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帆像看傻子似的看着她:“做你的手机真惨。” 阮芋一个字一个字发送【关!】【我!】【!】【事!】,抬眸对许帆说: “我的手机壳很厚,摔不坏的。” 原以为萧樾不会再回,没想到当阮芋收拾好书包准备走的时候,他忽然发来一张照片。 一轮圆月静卧在幽黑天幕中,淡薄的轻纱萦绕它,画面似真似幻。 是他随手拍到的,今晚的月。 许帆敲阮芋桌面:“不走吗?” 阮芋愣了会儿,摇头:“你们先走吧。” 许帆刚想说女孩子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忽然意识到什么:“有人和你一起?” “不知道。”阮芋没有正面答复,“今天的学习任务都完成了,我随便逛逛再回去。” 舍友们走后,她留在教室看了会儿教辅书,过了约莫十分钟才离开。 晚自习后的场没有照明,借着环校路和校外马路昏暗的路灯灯光,阮芋看到一群雷打不动的夜跑人,一边听英语听力一边有节奏地奔跑,草场上依稀映出三四个人影,默契地传球配合,或者横来一脚彩的抢断。 并不是什么系统的练习,只是单纯地每天碰两下球,延续脚,免得比赛时太过生疏。 中午和傍晚的时间,萧樾都用来陪阮芋他们自习,要不然凭他复习的高效率,其实不至于在深更半夜才挤出一点时间踢球。 浅踢了一刻钟,身体才刚热起来,差不多就散场了。 有个高二学长凑到萧樾身边揶揄道:“黑灯瞎火的踢几分钟球都有人来围观你。” 场边零散站着六七个女生,大部分是9班同学,萧樾都认识,拿书包的时候经过她们面前,淡淡地点了下头,就当打招呼。 女孩们很快散开,萧樾背起书包,原路折返到她们刚才停留的地方。 阮芋两只手挎在前,即使只有昏暗微光,依然将她的脸映照得莹白柔亮。 “我还以为你没看见我呢。”她小小声说。 萧樾:“我还想问你,退半步的动作认真的吗?” 他只是朝她走过去,她就吓得恨不得躲到他们班女生后面。 阮芋心说,我还不是怕你们班女生把我剥了,一群人放着期中考不复习,几点了还要眼巴巴跑来场看你踢球。 夜里风凉,刚运动过散热太快,萧樾低头把校服拉链稍微拉起来些,淡声问她: “要来怎么不和我说声?” 阮芋傲娇道:“我闲逛来着,恰好走到这里。” 萧樾笑:“再逛会儿吗?” 他声线很低,却清晰得仿佛能沉入肺腑。 阮芋又缩起脖子了,心跳怦然,小幅度点了点头。 夜跑的学生渐渐散了,场上愈发空旷,没什么人注意他们这边。德育处巡查的老师走哪儿都带个大电筒,几分钟前才查过场附近,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回到这边。 阮芋揣在口袋里的手指轻轻攥进掌心,心虚得好像做贼。 第48章 树荫 横穿半个场来到环校路, 一排铁栅栏之外便是未经开发、静谧荒芜的村镇街道。 校道两旁的梧桐新叶碧绿,一眼望去枝叶略显稀疏,大约要到末才能长成葱郁的浓。 相较之下,远处那棵高大的香樟显得成而宽广, 无论夏秋冬, 永远都是茂盛蓊郁的模样。 阮芋走得比萧樾稍慢半步。 他的肩膀很宽, 拔又利落,将校服撑出直刷刷的肩角,阮芋用眼睛帮他丈量肩宽,视线顺着手臂滑下来, 落到探出袖口的, 修长清瘦的左手上。 就一瞬,她紧忙收回目光, 躲在校服口袋里的指尖微微发烫。 “宁城什么时候能热起来啊?”阮芋随便找了个话题,“在我老家, 四月份都开始穿短袖了。” 萧樾脚步一顿,与她并肩:“五六月的时候肯定热了,宁城在长江沿岸,夏季还是很长的。” 阮芋:“长江沿岸算是南方还是北方?” 萧樾:“偏南方。” “这里也能叫南方啊?”阮芋惊讶的, “那北城呢?北城肯定是北方了吧?” 萧樾对她匮乏的国家地理知识表示无奈:“是,北城很北。冬天有大面积供暖的城市一般都属于北方。” “我还从来没有去过有供暖的城市。” 阮芋忽然对北城起了兴趣,“北城的冬天有多冷呢?会下雪吗?是不是非常干燥?从暖气房里出去的话肯定很难受吧?” 萧樾耐心地解答了她的所有问题。 原本长得瞧不见尽头的环校路眼看就走过了一半, 两人都默契地放慢脚步, 有时甚至停下来,一句话说完了再走。 阮芋:“听劳动他们说, 你老家在北城呀?” 萧樾:“嗯, 小时候住过一段时间。” 阮芋:“难怪你的口音和他们都不一样。” 萧樾没想到她还会注意他的口音:“哪儿不一样了?” 阮芋想了想, 脆声答:“觉你的舌头比他们的都灵活,很会卷儿。” 萧樾:…… 她说完“卷”字还跟个怪里怪气的“鹅”化音,听得萧樾想笑。 