮垂在昏暗的灯光下,若有似无地一点。 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就这破项链,也值得你这么慌?”温晚晚语气懒散,将手里的项链搁在台面上。 荆夏不说话,走过去,手指要触碰到的时候,突然被温晚晚摁住了。 “这条项链为什么这么重要?”温晚晚问,轻蔑的语气里带着挑衅,像一只玩猎物的猫。 “是因为它,你才会去温奕衡身边,替他做事的,对不对?” 不得不说,女人之间的第六,有时候真是准得没话说。 荆夏是温晚晚来了纽约之后,由温奕衡指派去她身边的。说好听点,是温晚晚的保镖;说难听点,其实也就是帮着他,监视温大小姐的一举一动。 荆夏一直是个淡漠的人,不相关的事,一向懒得争辩。所以现在,她也只是收紧拳头,用力将项链从温晚晚手里拽出来。 荆夏使了八分力。温晚晚的手来不及收回去,手肘磕到大理石的台沿,痛得她咧嘴“嘶”了一声。 睡袍宽大的袖口滑开,出手臂上一块乌紫的伤。 荆夏怔了怔,想起这大约是今天在船上伤到的。 能养出温晚晚这种别扭的格,想必温奕衡背地里,也没少干什么混账的事。 虽然温家的事情她不想参合,可温晚晚的伤说到底,还是她的工作失职,于是心里不多了一点自责。 荆夏带上项链,转身抓住温晚晚的腕子,直接把人拖进了卧室。 温晚晚一路嚎叫,毫无反抗之力地被荆夏摁在沙发上,妄想憋着一口大小姐脾气要跳起来反抗。却被荆夏一个冷冽眼风震慑,又萎靡地坐了回去。 荆夏去外面取了药进来给她擦。 “诶,”温晚晚还是试图跟她搭话,“温奕衡给了你多少钱,我给你双倍,你帮我杀了他。” “温小姐,”荆夏语气冷淡,“这种玩笑不能随便开。” “谁说我开玩笑?”温晚晚依然是一股玩世不恭的态度,半醉着靠在沙发上,喃喃道:“不是说杀人要偿命的么?他坏事做尽,为什么就不需要偿命呢?” 荆夏不想搭话,只能埋头擦药。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纱布摩擦的沙沙声,显得难得的温馨。 酒的作用下,温晚晚也终于安分了一点,手垂下来,往沙发一边矮柜一歪,碰倒了上面的一个杂物盒。 七八糟的东西掉了一地。 两个药物分装瓶从一个纸袋子里滚出来,荆夏认出来,这是今晚温晚晚托她去取的“安眠药”。 氯米芬——一种促排卵的药物。 两个人同时愣住,温晚晚扑过来要去抢地上的东西,扭打间,被荆夏一把摁在地上。 “这是什么?”她问,语气冷硬可怕。 眼看事情藏不住,温晚晚也干脆破罐子破摔,躺在地上冷笑道:“不是写着么?不识字?” “我是问,你拿这些想做什么?” 温晚晚笑得更开心,“你说呢?总不会是养身美容吧?” 荆夏语,真想现在就掐死这个女人。 温晚晚的叛逆事迹,在成为她保镖的第一天,荆夏就被详细的告知过。 也不知是遇到真,还是只为单纯给温奕衡堵,温晚晚一来纽约,就火速跟他手下一个最得力的助手搞到了一起。 那男人跟着温奕衡许多年,如今是Wings集团纽约分公司的市场部部长,照理说不该头脑不清醒,跟温晚晚做这么出格的事。 可是温柔乡英雄冢,管不住自己裆的男人比比皆是。 现在两家的合作已定,只要不过火,个把桃绯闻在巨大利益面前,本不值一提。 所以温晚晚搞这一出到底在谋划什么,荆夏大概也就猜了个七七八八。 “你想报复温先生,不必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哦,是吗?我不可以,”温晚晚问,“那凭什么他们就可以?” 荆夏沉默,最后一言不发地取走地上的药,起身走了。 *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公寓顶层的台上,漉漉的空气依旧让视线模糊不清。 橙红的光微弱,“嚓”得一声划破朦胧的夜。 一点火星和白烟腾起,她看见城市里淡墨的天。 列车启动,橙黄、银白的灯亮了,马路上川不息的车尾灯,像辘辘滚动的珍珠。数不尽的光盏镶嵌在辽阔无边的黑夜,让人觉得失。 当下的情况,比荆夏预想的还要困难。 其实在两年前,她答应迈兰,接受了FBI的这项线人任务的时候,就想到了这条路会有多么难走。 所以放弃本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虽然目前她的真实身份还是隐藏得很好,但霍楚沉一旦怀疑她是南诺的人,就势必不会轻易罢休。 这也就意味着,她不确定在自己查出真相之前,还能通过温晚晚接近霍楚沉多久。 所以,得赶快想出对策。 可是要怎么做呢? 荆夏思忖,觉得现在最可行的方法,就是从南诺家族下手。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如果能有一个投名状,把她和霍楚沉的利益捆绑在一起,让霍楚沉相信她接近温晚晚,甚至是接近他的动机合理,同仇敌忾。 这样至少可以证明,她不是南诺的内鬼。 警报解除,她依然可以在温晚晚身边留下来。 烟雾裹挟长长的叹息,荆夏摸出上衣袋里的手机,低头翘开打火机的盖子,从里面取出一张指甲盖大小的通信卡。 电话接通了,对面传来迈兰的声音。 他果然还没睡。 好像每一次她需要的时候,他永远都在。 荆夏忽然觉得中一暖,那些在扩张肺叶里转的烟雾化身火把,把冷的身体都烘干了。 “听到你的电话真好。”他说,语气里是有惊无险的安心,“怎么样?没有遇到危险吗?” “嗯,”荆夏应了一声。她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也习惯地回避不必要的挂心,只言简意赅道:“帮我查一查南诺的底,越详细越好。” “怎么了?”迈兰问,有些担心,“为什么突然要查南诺?” “我打算借此直接接近霍楚沉。” “不要逞强,”对面的声音拔高了几度,掩饰不住焦虑。 荆夏了痛的太,也不尝试说服对方,只淡声道:“你不帮我的话,我找别人。” 对面安静了一息,半晌之后,迈兰终是应了声“好”,继而又轻声提醒,“抬头,叁点钟方向。” 荆夏循声望去,看见不远处的中心公园广场上,有一排小到几乎看不见的彩灯,围成小小的一圈,像黑夜中的红宝石。 “生快乐,”迈兰说,“希望我是第一个祝福你的人。” 心跳滞了一滞,又沉沉地往下落。 如果不是迈兰提醒,荆夏自己都忘了,今天是她的生。 她盯着那圈被围成蛋糕形状的灯看了半晌,才平静地说了句,“谢谢。” 电话那头的人顿了顿,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什么,只道了句“晚安”。 缱绻温柔,近乎耳语。 她依旧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摁断了通话。 —————— 晚上还有一更thonGaDa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