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崔旃檀惊觉自己话多了些,便及时打住,笑着看他,“你看我,不小心将家事抖了出来。希望你不要笑话我。” 这算是家私,陆瓒不敢多听,便也一笑而过。 这次他算是白来一趟 除却已死的崔煜,便是居住在泰山附近却并不好寻找的檀奴,他要在定州的崔老、瀛州的李璞琮、秀奴、表兄裴慕凡之间四选一。 崔老痛失子,他自然不会去叨扰他老人家; 秀奴已经嫁人,他一个外男也不好登门;裴慕凡酷游历,出门一趟便要一两载才回瀛州,实在难能与他见上一面。 最合适的人选,只有瀛州的李璞琮李大家。 他现在不能离京,思来想去只有等天子却霜回来后再亲自去一趟瀛州。 陆瓒握紧了拳头 以及,她与天子是否早便相识。 “琢一?” “琢一!” 崔旃檀见他频频走神,便多唤了两声。 陆瓒从思绪中剥离开来,抬起头来:“你说什么?” 崔旃檀笑道:“我说,谢你为我大哥的事情费心。” 些微浑浊的茶水倒映着陆瓒的面庞,他笑了笑道:“哪里的话……你我之间无须客气。” 二人又谈起陆四和小时候的一些趣事,不知不觉便到了子时。 崔旃檀见夜深深,便留陆瓒过夜,不多赘述。 第一百六十一章 凉州 鄯善镇向北便是凉州。 凉州治所凉州城,又称姑臧、武威、休屠,周遭植被不盛,两面环着沙漠,休屠泽牵连一条马城河绵延至此,隐隐带些浑浊的土黄,被夕拉出一条长而宽的缎带来,荒凉却雄壮。 陆银屏趴在车窗上看了好一会儿后,叹道:“这里虽不如元京富庶,却别有一番韵致。山清水秀固然美,边落又何尝不是奇景?” 没听到身后的人搭话,她回头,见天子斜靠在榻上,手上执了本书,正看得入神。 陆银屏捱了过来:“陛下在看什么?” 拓跋渊并未抬眼,空出一只手臂来将她带入自己怀中。 陆银屏扒着他的胳膊伸长了脖子去瞧。 “犯者,自非道,非处非时,烈焰身,神识散坏……”陆银屏念着念着,也觉出了不对劲来,“非处非时便是?这是什么歪理?!” “是了……”天子淡笑道,“若说非处是犯了,那么你我岂不是该下地狱?” 陆银屏将书夺过来,见封面上用梵文印了几个大字,想来便是书名。 她没学过梵文,只认得上面那个「论」,仔细一想,天子本就笃信佛法,生怕他再看下去就信了,再也不碰自己了。 她想将书扔出去,又怕他生气,便藏在身后道:“不许看!” 拓跋渊板着脸道:“你只顾吃睡,醒了就扒着窗户往外看。朕是出来巡视的,一路漫长无聊,总不能带着猪解闷吧?” 陆银屏一听就知道他骂的是自己。 “猪怎么了?碍你刨食了?”她怒道,“还不都是你,晚上不让人睡觉!” “今看此经论,倒是让朕豁然开朗。本就是修行之人,应当在此路上勤勉进,怎能半路为个妖妃坏了自己道行?”拓跋渊撑起了半个身子,又要去捞那本书。 陆银屏一听,真就怕他以后再也不同自己好了,再接下去必然会失宠 她心一横,一头撞在他上,将他顶回了榻间。 拓跋渊躺在榻上,捂着口质问:“陆四,你想谋害亲夫?” 陆银屏八爪鱼似的扑到他身上,撒娇道:“不嘛……就不让你看!” 在她看不到的角度,拓跋渊勾起了嘴角。 他又问:“朕唯一的好都要被你剥夺了,你说说,你为何不让朕看?” 陆银屏朝他怀中拱了拱,动作倒真有些像小猪。 “世尊只说过不他人,却从不说非处非时便是犯了。”她将头整个埋在他怀中,听他心跳跃动,却闷闷不快地道,“那歪书却将炙热盛情说成烈焰身,极乐灭顶解为神识散坏……元烈,你信它的话是不是就再也不会同我好了?” 拓跋渊一手箍她细,另一手抚上她的后脑,缓缓闭上双眼。 “你这妖妃道行是不高,奈何朕也不是圣人。”他的下巴抵在她头顶,声音温和坚定,“莫说烈焰身,神识散坏,便是堕入无间地狱,我也不会离开你。” 对佛子而言,堕入地狱无疑是最严厉的惩罚。 陆银屏虽是半碗没够的水平,却也知道其中利害。