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因为闹了这一出,才耽搁了回程。 易峋并不大在意能不能再去宋家庄,那山宽广了去的,离了宋家庄,还有别处能收茶油果。 他倒是担心,这件事传入了秦娇的耳朵里,她会怎么想。 易峋不大待见董香儿,受不了她那个燥脾气,但秦娇和她要好,他不想伤了她们之间的和气。 秦娇在村子里也没什么好朋友,好容易有个能说上话的人,他不想就这样给伤没了。 他不想把这件事告诉秦娇,也不愿说谎哄她,所以才会那个样子。 然而方才吃饭的时候,秦娇好像不高兴了。她从小就是这样,体贴人但也多想,他本想再跟她说些什么,她却已经睡了。 易峋淡淡一笑,吹熄了灯,在上躺了下来。 月光如水,洒在了男人身上,没过多久他便睡了。 隔起来,秦娇忙着预备今天出摊要卖的东西,暂且将昨天夜里的不愉快忘了。 今天她打算多做一些豆制品,所以要比昨天忙碌的多。 刘氏烧了一家子的早饭,也走到仓房里帮女儿的忙。 雪白的豆浆过滤出来,用卤水点了,结成一块块的,又放在模具里瓷实了,随着水多水少,豆腐老豆腐就这么出来了。 至于千张,则是另一种模具里出来的。 做好的木框里,垫着纱布,倒一层豆花一层纱布,再用一块大青石头上去,将汁水干净了,底下的豆花也就成了泛着豆香的淡黄千张。 豆子在一边踏着蹄子,为了免它贪吃黄豆不干活,眼睛是蒙上的,但这豆香味儿依旧拨的它蠢蠢动。 董香儿过来时,看见这一幕,有些惊讶,问道:“妹子,你今儿咋做了这么多豆腐?竟然还有豆腐皮!” 秦娇擦了一把额上的汗,微笑道:“昨儿晚上我想过了,既然现成的饭食让林家截了客,那咱们不如就在这上头下些功夫。左近几个村子,谁家不做饭?咱的生意,绝对错不了。” 董香儿不由深深叹服,昨天晚上她还在发愁,这生意往后怎么办?今儿秦娇就想出法子来了,这进过城的人,果然有见识!有这么个能干聪慧的妹子,她心里也自豪。 然而想到这儿,董香儿又有些不安,两人生意做到现在,所有法子主意都是秦娇想的,自己除了淘些力气啥也没做。 力气谁没有,然而做豆腐却是门手艺,不是谁都能干的。自己,好像没帮上她什么忙。这三成分子,拿的实在心虚。 秦娇没想那么多,她说道:“三姐,你来帮我合面蒸豆糕。我昨儿瞧了,林家只有浆面条,那玩意儿吃不的,那些食客们少不得还是要买些能顶饥的东西。” 董香儿高兴起来,答应了一声,就跟她进了厨房。 刘氏瞧着这两个年轻姑娘,兴高采烈的商量着做买卖,也是稀奇的紧。董香儿的事,她听说了,唏嘘不已。女人如果嫁坏了,那可真是毁了一辈子,自己不就是个好例子?她能及早身出来,也算是一件幸事了。 秦娇将白面、黄面合着豆渣了,一起上锅蒸成了糕。 豆渣是做豆腐下剩的废料,黄面有黏还有细微的甜味,这般出来的杂粮糕成本既低,口味还好。 等糕出锅了,她便让刘氏和董香儿各尝了一个。 董香儿连声赞叹:“这糕真好吃,松软甜糯,都比得过上好的点心了,真瞧不出来是豆渣和黄面做的。” 刘氏却说道:“就是糕子口味淡了点,怕客人还要就咸菜吃。” 秦娇却抿嘴一笑,点头道:“就是要这样。” 易峋站在门口,看着娇俏小脸上的俏皮模样,真想伸手去捏上一捏,可惜一屋子的人,他什么也干不了。 刘氏瞧见了易峋,便跟董香儿说道:“香姐儿,帮我把早饭端出去,快吃了你们好出门。” 