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心相 药灸总要小半个时辰才能算完,经妖妃这么一恐吓,皇帝也没了辙,躺在上动也不敢动,睡也睡不着。 他听陆银屏在同姐姐姐夫说着回京后的事儿,提到陆瓒、陆珍还有他们远在瀛州的外祖母 陆家兄妹几个倒是一心,不像他们生在帝王家,甫一出世时母亲便要被赐死,长大后又为皇位争得头破血。 可这是没办法的事儿,自古争权就像养蛊,几位皇子被扔进方寸之地互相残杀,最后胜出的那个才有资格做皇帝。 诚然他是那只最毒的蛊,可惜面对手足时终究没有像先帝那样赶尽杀绝,只拿了靖王的封地和兵权。而卫军历代却只能由宗室掌管,老三那时又太年轻,只能给了那人。 如今陆四来了他身边,那个人好美,尤其人,断断不能让他看见了,否则迟早会酿成大祸。 生在帝王家,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然而六亲缘浅,时时刻刻都设了防备,这其中心酸滋味怕是只有同类人才能体会。 他躺在榻上,思绪纷杂混,然而常有的痹头疾却没再出现,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头旺得连十几层幔子都遮不住的时候天子才醒过来。 他一睁眼,只见天光大亮。 天子少有酉时入睡巳后醒来的时候,多数时间他都有些失眠,不过这个状况随着陆四进后已经好了不少。 今更是难得睡得这样好,想来是昨夜的药灸有了疗效。 大功臣陆银屏一手揽着他的,一条腿搭在他腿上,头枕着他的肩,口水了他一身。 凉州小行并不算大,甚至可以称得上有些朴素,除了这张大…… 好吧,就连这张榻也是为着能节省空间才改成了靠两面墙的扇形。 尾前有一张小榻,松松散散着搭着他和她的衣裳,被上午的光在一起,纠出靡绮丽的颜。 幔内有美人陆四,幔外便是他的江山,一道薄纱将二者隔开,无风却动,似乎想要他做出选择来。 青白手指将那片薄纱拢入指,他稍稍用力一扯,便将它扯了下来,围在陆银屏间。 陆银屏慢慢转醒,半睁着眼茫地望着他,嘴角还带着一丝涎水。 “醒了?”晨起第一声总是沙哑得不成调,他清了清嗓子,又道,“入了秋还蹬被子,也不怕着凉。” 陆银屏这才回过神来,乐得上去贴他的脸,高兴地道:“咱们今要回啦!” 天子抚着她的肩笑道:“是啊,是该回去了。” 陆银屏看着他皮笑不笑的表情,凑上去问:“怎么?回去了又能看到您的那什么大小李嫔,怎的还不高兴了?” 拓跋渊大气儿也不敢出 妒妇姿态丑陋,放在她身上却只觉得可。兴许燕京人没说错,这就是真正的「妖妃」,是专程来惑君主的女子,哪怕从前毫无纠葛,也迟早是她裙下之臣。 “醋。”他贴近她耳边,轻声道,“侍奉好了,什么都允你。” 韩楚璧蹲在马旁,嘴里衔着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狗尾巴草,一手托着下巴一手自然下垂,挑眉看着马车边的陆珍。 韩嵩将吃的用的搬上马车,又踢了儿子一脚:“干看着?你眼珠子白长了?” 韩楚璧「腿」地一下将草吐出去,嘿嘿笑道:“急什么,还早呢。” 陆珍这边正同韩母告别。 “给你大哥的,给三丫头的,还有老太太的都带着了。”韩母掰着手指头算着,“白天还有些热,东西不好存,给你们准备带在路上的只有风干,凑合着吃。” 陆珍道:“本不想让您麻烦,我们跟着陛下他们也是饿不着的。” “你俩我还不知道?”韩母摇头,“一天没嘴就馋,东西带着自己吃,京里的牛羊可没这儿的好。” 陆珍有些不舍,毕竟婆母拿她当做亲女儿看。当初父母便是看上了韩家人的人品,才与韩楚璧早早定了亲,可见他们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韩母怜地看了她几眼,又道:“你本就是在京里长大,来了凉州后虽然没说什么,但我能看得出来你在努力适应,实际上过了这么久并不习惯这儿的生活。 陛下开恩让楚壁回京,我跟你公公都觉得是好事。以后楚壁出息了,再让你公公辞了位,我们也跟你们回去享福。” 陆珍鼻子有些酸,低头道:“凉州是咱家的,怎么好说回去就回去……” “傻丫头。”韩母笑了笑,“人又不是大树,什么不的。儿女在哪儿,哪儿就是家。” 韩嵩见婆媳俩依依不舍,也走过来。 “凉州不能没人守,爹还能再干十年。”韩嵩对她道,“你俩先回去,先回去在家住一段时间养好身子,不着急要孩子。等过几年陛下派了可靠的人来,我们也回去。” “好。”此时说什么都不能表达自己的心情,陆珍便紧紧握住了公婆的手。 韩楚璧起身走过来,掰开了他们的手,将陆珍的攥进自己手心。 “你们还是多呆两年吧,自打成婚就天天在我俩跟前转悠,烦都烦死了。” 话刚说完,又挨了老爹一脚。 韩母拉开了他们,看着远远走来的慕容擎等人,笑道:“快出发了,你们走吧。” 韩楚璧将陆珍拖拽上车,冲父母远远地摆了摆手,示意二老回家。 慕容擎后跟着李遂意和凌太一,再后头便是君王仪仗。 韩楚璧下了马车后上了自己的马,同慕容擎一道护在仪仗周围,算是这位散骑常侍头回上任。 