视线落到她上,娇小又的两瓣,颜像刚洗净的樱桃,鲜红亮泽,珠圆润,随她笑容张弛,仿佛花瓣飘落水面,轻柔地舒展开娇的身躯。 萧樾移开视线,轻咳了声,嗓音莫名哑了几分:“你观察得倒是仔细。” 阮芋还有关于北城的问题没问完:“北方人每天喝那么多冷风,格是不是都比较豪呀?” “就那样吧。” 萧樾评价不高,“人的格和地域关联不大,主要还是看教养和学识。” 他的评价听起来很中肯,阮芋却莫名觉得,他对家乡人好度很低。他说他在北城并没有住太久,那么传递给他不舒服受的,多半是围绕在身边的亲戚。 阮芋发散思维,甚至疑心萧樾从前在大家庭里生活的时候是不是受人欺负了。 记得他家里很有钱,父亲应该算得上富豪,北城豪门多是支系庞足的大世家,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各种门阀之争手足倾轧数不胜数,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萧樾的童年说不定过得很悲惨,从来没有受到,所以才养成了他这种没人情味的格…… 阮芋就这么默默脑补了一出家庭伦理大戏。 未来她会知道,她脑补的这些其实并没有发生,萧樾的父亲自小受宠,萧樾自己也曾有过非常幸福的童年。 但她的第六没有错,萧樾在北城萧家活得很不舒服。这个大家庭中,有比她想象中更离谱的东西存在。 见她莫名开始神游天外,萧樾忍不住碰了碰她的胳膊: “想什么呢?” 阮芋回过神:“啊,我在想北城的事呢。” 萧樾:“你对北城很兴趣?” 阮芋下意识说:“一般般啦,越想越觉得这个城市干巴巴冷飕飕,非常不适合我生存。” 萧樾:…… 他脊背蓦地僵了僵,眉心扯出浅淡的一道褶。 “那你以后想考去哪里?” 萧樾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回老家吗?” 阮芋闻言,蓦地抬眸瞄了他一眼,恰好撞见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睛垂下来,眼底暗得不透一丝光,阮芋心口倏然一缩,心脏搏动的声音重重敲在耳膜。 她刚才好像说了什么很荒谬的话。 阮芋到口舌发干,轻轻舔了下角: “应该不会回老家了。我妈在这边生意做得很好,我的主治医师也在这边……噢,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有一点慢肠胃病来着,不严重。” 萧樾点了点头:“w省确实有点太远了。” 阮芋不明就里地仰起脸看他。 他应该有一阵子没剪头发,细碎的额发稍长,微风走过时稍稍带起,潇洒地向上扬去。蝉在灌木丛中低鸣,和着窸窣清冽的风声,少年深刻、轮廓分明的脸在风中展,他目视前方,没有看阮芋,目光是无形的,声音也是无形,但他说话的时候,阮芋清晰觉到有磅礴的、宛如洪的物质朝她席卷而来。 “……但其实w省也好,其他地方也罢。” “千山万水阻拦的只有空间、金钱和力,只要我愿意,这三者随时可以跨越。” …… 没有人知道未来如何,都说时间和社会会教少年做人,但在清风朗月的夜里,少年只是少年,张狂的意气是张狂也是意气,他说开山劈海向前,山峰便向他张开,汪洋也为他退去。 阮芋屏住呼,环校路的路灯间隔很远,这一块近乎全暗,夜模糊了她颊边绮丽的颜,脑海中回响那句“只要我愿意”,如此相信他能做成任何事情,但是有些艰难其实不必体会。 她虽然话说得不够动听,但是心里早就有了决定。 这一刻的心情像上翅膀,阮芋发现视野之内忽然明亮了起来,少年洁白的衣肩洒落清辉,蓬松乌黑的头发衬托冷白而干净的肌肤,他们停在原地,阮芋能看清他分明的睫,高的鼻梁轮廓深刻,淡粉,似乎比平常要鲜一些。 椭圆的香樟树叶离开枝头,从身侧飘落的轨迹也清晰可见。 阮芋从口袋里出手,平摊在身前,掌心映得清亮,地面旋即多出一片小小的影。 “好亮的月光啊。” 阮芋抬头看了眼天空,清冷的光辉落入她眼底,一瞬便染上了煦暖的温度。 “萧月亮。”她喊他,“我们在晒你发的光诶。” 这会儿已经十点出头,夜幕四合,远处的建筑隐匿在深黑的影中,月光再亮,其实也只有在路灯照不见的地方才能受到。 真正明亮的是她的眼睛,让萧樾无端想起前阵子在某个文选摘抄上看到的句子。 他自认为没有什么文学天赋,就像他自认为没有幽默而去强记冷笑话段子一样,为了作文拿高分,他往脑袋里了成千上万条名言佳句,比如这一句——tHONGADA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