董香儿会意,答应了一声,私下轻轻捣了秦娇一下,便笑嘻嘻的出去了。 易峋这才走进了厨房,闻到那豆糕的香味儿,说道:“今儿蒸了糕,我能吃一块么?” 说着,就想伸手去拿。 手才探到蒸笼上,秦娇的小手便捏住了他,她噘着嘴说道:“这是要拿去卖的!” 生气,那谁不会? 易峋眯了眯眼睛,瞧着那张小脸被热气熏得红红的,娇妩媚。他角微弯,顺势就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问道:“怎么着,跟我怄气?” 他的小媳妇,还有脾气了? 秦娇扭了脸:“没有。” 易峋将她拉进了怀中,不理她的扭动扎挣,说道:“还说没有,你往常可不是这样。” 秦娇以前做点心,不管是红枣糕还是藤萝饼,总会留一些给他和弟弟吃。今儿这样,不是生气是什么? 秦娇扭了半天,却丝毫动弹不得,易峋的两条胳臂像铁箍一样的扣着她,她只好说道:“好嘛,你要吃就吃吧。快放开我,不要误了我做生意。” 易峋却不意了,他俯下脸,几乎就要碰到了她的鼻尖,沉沉说道:“做生意,比自己的男人还要紧,嗯?” 秦娇涨红了脸,想侧开去,却又动不了。 厨房是她平里做事的地方,易峋在这儿跟她亲热,让她分外的羞赧。何况,外头还有人。 她低声说道:“快放开,娘和三姐还在外头。你不是要吃糕吗?自己拿去!” 易峋没有理会,只是在她耳边说道:“我不想吃糕了……” 不吃糕了,那是想干嘛? 很快,秦娇就知道了。 两人从厨房里出来时,易峋的心情简直大好,在他看来,这是把昨天的份儿给补上了。 刘氏在这里,两人好像有了长辈的管束,再不能那么随心所了。 被他这么一闹,秦娇也把生气的事儿给忘了。她的脸原就红的厉害,在看见刘氏和董香儿那揶揄的表情之后,便更烫了。 易峋今儿还要出去,他们打算今天到别的山村瞧瞧。要榨油,就那么一点茶油果是不够的。 临出门前,他向秦娇说道:“可能今儿也早回来不了,你不用等我吃晚饭了。若是睡了,关紧了门户。” 秦娇答应着,送他们出了门,她和董香儿也推车出门。 走到半道,她才突然想起来:她不是在生易峋的气吗? 想着,她笑叹了口气,什么叫天魔星,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在这个男人手心里,她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任他牵着自己走。 走到老地方,两个人照常开张。 对面林家的摊子也摆了出来,林婶儿见了她们,嘲讽道:“看你们一直没来,我还当你们今儿不干了呐!婶子劝你们一句,早些回家歇着吧,省的白费力气。” 林香莲站在她家摊子后面,守着面锅,脸淡淡的,一字不发。 董香儿气道:“这老娘们真是越来越狂了!” 秦娇淡然道:“不理会,随她说去,就光这些口舌,有啥意思?” 两人说话,董香儿忽然看见林家摊子上还挂着一个牌子,她不识字,便拉扯秦娇:“妹子你瞧,她们也做了个牌子,上面写的啥?” 秦娇看了,念道:“林家勾魂面,一碗十二文。” 董香儿啐道:“就是个浆面条,什么勾魂面!一碗十二文,她们才真是想钱想疯了!” 秦娇看她们改了这名字,还涨了两文上去,显然是对自家的面十分自信,不也有些疑惑。 客人渐渐来了,还如昨的情形,吃过林家面的人,直愣愣的直奔林家摊子而去。 