慕容擎瞥了他一眼,依旧面瘫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李遂意忙主动打招呼:“韩大人……” 他是中常侍,韩楚璧为散骑常侍。散骑常侍是散骑和常侍合二为一的职位,品阶虽然不高,却是帝王心腹之人才可担任。这样的肥缺,身为天子连襟加袍泽的韩楚璧再合适不过。 韩楚璧颔首道:“今儿怎么这么晚,一直拖到现在才出发?” 第一百九十八章 回京 李遂意唉哟了一声,面上就跟开了花似的道:“昨夜咱们娘娘给陛下做了药灸,陛下酉时便睡了,一直到上三竿才起。奴伺候的时候瞧着陛下神清气着呢……不光如此,娘娘心情也好,还赏了奴一颗东珠。” 李遂意边说边用手比划着:“有这么大个儿……” 秋冬和熙娘玉蕤等人坐在头驾马车中,听到这话后,秋冬探了个头出来啐他。 “赏的东珠?明明是娘娘抹额上的那颗东珠粘不上,恰好被某人看到了便死皮赖脸地讨来的!” 诸位侍女低低地笑,李遂意却依旧十分自得,坐在马上晃着脑袋道:“娘娘若是不愿意,我就是死皮赖脸地讨也讨不来;娘娘若是愿意给,那便是赏。” 韩楚璧也笑:“见者有份。既然李内臣得了赏,回京后不妨摆上一桌宴请咱们这些没有赏赐的?” 秋冬等人拍手叫好,只有李遂意一人耷拉着脸:“谁不知大人您食量颇丰?她们一车人加起来也不及您一个的。” 韩楚璧紧了紧马缰,笑骂道:“看你那抠搜样子!我只吃一只羊腿,还能吃穷你不成!” 李遂意既难受又委屈:“一顿两顿的倒也吃不穷,就怕娘娘赏,诸位大人姐姐天天吃。” 几人笑得更开心,顿时冲淡了回京途中的枯燥。 回程之路并不是按照来时的路线绕道赵平咸等地,毕竟每次却霜去的地方大多不同,时间上也有长有短。 此次却霜耗时月余,虽说比较短,但其中发生了不少的事,倒让人觉得行程紧张不少。 陆银屏窝在车中,拿着地图指指点点。 “咱们若是先去朔方,便能北上定州,再绕道瀛州。”想起外祖母就在瀛州,她显然十分开心,“能同外祖母见上一面,好告诉她老人家我现在过得还不错,这样她也放心。” 天子斜睨了她一眼,将地图从她手中走。 “干嘛?!”河豚的腮帮子鼓了起来。 天子将地图折好在榻上的枕头下,一本正经地道:“朕是出来巡视,不是游玩,岂能一时兴起当在太极一样随便走动?” 河豚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拓跋渊捱近了她,半哄半劝道:“定州瀛州有世家坐镇,赏罚都轮不到这二州,朕若去了定会让他们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平白引起当地恐慌。四四是明白人,应当知道朕的辛苦。” 想着他从前的确很辛苦,河豚这才渐渐瘪了。 拓跋渊摸着她的脸,又叹了口气。 “不去就不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陆银屏又道,“叹气做什么?我就这样叫您为难?” “不是你让朕为难。”他摇头,“自然是另有其人。” 陆银屏思量少,处事相对极端些,便道:“谁敢让陛下为难,杀了便是,怎好唉声叹气的呢?” 天子唏嘘慨:“果然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小女子头脑简单,不知道这中间利害。世间不少事物牵一发便动全身,旁的不说,只拿你脚趾举个例子 陆银屏不是没干过这事儿,「嘶」了一声道:“痛得要死呢。” “那便是了。”他凑上来,将头搭在她颈窝里,嗅着那淡淡馨香之气继续道,“不能动的太多了,手足便是其中一样。朕嗜杀是真,可也不是同室戈之人。如今大约要触到朕的底线,朕在想,要怎么处理才最干净。” 陆银屏听得云里雾里,却明白他想要对靖王动手。 她只见过端王,却从未见过靖王,哪怕是邻居,也素未谋面,不知道那人做了什么竟惹得天子如此忌惮。 不过后历来不准参政,他这么说便是将她当做了自己人。 陆银屏不是绝顶聪明的人,只能抚着他的发丝道:“臣妾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您说这些,又不能为您分忧,甚至于好些话都听不明白…… 就拿臣妾这十几年来积累的浅薄的见识而言吧 陛下是人皇,是至尊,天下尽在您手,想做什么放手去做。臣妾只知道,做了可能会怕,但不做一定会悔。” 她说完后,良久都未听到他的回应。 铁蹄声迅捷沉重,铁皮包着的车轱辘碾过地面上的石子儿发出「滋啦」声响,外头韩楚璧等人的笑声也不时传入他们耳中。 不知他者遍天下,知他者在他怀中。 过了好一会儿天子才道:“四四知道男女相处之道吗?” 陆银屏摇头说不知。 她哪儿知道这个?她只跟过他这一个男人,别说男女相处之道,怕是连平等相处之道还要他手把手来教呢。 “很多时候,男子喜一个女子,并不一定要她做他的女人。”他慢声道,“知己也可以。甚至说,女子可以做男子一辈子的知己。” 陆银屏觉得今的他有些不同。THonGADA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