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月芯的肚子,已经高高隆起,不差几就要生产,见了他也没有下拜,只含笑道了一声“潼爷。” 潼,是太子的单字。这是他们俩人之间的昵称,也只有她能叫。 太子一见了她,立时便换上了一副温柔多情的神情,这是苏婉然从不曾见过的样子。 两个人绵了一阵,宋月芯便问道“听外头吵了一阵,说什么婉姐姐被关起来了?” 太子脸一暗,斥道“不要理她。”嘴上虽这样说,却还是将苏婉然闹出的子说了一遍。 宋月芯听着,面上笑的温婉和煦,她说道“之前,婉姐姐可是神机妙算,帮了爷那么多事呢。爷看在往昔的份上,还是多多体恤婉姐姐些。她被皇上斥责,心里正不好受呢。” 太子冷哼了一声“她心里不好受,闯祸的时候,岂不想想我难不难做!近来,她惹了那么多祸事,桩桩件件,哪件不是我去替她收拾?如今,又见罪于父皇!登门羞辱人家室,甚而强迫臣子纳妾,哪里有个正妃的样子!” 宋月芯低下了头去,眸中有一丝微光闪过,她轻轻开口“爷觉得,这世上真的能有未卜先知的人么?” 太子微微一怔,脸越发沉起来。 第154章 苏婉然一脸冰冷,瞧着屋门自外缓缓关上。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围拢上来,叽叽喳喳,慌不堪。 苏婉然心中烦躁,喝了一声:“都的是些什么!本,可还没死呢!” 一屋子的人,顿时便静了下来,等着她的布置。 苏婉然定了定神,招来一个心腹,先吩咐道:“去大门上瞧瞧,可还能往外传话么?” 那人点头出去,少顷回来,答道:“门上有人看着,说皇上的口谕,只是叫娘娘闭门静思,并没说不准旁人出入。只是这会儿天晚了,今儿又出了那么多事,娘娘如若没有什么要紧事,还是不要打发人出去了。” 苏婉然心下稍稍安定,如此瞧来,皇帝真的只是将她软思过,并没有立刻发落她的意思。 今,皇帝竟然说要废了她的位子? 为了区区一个村妇的一番状告,竟然要废了她这个太子妃?!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然而眼下,苏婉然已经没有心思再去穷究身份高低,皇帝已然动了这个念头,她便不能坐以待毙。 她将适才打发去探信儿的心腹召唤到跟前,低声吩咐了几句。 那心腹连连应声,苏婉然不甚放心,又叮嘱道:“你一定记得,将这件事告知赵先生,令他设法。” 吩咐妥当,苏婉然心中才略略安稳了些。 婢子端来了热水,服侍她梳洗。 一番收拾之后,苏婉然在上躺了下来,她睡意全无,两只眼睛睁的圆圆的,盯着头顶的帐子。 片刻功夫,嬷嬷那老哑的嗓音在帐外响起:“娘娘早些安歇,殿下今儿在宋侧妃处,想是不过来了。” 苏婉然只觉得整颗心正朝着深渊跌落,她早该知道会是如此,但心底里还是存在着那么一丝希冀。她对太子并没有几分情,可他毕竟算是她的男人,在这样的时候她还是想要得到他的体贴温情。 然而,太子对于她,显然只有**的利用。 她闭上了眼眸,两颗泪珠从眼眶里顺着光洁的面颊滑落。 这是不是她所想要的,她已经不知道了,然而却已是实实在在的无路回头了。 宁王与宁王妃归府,宁王今倒没有再去那些姨娘侍妾的院子,而是去了上房。 然而到了上房,他却也并没进屋,只是立在廊下,看着一院的梅花。 梅花开的正好,白雪红梅,尤为丽。 花香清幽,却令他生出了几分烦躁。 想到今易家的情形,亲生儿子当面说出不肯相认的话来,宁王忽然腹的怒火,他大声喝道:“明儿一早起来,就给本王把这些梅花全撅了去!” 宁王妃正在屋中摘头,听见这炸雷一般的声响,看着镜中的人面,不由冷冷一笑,扬声道:“有本事把儿子认回来是正经,拿着这些死物耍什么威风!” 宁王听得这一声,更是暴跳如雷,大步冲进房中,向着宁王妃喝道:“当初若不是你,又怎会有今之事?!” 宁王妃仰起脸,梗着脖子同他对骂:“我怎样?!当初,可不是王爷趁着姐姐怀着身子,不能服侍,硬要妾身,才将姐姐气的病倒的么?如若不是姐姐体弱,又怎会难产,又怎会早早的亡故?我平白没了个亲姐姐,还被娘家厌弃至今,一肚子委屈没处说,王爷倒还来指摘妾身!” 宁王被她气的浑身打颤,却又无话可说。 当初,苏月婵怀胎,苏月娥进府陪伴姐姐。 那时候的苏月娥,正在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里,她活泼丽,说笑,生好强,令身为姐夫的宁王大为倾倒。 苏月婵怀孕养胎,不能同宁王再过夫生活。而苏月娥与她是亲姐妹,常饮食坐卧,毫无避忌,一来二去就同宁王黏糊上了。 自从和苏月娥暗度陈仓,宁王心里对子苏月婵时有愧疚,但也不过是淡淡的。男人天,就是如此,宁王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十足的过错。而苏月娥的娇妩媚,也令他罢不能。 苏月婵对此事,似是隐约知道些。 但一来是家丑不易宣扬,二来她怀着身子,不想节外生枝,三则毕竟是是自己的亲妹,唯恐家中老母生气伤心,就将这事含忍了下来。 