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这未必是一件幸运的事,至少对江归荑而言,即便它真的是全人类的幸运,也未必是她的幸运。 在接触其他变异种后,江归荑虽然能够在异化值上升后的一段时间后,再次将异化值降低到较低的水平,但这一过程仍然需要时间。 换而言之,如果江归荑在短时间内需要为大量异化值较高的人类降低异化值,那么很难保证她不会因为异化值的急剧上升而直接变成变异种。 而且,在短时间内接触全球大量的变异种和即将变异的人本身也是不现实的,肢体上的接触本来就是一个非常低效率的方式。 易北洲看着江归荑苍白的脸,一颗心在不断地发沉,和联合政府以及其他基地的反复斡旋的经历让他明白: 人们对救世主的要求极其严格,一个人若当不好救世主,等待他的就可能是万人谴责与唾骂—— 既然如此,在其他人的眼光中,他与“灭世主”也并无什么区别了。 易北洲的心底总有些惴惴不安,但他终究没有开口,只是在心里反复宣誓: 无论将来发生什么,即使是再汹涌的风浪,再淋漓的风雨,我都一定会保护好她的。 他绝不会,让当年站台上发生过的事,再一次重演。 江归荑自然不知道他心中万般思绪,她仍然觉到从心底升起的疲惫,强扯着神道:“上次的论文,还没得到联合政府的回复,这次我这件事,还要如实报告给他们吗?” 易北洲已经恢复了冷静的情绪:“还是先找机会进一步试验吧,毕竟你现在仅仅在陈真的身上发挥了降低异化值的作用,但陈真的状况很特殊,他正处在人类和变异种的界限上,距离变成变异种其实只余一步之遥,因此,很难说你在变异种和其他人的身上是否能发挥相似的‘异能’”? 江归荑轻轻地笑了笑,伸出了她的手,望向易北洲的目光中带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清的意味:“这个简单,你不如试试?” 她口中说的明明是试试她能否在他身上发挥相近的异能,但她狡黠的眼神却似乎在讲述另一件事。 易北洲将目光移到她小巧玲珑的手上,一时间没有移开目光。 自从他以为她“死”后,不知有多少多少次,他从噩梦中惊醒,心只有一个想法: 如果,上天能让他再看见她笑一次,再碰触一次她的温度,他愿意做任何事。 但是此时此刻,即使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叫嚣着立即行动,他强大的自制力还是生生制止住了自己,将目光从她细软白皙的手上一寸寸移开。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这不是好的时机。 紧接着,他声音有些沙哑地道:“不,你需要休息,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 他表面上说的也是尝试异能,但从他有些刻意躲闪的目光,他心里想的,也是另一件事。 易北洲生硬地转移话题道:“上次你的论文,联合政府已经回复了。” 江归荑讶异道:“这么快?” 这下她是真的有些意外了,毕竟按照她之前所想,联合政府研究中心总要花时间验证一遍她的结论,才会做出相应的回复。 易北洲道:“这就是我来活体变异种实验室找你时,想要和你说的事。” 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过于让人措手不及了。 他没再多言,而是言简意赅道:“联合政府在回复中写到,相关高层在看完你的论文后,他们一致认为,你的科研水平完全符合加入联合政府研究中心的条件,因此,他们愿意付出丰厚的回报,把你从西京基地挖走。” 易北洲说完后,静静地打量了一会儿江归荑的表情,虽然表情依然平静无波,但眼底自然的情绪仍然暴了他的几分焦灼。 他故作平静地问道:“你要去吗?” 江归荑故作思考了一会儿:“让我想想……” “是不是加入联合政府研究中心,能够为人类作出更大的贡献……” 易北洲眼底闪过一丝慌与不知所措,他惯常冷清的眸子中此时是江归荑的身影:“联合政府这次邀请似乎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我倒觉得,诚意是很明显的呀。” 