如今听他发下毒誓,心中倍觉甜。 但女子总是多疑又没有安全的,不仅要男子发誓,还要他们做出种种深自己的行为来才可以,并且乐此不彼。 她扭了扭身子道:“我不信,你得证明给我看。” 凉州城外黄沙漫天,连带着官道上也多飞沙走石。再稳的马车也是木轱辘外包了铁皮的材质,经不得颠簸,实在非处。 青天白,亦是非时。左右不消一会儿,气焰嚣张的妖妃便软了身子,哭哭啼啼地要去将那本书拿回来。 拓跋渊替没用的妖妃换好衣服,一手搂着她一手拿着那本歪书看,不负修行不负卿。 凉州城…… 天子年年却霜,要么抚边疆卫士,要么查抄边疆官员,所到之处无不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这次有些特别,不光太后一族的裴氏没有放过,就连大小李嫔的族叔亦是难逃一死。 凉州是边境重邦,西南接壤吐谷浑。虽说眼下大魏与吐谷浑好,可君王皆是鲜卑男子。鲜卑人天生嗜杀好战,不知眼下的和平境遇还能维持几时。 一旦起了战事,毫无疑问,凉州将是第一要。 凉州刺史韩嵩携大公子韩楚璧一早便来到城外相。 “儿子头回面圣,已经在家学了不少礼数,父亲不必如此看我。”韩楚璧见亲爹一直瞧着自己,有些不高兴地道。 韩嵩见他今穿了常服,虽说长得黑了些,可看上去倒也是个偏偏佳公子,只可惜…… 他一垂眸便见儿子的小动作,厉声斥道:“你他妈怎么老晃胳膊?!人都要来了你晃个鬼?!” “圣人马上驾临,父亲提前警告过儿子不可再说些污言秽语,如今您倒先犯起病来……”韩楚璧蹙眉,又晃了两下胳膊,“平里都穿铠甲,今一下来只觉浑身轻松,有些不得劲罢了……” 韩嵩没忍住,一拳捣在儿子腹部。 “你媳妇呢?”韩嵩问。 韩楚璧捂着腹部,面部扭曲地道:“在城里巡防……总不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儿。” 韩嵩点头:“她吃肘子,回头让你娘多做几个送过去。” 韩楚璧着小腹应付道:“知道了知道了。” 话音刚落,便见道路尽头出现一道黑线。 “来了!”韩嵩高声道,“跪!” 韩楚璧一凛,随即同父亲一道下马,与众将士一齐单膝跪地。 仪仗缓缓驶来,兴许因为凉州风沙太大,便去了吹奏的那些缛节。 马车数个,分不清哪辆上是天子,只得一跪再跪。 李遂意站在车與上,吊着嗓子喊:“起 众人闻声而起。 韩楚璧也站起身来,一抬头便见到打头的慕容擎恰好策马经过他的身边。 二人一高一低,目光错在一处。 “阿擎。”韩楚璧比了口型,“元烈呢?” 慕容擎稍稍颔首,将目光向身后一移。 韩楚璧会意,冲他咧着嘴笑。 韩嵩知道故友数年未见,自然颇为想念,便没有斥责儿子无礼。 他一跃上马,引着仪仗向凉州行的方向前行。 第一百六十二章 朋友 凉州行比之咸赵平,实在是有些拿不出手。 过两道门便是前殿,再走一道垂花门就能看到正殿。正殿后便是寝殿,两边是膳房和人的区域。 没有花里胡哨的假山池塘游花长廊,只有一块光秃秃的大岩石立在前殿院中。 仪仗进了门二门,颠簸一路却十分开心的皇帝终于下了马车。 韩楚璧数年未见他,正想仔细瞧,却见他又回头,扶了个侍女下来。 那侍女头戴抹额,面上罩了层纱,只出一双顾盼多情的潋滟杏眼,含嗔带娇地瞪了皇帝一眼。 皇帝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捏了捏她光滑细腻的手背。 韩楚璧惊得眼睛都要瞪出来 他向慕容擎投去一个「元烈是否是当年那个元烈」的表情。 慕容擎颔首,意为「你未曾看错,的确是他」。 韩楚璧心中疑云重重,奈何不能声张,便只能憋着,找时机同他们好好说一说。ThoNgadA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