但是因林家的面实在太贵,路上的散客今儿倒是不少在秦娇的小摊子上吃饭的。 那些来买豆腐的妇人,见她摊子上竟然有了千张,格外高兴,都买了不少回去。 秦娇这豆腐摊子如今也算出名了,价格公道,味道也好,左近要买豆腐的,都往这儿来。 故而,今天秦娇的小摊子比昨天生意兴隆,客源滚滚。 林香莲站在自家摊子上,一面招呼客人,一面瞧着对面的情形。她不明白,怎么才一夜的功夫,秦娇就想出来要卖千张了?她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这和自家全然不是同一路的生意,谁也挤不着谁了。 林婶儿倒不是太在意,她只要自家能赚到钱就好,不过啐了两句:“丧门星做的豆腐,谁吃了谁倒霉!” 两家的生意都正热闹,董香儿忽然捧了一碟子糕过来。 林婶儿瞧见,快步上前,挡住她:“你不在那边张罗,来这儿干啥?!莫不是想抢我们的生意?你可省省吧,我们家的客人是绝对不会稀罕吃你家的破豆腐脑的!” 董香儿子泼辣,哪儿把这半老徐娘的撒泼放眼里,她笑了笑:“婶子说哪儿话呢,这是大路上,又不是婶子你租下买下的铺面,你管我干啥!”说着,便绕开她,走到那群吃面的人堆儿里,扬声道:“这是我妹子新蒸的豆糕,各位老少爷们尝尝?只尝尝,不要钱。” 那些人一听不要钱,就都捏了一块,一盘子糕顷刻没了。 这糕做得极其好吃,软糯香甜,那股子淡淡的甜味,陪着咸汤倒是十分合适。 董香儿给他们试吃的糕,是切成小块的,其实就一口。这些人意犹未尽,便问道:“小嫂子,你这糕要多少钱一块?一定很贵吧?” 董香儿笑着摇头:“这是我妹子自己蒸的,一块糕就三文。” 和林家的面条比起来,这糕已经算是便宜到天上了。 那些食客虽然着魔了一样的要吃浆水面,但林家的面其实就跟稀汤一样,本不能腹。要喝第二碗,一来是太贵心疼钱,二来其实也不过是个水,一泡就没了。 这些人比起一般的乡农是要有钱许多,但到底还是乡下的做派,吃饭讲究吃。一听说那边有便宜的糕,还这么可口,便一窝蜂的涌过去买糕了。 秦娇的小车前头,立刻排起了长龙。 有人就说道:“这糕便宜还好吃,我要买几块带回去,给孩子和我婆娘尝尝。” 另一个说道:“这糕的品格,都够的上进城里的童记点心铺了。三文一块,真是捡了大便宜!” 还有人说:“你们不晓得,这小姑娘就是京城相府里出来的……” 秦娇含着笑,一块块的给他们包着豆糕,董香儿在旁收钱。 果然一切都如她所料,林家没有预备配着吃的干粮,食客们是吃不的。咸汤配着微甜的面糕,是最相宜不过的。 这糕里用的是豆渣和黄面,白面放的较少,本钱也低。三文一块,其实不算便宜。但是在林家那天价面的衬托下,便宜的就跟白捡一样。 她在相府里听那些爷们读书,也学到了许多词儿,其中一个叫做避其锋芒,再有一个就是为我所用。 减了豆腐脑,因为同是汤水,多做豆腐和千张,和林家的生意不相冲,这就是避其锋芒。 而豆糕正好填补了林家没有干粮的缺,这就是为我所用。 秦娇从小就知道了,遇上逆境,哭闹抱怨或者咒骂都是无济于事的,只能去顺应改变逆转。 林婶儿几乎气怔了,她还没明白过来咋回事,那些食客就奔到对面的摊子上去了。 林香莲脸沉,看着对面的情形,将单薄的咬的几乎出了血。 瞧那秦娇脸风的样子,她只觉的自己眼睛被扎的生疼,自己辛苦做的面,反倒给她当了陪衬,成了她卖糕点的依托了!THOngADaY.net |