易北洲锋利的眉眼柔和了些许,近乎有些哀求:“他们没有验证你的成果,就贸然邀请你去……” 江归荑假装思忖了一会儿,见易北洲清冷俊秀的脸上表情几度风云变幻,终于扑哧一声笑出来道:“别那么紧张,我心里清楚,联合政府如果真的看中的是我这个人,那么他们必然要试验我的研究成果究竟是否可行,也必然要在回复中告知我的猜想是对是错……” 她收起笑容,眼神中有一些冷意:“不告知实验相关,却只是一味地邀请我前去联合政府总部。这不由得让我怀疑,联合政府真的有问题了。” 江归荑和易北洲对视了一眼,二人都在彼此眼底看到了凝重。 易北洲前去回复了联合政府,告诉他们江归荑谢联合政府的厚,但暂时不打算加入研究中心,而更愿意暂时留在西京基地进行后续的研究。 江归荑则仍躺在医务室的上,静静思索着什么。 白的病房,极细的紫针头,源源不断的输,不知为何,眼前这一刻,让她有一种莫名的悉。 她摇摇头,止住了自己凌的思绪。 但独自一人身处这间医务室,她还是觉到有一些孤单。 她对易北洲始终是保持一定距离的,在记忆还未找回前,她很难相信任何人。 况且,在今天之前,她一直对自己,对自己的父亲,保持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怀疑。 这场变异究竟与父亲是否有关? 那截先是被用于研究,之后又被锁上的触手究竟是什么?是否与现在的众生畸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她,又在这其中扮演着什么角?为什么那只变异种,会用幻境困住她,这真的仅仅是一场巧合吗? 但在今天,她对易北洲态度的软化,不仅仅是由于她身体的虚弱。 更重要的是,她对自己和父亲放下了一半的心。 从梦境反映的记忆来看,那个实验最终由于没有研究成果而叫停了,至少,父亲将研究对象封存了起来。 而结合众生畸变发生时她的年龄,和研究仅仅维持了一年来看,早在众生畸变发生之前,她的父亲就已经终止了这项研究。 另外,她能够降低其他变异种的异化值,这项独一独二的、很有可能成为人类对抗众生畸变大杀器的异能,也似乎成为了她被困在变异种编织的梦境长达一年半的可行的解释。 第一个思路是,就像此前的变异兔、麻雀变异种、陈真一样,变异种极易被她引而来,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她才被那个变异种圈.了一年半之久。 另一个思路就比较可怕了。 当初困住她的变异种的异化值很高,还变异出了比较高级的异能,这代表着,那只变异种在畸变发生时可能就位于核心区域,那么,处于核心地位、如此强大的变异种,会不会是因为知道她能够降低变异种的异化值,才刻意困住她、不让她回到正常的人类社会、从而拯救人类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那只变异种,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而是潜藏在暗处,等待着对她发出致命一击。 第49章 江归荑梳理着脑中凌繁杂的线索和思绪, 过了一段时间就觉腔深处的不适越来越强烈。 正如她的异化值已经再次降到了一个较低的水平,照理来说,她应该不会觉难受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依然能受到, 腔深处和四肢中每一处骨骼、每一层皮肤、每一处细胞传来的焦灼,像是有几股力量进行厮杀。 随着难受和困倦一波波地席卷而来, 渐渐地,她觉有些累了,眼皮越来越沉。 医务室中只有她一个人,很安静,只有输时滴滴答答的轻微声响, 不知不觉间,江归荑就再次糊糊地睡了过去。 可能是由于在睡前想到了易北洲的缘故, 这次,她梦到了他们相处的画面。 准确来说,并不是相处,而是他们继他在机舱中救下她后的首次相见。 西京大学礼堂里坐了人, 新生们兴奋地头接耳、窃窃私语, 每个人的眼睛都紧紧盯着讲台左侧通向备场区的入口。 “听说这次学校请来宣讲的是一位空军飞行员, 上尉军衔……” 说话的女生一脸神秘地小声说道, 脸上期待兴奋的表情没有丝毫掩饰。 她的女伴理智一些, 听到她的话,怀疑地眯起眼:“是吗?