苏月婵是个凡事周全的女人,顾全了所有人,却唯独委屈了自己。怀胎八月,大半都在忧郁寡,便致体弱,最终难产。 如若说苏月婵是为此事所害,那凶手决然不是自己一人,宁王眼下这幅样子,又是做给谁看? 苏月娥嗤之以鼻,冷冷笑着,又轻轻了一句:“姐姐走的那天,王爷虽说是赶回来的,那情形不是也瞧见了么?王爷想将这事全推在妾身头上,可推的着么?” 宁王然大怒,伸开簸箕一般的大掌,将臂膀扬的老高。 苏月娥全不怕他,将脸舒了过去,还蓄意他:“王爷要打妾身,尽管打。将妾身打死了,妾身就见姐姐去,强过受这些窝囊气!” 宁王怒不可遏,但那手却怎么也下不去。僵持了半晌,他拂袖而去。 苏月娥看着他远去的背景,脸上那抹子笑意,越发冷冽。 母王氏走来,低声道:“娘娘,王爷这气大得很,怕是要出事。” 苏月娥眸中一凛,说道:“不必管他!当初,可是他亲眼看着死胎抱出去的,如今要算这个帐,算不到我头上来。”言至此处,她将声略低了些,又问道:“可安排妥当了?” 王氏答道:“娘娘放心,那些人得了银子,嘴巴都严实的很。再说,这件事穿了,他们也不了干系。” 苏月婵生产那难产,扎挣了一一夜,却生下了个死胎。 那时候,宁王正巧奉旨出巡,不在京中。得闻消息,他星夜疾驰,赶回京城王府,却依旧没能见着子最后一面。 而死胎抱出去时,他也是瞧见的。 整件事,几乎滴水不漏。唯独的变数,便是茹嬅和易琮。 然而无妨,那孩子长大成人,倒正好解了苏月娥的无子之困。算起来,她可还是他的姨妈呢。 苏月娥微微一笑,竟而带上了几分得意的神采。 隔起来,宁王还是下令,将王府园子里所有的梅花都撅了丢出去。如此似乎还不解恨,吩咐家丁将这些梅树牵枝连叶的,都丢入了柴房当柴火。 阖府的仆人都在肚里腹诽,这王爷不知错吃了什么药,才栽下去的梅树,好容易得见成活开花,就给撅了去当柴火。 有些年老之辈,知道些过往的事,也不敢提起。 宁王妃听见,也如没听见一般。 梅花拔了又怎样,宁王即便重新再种上一院子的芍药,姐姐也活不转了。 苏婉然的心腹将消息送到相府时,苏家早已从孟玉如口中得知了此事。 大夫人听闻自己的宝贝女儿被皇帝勒令软,还险些被废,登时背过气去,府中救转过来,却是嘴歪眼斜,口角涎。大夫过府看诊,说是气急攻心,致使风瘫,竟是不能包好,只说医治着看看。 扎了针吃了药,也没什么效验。 然则苏家上下都正为苏婉然的事发愁,也顾不上大夫人的病情,将她丢在上房里静养,也没人去管她。 苏相爷焦的火烧火燎,嘴角起了燎泡。 苏婉然为太子妃,是他们苏家的希望。苏家到了他们这一辈上,已然是薄西山。 皇帝不喜丞相制已久,近来甚而开设了内阁,虽说还不曾将他罢黜,但他这个相国也差不多是个摆设了。 苏家就指望着,苏婉然太太平平成了皇后,这将熄的火焰还能再热烈上一把。 不想,竟然出了这样的事。 皇帝没说立刻要废掉苏婉然,但话却已然放出来了,一次动意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多了难免就要成真。 但他能怎样,皇帝是在责罚自己的儿媳,说来竟是家事,又不曾怪责于苏家。若是贸然求情,只怕更要惹火烧身。 苏家,也是进退两难。 苏相同老太太商议了许久,也没个万全的法子。当今这位圣上,城府深沉,令人琢磨不透,一步行错,便就是万劫不复。 老太太的主意,却是叫他进请罪,先自打五十,自述教女无方。皇帝看在苏家历代忠良,又是当年建国有功的份上,兴许就饶了这一遭。 然而苏相,却偏没有这个胆量。思来想去,还是寻了个健全的法子,联络了几位朝中一脉的臣子,上书求情。 赵有余收到这个讯息时,比旁人竟晚了些时候。 他如今是相府里的清客,住在相国府后街上的一处小小院子里,苏家甚而还派了个小厮伺候服侍。 吃穿用度,衣食住行,全仰赖相府,故而和家中断绝往来许久,竟也不难于没钱使用,甚至于比当初靠着家里时,还要更宽裕些。 明面上,苏梅词看重他人品学问,实则他是替苏婉然办事的。 人来时,赵有余正在屋中睡觉,怀里还搂着个女人。 那人走来,听说此事,便在窗台下没好气道:“赵先生真是睡的好自在觉,娘娘就要不保了。到了那时,你还有这清福享么?!” 赵有余听见这声音,披衣而起,隔着窗子问了几句。 那人将苏婉然的口讯说了一遍,又道:“娘娘叫先生,务必设法。”又怕人瞧见,匆忙离去。 赵有余面沉,坐在沿上,默然无语。 他原本将赌注都押在了苏婉然身上,只待她登上后位,自己也能飞黄腾达。 如若苏婉然不保,那这一切岂不都完了? 他身后一阵窸窣,那女人起来,光着身子贴在他背上,两只藕节一般的臂膀环着他的脖颈,慵懒说道:“想什么呢?” 赵有余不去看她,说道:“适才的话,你也听见了。你却不愁?太子妃没了,你们也就完了。” 那女人嘻嘻一笑,说道:“什么大不了的事,只要皇帝没了,让太子即刻当上皇帝,不就成了?”tHOnGadA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