这军衔听起来也不那么高啊, 他是取得了什么特殊的荣誉吗?毕竟每年西京大学的开学典礼, 请到的都不是一般的人物, 才成为开学季最大的看点……” 女伴向后环顾了一圈, 脸上疑惑之更重:“今天,也没怎么看到新闻媒体,往年明明都能上热搜头条的。” 说话的女生翻了翻手机,找出了消息通达的朋友给她发送的小道消息,一字一句地念道:“好像是因为,他完美执行了很多非常艰巨的任务,唔,他有好多奖项,金头盔、金飞镖……诶,他之前还执行了一项跨境救援人质任务,好像是营救了什么科学家的女儿,具体细节查不到,但就在这项任务后他才从中尉升为了上尉……” “不过,最重要的是,他好年轻啊。” 说话的女生一边嘻嘻哈哈地笑着,一边把手机递到女伴眼前。 在她们后面坐着的江归荑,余光不经意间地扫到说话的女生举起的手机屏幕,下一秒,她的目光对上了易北洲的俊美面容。 照理来说,军人的照片是不允许发布到网络上的,但这张照片似乎拍摄的是某场颁奖典礼的场景,因此在网络上留有痕迹。 易北洲身着整齐的军装,显得他身材格外修长拔,如同直立劲松,即使在双手接过金的奖杯的刹那,他的脸上也并未出明显的情绪,而是一如既往地严肃与淡漠。 江归荑的心上涌过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前排的说话女生和女伴继续叽叽喳喳,江归荑的室友也注意到了这张照片,双手捧脸眨着眼对着江归荑道:“年轻俊俏的军官救下了科学家的女儿,听起来就像是什么言情小说的桥段。” 没等江归荑反应,她微微叹了口气,故作忧愁道:“如果我是故事的女主角,我一定要当即立断抓住他的心,然后……再天天吊着他,让他为我魂牵梦萦……” 江归荑上下扫视了室友一圈:“你昨天是不是又在被子里熬夜看言情小说了?” 室友“嘿嘿”笑了两声,没有说话。 江归荑眼神微妙,语气平静地指出:“可你不是科学家的女儿,你甚至还在上次的入学考试中……” “哎呀!你怎么总揭我的短!”室友一下子贴过来,笑着作势要闹她。 这个话题就算是翻篇了。 这次的梦境不同于以往,江归荑并非是附在曾经的自己身上重新经历过去,而是仿佛飘浮在空中,以一个居高临下的视角打量着曾经的自己、周遭的环境和发生过的一切。 这一看,她就发现了一些曾经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比如说,当她被困在变异种的幻境中时,她梦中的室友和真实记忆中的室友的面貌其实是一模一样的,二者之间仅仅是死板与鲜活之间的差异。 与此时看见的真实记忆中的室友相比,幻境中的室友更像个假人,就连微笑时角勾起的弧度都是一模一样的。 江归荑的心缓缓放松了些许。 幻境中的人物和场景基本取材于真实记忆,这更加说明江归荑在幻境中梦见的东西并非是变异种主动选择的,而是由她自己自然而然由思维产生的。 换句话说,她与困住她的变异种之间的联系,或许没有那么深,或许,那真的仅仅只是个巧合而已。 江归荑在空中飘浮着,思索着,忽然,她注意到礼堂坐席间的喧嚣渐渐平息了下来,逐渐变得安静。 她向着讲台上看去,就见易北洲一步步走了出来。 易北洲身着平整整洁的军装,衣领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五官线条俊秀清晰,甚至有些隐隐的锋利,他一手握着话筒,垂下眼睫时显得有些漠然,也展出几分之。 他抬眼的刹那,江归荑的心漏跳了半拍。 明明知道她此时以类似隐身的状态飘浮在半空中,易北洲绝无可能注视到她,但当他抬头望过来的那一秒,江归荑仍然觉得冥冥之中,她与易北洲隔着三年的岁月和离,隔着礼堂的茫茫人海,终于目光汇了。 之后,随着易北洲的分享一步步展开,年轻大学生们逐渐将注意力从他的外表上移开,而是沉浸在他讲话的内容本身,当易北洲讲到死里逃生的经历时他们紧张刺,当易北洲讲到令人振奋的经历时他们神情动。 易北洲的分享结束,女生们纷纷挤上台前名为咨询实则要联系方式,几乎是转瞬间,他就被密密麻麻的女生们围起来了。 江归荑飘浮在半空中,看见这一幕,心中不知有什么滋味,下一秒,她望向了三年前的她。tHongaDA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